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們不熟
適時,一陣整齊有序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來,花非葉眼波轉動,不以為意地回首時,就看到兩列輕騎揚蹄而來,山道風塵滾滾,為首的是一名白馬銀槍的少年。
少年麵龐英秀,冷峻堅毅,墨玉般的眸子裏是不符合年紀的沉著穩重,深遠浩瀚如大漠孤煙,舉止投足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大度和氣派。
隻見他身騎白馬,手提銀槍,月華的披風隨著馬兒起伏在身後獵獵飛舞,堅韌的雙肩似乎扛得起整個蒼穹。
花非葉不是沒有見過身披盔甲的將軍,卻不知,當一個靦腆寡言的少年穿上盔甲後,竟然變得如此奪目。
他目光微凝,竟有些恍惚
陽光的照耀下,那身銀白的盔甲正散發著奪目的光澤,耀眼無比的,刺得他睜不開眼,拿手去擋,微眯著眼,模糊不清視線所及之處,隻看見那一人。
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個場景都在花非葉腦海裏不期而現。
他打小流浪街頭,長大後便混跡於江湖,見過了很多人,也去過很多地方,有人調侃問他,花世子半生風流,浪『蕩』不羈,除了美人外,還有什麽讓你最難忘?
他往往笑著答道,寧王被楚翊塵暴揍的那個夏天
眾人聽言,以為他賤『性』犯了,故意揭寧王傷疤,卻不知這其實是他真心話,隻是沒有說完。
那個夏天,陽光正好,有個少年,踏馬而來,擾了他的江湖夢。
被圍困在山腳下的士兵們還在埋頭苦戰,聽到馬蹄聲時,抬頭就看到穀口飄揚的帥旗。
“將軍!!!”
不用等鬱玨出現,隻是看到空中飄揚的那個帥旗,兩百輕騎士氣瞬間大漲,邊作戰邊高聲大喊。
自從那晚鬱玨憑一人之力,擒獲敵方首將扭轉乾坤後,隨行出征的士兵們就開始對他無比的信服。
三軍之中,斬將奪帥,連皇上都覺得振奮人心,他們身為將士們,當然更加自豪。
雖然最後把敵將放了,但此舉更得軍心,將士們皆認為,他們的將軍言出必行,一諾千金,定是個胸懷坦『蕩』頂天立地之人。
鬱玨一馬當先,人未到,便以最快的速度將山腳下混『亂』的局勢收入眼簾,目光掠向戰圈外毆打成一團的兩人,眸『色』有些深沉,卻並未理會,仿佛沒看見般,眼眸掃向被困的士兵,神情冷峻,語氣淩然。
“十人一組,保持隊型,上!”
軍令一下,數百名士兵從身後殺出,鬱玨勒馬在原地,凝目望著被夾擊在中間的敵軍,淡唇微抿,仿佛在思量著什麽。
君羽墨軻今天出城走的是南城門,沒有刻意隱藏行蹤,鬱玨如今就駐紮在塢城內,自然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
他對君羽墨軻無感,甚至還很憎恨,可對方好歹是個親王,因為他的緣故,塢城附近一帶正值兵荒馬『亂』,百姓都不敢出城,寧王卻在這個時候獨自去了契風崖,萬一出了什麽事,他多少難辭其咎
正猶豫著要不要派兵保護,突然收到楚翊塵今天一早帶人守在契風崖下的消息,鬱玨聽後,眸光一閃,當即下令出發,趕往契風崖。
除了駐在原地未動的士兵外,鬱玨身邊還有一個身形削瘦的藍衣人。
藍衣人臉上帶著一張金『色』麵具,遮住了整張臉,隻看得到麵具下的那雙杏眼,杏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樹下毆打的兩人,有些複雜凝重。
“小哥兒,好久不見啊。”
混『亂』的戰場上,忽然響起一個輕佻的聲音,鬱玨循聲望去,正好對上花非葉那張笑『吟』『吟』的桃花臉。
花非葉見他看過來,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腳下一蹬,人便飄了過來,瀟灑地落在馬前,『摸』著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嘖嘖讚道“小哥兒,這身行頭哪買的?不錯啊,白鎧銀槍,穿上去精神了不說,人也俊俏了不少。改天借我試試唄,本公子長這麽大還沒穿過軍裝呢。”
剛回京的時候,鬱玨隻是一個小小的庶民,盡管非常討厭此人,卻不得不應付。
如今,兩人同為侯門世子,身份相當,便連敷衍的心都沒了,直接忽略他的廢話,淡淡道了聲“花世子”就挪開視線了。
花世子有些受傷,一臉幽怨道“小哥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本公子好歹請你逛過花樓,咱還在聖寧大街上打過一架,怎麽說也算得上是朋友啊,你竟然連個眼神都不給,未免太過分了啊。”
“我們不熟。”鬱玨麵無表情地回了句,豈止是不熟,甚至說的上是憎仇恨了。
若不是花非葉世子的身份,鬱玨恨不得一槍挑了他!
來塢城的這大半個月時間裏,他已經把漓兒墜崖之事查了個不離十。凡是和漓兒墜崖有關的人,他全都想殺了!
可是,鬱玨握緊了手中銀槍,眼底有濃濃的悲傷一閃而過。
漓兒,對不起,我不能為你報仇
“小哥兒,你,你沒事吧?”花非葉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轉瞬閃逝的殺意和哀痛,有些錯愕道“你這樣對我,我都沒心痛,你心痛什麽?”
鬱玨漠然地瞧了他一眼,冷淡的語氣中透著一絲微不可查的恨意,“馬上就輪到你們心痛了。”
花非葉看著他,眨眨眼睛,一臉茫然,“什麽意思?”
鬱玨抿唇,抬目望去,內心掙紮了一番,咬牙道“再不救人,寧王就死了。”雖然非常希望君羽墨軻能這樣被人活活打死,可他不能。
花非葉一愣,霍然回過頭,就看到君羽墨軻渾身是血癱倒在地上。
隻見他雙目緊闔,頭無力的偏向一邊,被揍的青紫的臉死白死白的,已是奄奄一息了,即使如此,楚翊塵依然緊揪他的衣襟不放,麵目是前所未有猙獰,狠戾地揚起一拳,眼看又要朝君羽墨軻的頭狠狠砸下去了
若這一拳下去,君羽墨軻還有沒有命就真不好說了。
千鈞一發之際,花非葉暴喝一聲,六枚龍骨刺同時發出,飛快地朝楚翊塵落下的手臂打去,楚翊塵眼中寒芒一掃,揪在君羽墨軻衣襟上的手猛地鬆開,化為一掌,朝疾速飛來的龍骨刺拍去。
“叮叮叮”六枚龍骨刺全被掃落,花非葉嚇的魂飛魄散,一股恐懼湧上心頭,盡平生最快地速度朝君羽墨軻飛去,迅疾到隻剩殘影了
落拳的速度和他的速度誰快?
事實證明,花非葉要快些,人還沒到近前,一條青綠『色』的帶子率先纏上君羽墨軻的手臂,大力一扯,便將君羽墨軻從楚翊塵手中解救出來。
媽的,差點就來不及了!
花非葉連詛咒都沒時間,抓住早就被揍的不省人事的君羽墨軻,飛快地朝鬱玨奔去。
他可沒自信打得過楚翊塵,希望別被他追上!
已經做好背受一掌的準備了,可當花非葉衝到鬱玨身前時,意料中的一掌竟然沒有襲來,連一絲涼風都沒有,咋回事?
花非葉扛著君羽墨軻回頭時,就見楚翊塵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蹲在那,原本要砸到君羽墨軻身上的那一拳也沒收回去,依然繃直著
其實,他一來一回也不過半分鍾的事,但這半分鍾裏,想打人一拳再收回手卻是綽綽有餘,而且以楚翊塵的速度,不可能比他慢,怎麽回事?
正當此時,一陣尖銳的聲響,山腳下崩出一道青煙,直衝上天。
“不好!”花非葉驚呼了一聲,神『色』凝重道“這是江湖上常用的流煙彈,叛軍不敵,在召集人手。”
他身後直挺挺地坐在馬背上的鬱玨聽言,麵不改『色』地望了眼烈日下逐漸消失的青煙,微微偏過頭,目光深深地望向身側帶著金『色』麵具的人。
金麵人似乎並沒察覺,低眸垂首,不知道在想什麽。
山道口,楚翊塵被怒火吞噬的理智漸漸回來了,眼底的猩紅也消散了一些,他直直地盯著地上的一粒石子,眼神有些深沉。
流煙彈響起時,手臂也漸漸恢複知覺了,他握了握拳,緩緩收回去,站起身,望向周圍。
山腳下的『亂』戰還在繼續,雙方激烈交鋒,他們這邊已呈敗勢,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人,或死或傷。
楚翊塵皺了皺眉,空中的青煙還有一點未散,他抬眼看向十丈外的花非葉以及倒在他身上的君羽墨軻,接著看了眼鬱玨,最後落在鬱玨身側的金麵人身上,眼底帶著懷疑和探究。
剛才那顆石子的力道之精巧絕妙,即便是他也不一定打得出,花非葉鬱玨更不可能!
隻有他了。
他是誰?
很快,楚翊塵就知道答案了。
青煙放出,契風崖方圓百裏有無數人影蜂擁而至,浩浩『蕩』『蕩』的,從四麵八方飛來,由於距離的遠近,先後到達的人數也不一。
不消片刻,就有上百人聚集過來,有拿刀的有配劍,形形『色』『色』,將大軍包圍在山道入口處。
人數還在不斷增加。
兩個月前,是在契風崖頂圍攻,兩個月後是在契風崖下包抄。
同樣的一座山,卻換了個位置,同樣的一種形勢,卻換了批人。
鬱玨一聲令下,山腳下的輕騎立即散開,青衣劍客也未糾纏。
剛才還在拚死拚活的兩方,瞬間形成對峙,『亂』戰中止。
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