第一十四章 孤魂野鬼
“聽說了嗎?定北侯府家的鬱小姐是前朝餘孽!”
“騙人的吧,天奕誰不知道定北侯是開國功臣,怎麽會和前朝餘孽扯上關係。”
“就是就是,定北侯對朝廷忠心耿耿,一生為天奕鞠躬盡瘁,誰勾結逆黨也不可能是他啊。”
“我也不信,可宮裏都已經傳遍了,聽說昨兒皇上召定北侯進宮,定北侯都親口承認了。”
“對對對,我還特地問了我爹,我爹說皇上念在定北侯忠心耿耿的份上,隻降了其爵位,讓他在府中思過半年,都沒有依律降罪。”說這話的是刑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可信度非常高。
今天一早,定北侯的女兒是前朝餘孽的事,隻一個時辰就傳遍了京中的上流貴族圈。
消息一出,震動全城。
大大小小的茶樓酒肆裏聚集了不少世勳公子,消息散播的非常快,到了中午時分,若不議論幾句定北侯府的事,都沒人同你講話。
“這麽說寧王和定北侯府的親事也告吹了?”問話的人顯然還記得三個月前邪王下聘之事。
“那是當然,鬱漓央都被逐出定北侯府了,還有哪門子親事。”
“說的也是。可沒了皇親國戚這層關係,也不見刑部來拿人啊。”問話的公子望向茶樓對麵的街道,這條街道的盡頭就是定北侯府,他們已經在這坐一上午了。
“拿什麽人,人都死了!”
“死了?”這話一出,四周所有人都圍過來了,“怎麽死的?”
“聽說是在回京的路上,不慎墜崖死的。”
“這麽慘?”眾人麵麵相覷,皆看到對方眼裏的質疑,卻心照不宣。
這一天,在有心人的『操』控下,各種版本的流言傳遍了京城,上至深宮庭院,官宦府邸;下至大街小巷,勾欄瓦舍,無一不在八卦,唯獨八卦的源頭定北侯府一派靜悄悄的。
奴役小廝各幹各的活兒,偶爾有幾個嘴碎的婆子聊了幾句,沒多久,管家福伯就帶人來她們逐出府了,逐的果斷利落,連個求情的機會都不給。
昨天,鬱淩雲從宮裏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誰也不見,等聖旨到了,才默不作聲地帶著府中老小去中庭接旨。
這道冊封聖旨鬱玨聽的驚訝,藍氏聽的驚駭,唯獨鬱淩雲麵不改『色』地謝恩。
三人進了書房,下人被遣了出去,鬱淩雲不動聲『色』地把禦書房裏發生的事重述了一遍,並詳細描述了藍皇後的畫像,同時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藍氏,末了,直言不諱地問,“夫人,你和藍皇後是何關係?”
是問句,卻很篤定。
畫上的人不但與九歌幾乎一模一樣,與藍氏亦有三分相似,尤其是那異域風情的服飾,鬱淩雲清楚的記得,當年去南嶺尋藍氏時,她也是那種裝扮。要說她們半點關係都沒有,他是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藍氏聞言,麵上並無驚訝或是慌『亂』,鬱淩雲特意提起那幅畫時,便知道他已經猜到了大概,這麽問無非是想聽她親口承認。
如鬱淩雲所願,藍氏不再隱瞞,語氣十分安靜道“藍皇後是我嫡親的姐姐。”
“果然!”親耳聽到真相後,鬱淩雲並未生氣,也沒有被結發妻子欺瞞了十幾年的憤怒,深深看著她,謂然歎道“夫人,此時關乎重大,你若早點與我說,漓兒或許就不會死。”
“你說漓兒死了?!”前一刻還十分平靜的藍氏,聽到這句話,霍然抬起頭,麵上驚駭交加。
同樣震驚的還有鬱玨,他反應比藍氏更大,刷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定定地看著鬱淩雲,眼裏滿是駭然,一時愣在那兒忘了該如何反應。
鬱淩雲把九歌墜崖身亡的事說了一遍,鬱玨聽得麵『色』慘白,微啟的雙唇哆哆嗦嗦著,似想要說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腳下一個踉蹌,不受控製地後退了一步,哐啷,癱軟地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上。
藍氏一張嬌顏此時煞白煞白,身形晃了晃,眼淚一顆一顆從眼睛裏滾落下來,悲戚地喚道“漓兒”
鬱淩雲走到藍氏的身邊,疼惜地將她擁入懷裏,無聲安慰著。
盡管漓兒不是他親生的,卻是他嫡親的外甥女,也實打實地當做親生女兒疼愛了十幾年,不可能沒有感情,隻是他久經沙場,見慣了生死離別,比較隱忍克製罷了。
“姐姐”藍氏把臉埋在鬱淩雲懷裏,淚眼朦朧地哽咽著,“我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答應照顧好漓兒,卻沒有做到,還要把她逐出祖籍,連屍骨都不能好好安葬,讓她徹底成了無名無姓的孤魂野鬼
“夫人,你能做的都已經做了,這不是你的錯。”鬱淩雲後悔不已,“都怪我,怪我信錯了人,如果我不答應寧王,不答應那門親事,也許漓兒還好好的活在世上,如果我們一回京就把她和玨兒的婚事辦了,也不會出現今天的結果。”
鬱玨緊咬著唇,悄然別過臉,把悲傷、痛苦、悔恨,統統隱藏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藍氏哭聲方漸漸歇止,淚眼婆娑地看了眼鬱玨,紅腫著雙眼道“侯爺,還有件事沒有告訴你,玨兒是你的親生孩子。”
沙啞的聲音不大,可此時書房裏安靜極了,不但鬱淩雲聽得見,鬱玨也清晰的聽到了,他還沒從沉痛中回過神來,就被藍氏這句話震了的目瞪口呆。
鬱淩雲亦是震驚不已,臉上的神『色』僵住了,震撼地盯視著藍氏,有些不敢相信,卻無法阻止自己不去相信。
父子兩驚愣的對視著,鬱淩雲一雙虎目瞪得堪比銅鈴。
他以前就發現玨兒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原以為是跟在自己身邊久了的緣故,所以舉止神態上有些相像,可此時,卻發現不僅神態舉止像,玨兒的五官也和自己年輕時極為相似。
怪不得當初在戰場上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對這孩子充滿憐惜,原來是因為血濃於水,玨兒是他的親生兒子。
“父父親”鬱玨張了張嘴,呆呆叫了句,雖然不是第一次這麽叫。可在真相大白後,讓鬱淩雲瞬間老淚縱橫。
空曠的書房內,悲喜交加,藍氏含著淚,把事情原委說了出來,當初實屬無奈之舉。然鬱淩雲聽後,釋然笑了,沒有半點責備或是怨恨。
畢竟就算沒有相認,他也從來是把鬱玨當成親生孩子來疼愛,栽培。
唯一讓三人沉默的,是明日出征之事。
讓兒子去對付武功高深莫測的楚翊塵,並不是鬱淩雲最擔心的事。
將軍不畏生死,將士不懼強敵。就算哪一天,鬱玨被馬革裹屍,他白發人送黑發人,也隻會傷心不會後悔。
因為戰死沙場是每一個將士的榮耀。
“夫人,”鬱淩雲神『色』複雜地問,“我聽說楚翊塵是前朝逸太子?”
鬱玨也反應過來了,有些愕然地看著藍氏,“藍皇後是母親的姐姐,那他他是我表,表哥?”
最後兩個字的音帶了個弧度,有些生硬,也有些難以置信。
短短半個時辰,他失去了心底最深沉的依戀,尚未從痛苦中回過神,又從一個父母雙亡孤兒變成父母雙全的幸兒。
非但如此,又突然發現聖旨派他去剿滅的叛黨是他嫡親表哥,而這個表哥,還是曾經的武林盟主,江湖上聲名顯赫的人物。
藍氏頷首,凝眸看著眼前的父子二人,語氣堅定道“是的,所以這次出征,娘要隨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