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年落花雨成傷
蒼鷹平展雙翼,盤旋在山穀上方,不停地發出一聲聲嚦嘯,聲音尖銳,似是在向她挑釁。
九歌神情微震,霍然站起身,目光牢牢地鎖在鷹爪下方,有什麽東西在腦海中翻湧而出
那隻竹籃是誰的?
還有它的左翼,明明被她一刀貫穿,才半天時間,怎麽好得這麽快!
九歌心髒狠狠的收縮了一下,五指用力的收緊,極力克製自己不要衝上去。
糾纏了一個多月,她深知那隻畜牲的脾『性』,別看它現在在那耀武揚威,可隻要她一靠近,立刻跑的比誰都快。
唯一的辦法就是等!
等到它耐不住寂寞,自己下來。
如她所料,傲嬌的蒼鷹見沒人理它,以為是自己飛太高了,盤在樹上的那個人類上不來,於是便降下一些。
盤旋了幾圈,見那個人類還不動,頓時脾氣上來,沿著峭壁飛到敵人頭頂,爪子驟然一鬆,搶來的那個東西便直直砸向敵人頭頂。
竹籃從天而降,半籃花瓣紛紛揚揚地傾灑出來,像漫天飄舞的雪花般,奪人眼目,叫人猝不及防。
原本不是懸崖上有梅樹,是他來了。
兮音
九歌怔怔地看著梅花雨,蒼白的嘴唇動了一下,遲遲沒出發出聲音,熟悉的兩個字哽在咽喉裏,麵容甚是悲愴。
一陣山風呼嘯而過,半空中墜落的竹籃十分輕,被吹偏了一些,不輕不重地砸在了九歌的肩頭。
九歌渾身一顫,連忙伸手去接,冰涼的觸感讓她心中生出一些異樣,半年了,這是她唯一接觸到外界的東西。
還有它
仰起頭,望著盤踞在懸崖上的那隻蒼鷹,仿佛在一直灰暗的世界裏驟然看到了一絲光亮。
如果它能幫她傳信,那麽一定會下來找她
想到這,心平靜無波的心湖深處,瞬間泛起一陣漩渦與震『蕩』,還有一絲絲久違的欣喜。
九歌眸光一動,當即縱身躍起,整個人如同一道流星般,嫻熟地攀著突岩,向高空飛掠。
蒼鷹不明真相,見敵人朝自己飛速奔來,連忙煽動翅膀,斜著撲到峭壁的另一邊禿樹上,並隨時做好上飛的準備。
它知道,那個人類的速度雖快,但飛到一定的高度後,便無處借力,從而會摔下去,所以它並不擔心。
九歌的想法與之截然相反,她現在有求於鷹,不想驚到她,所以沒有靠的太近,踏上一塊突岩上,背貼峭壁,拿出方才順手折下一根十分粗的樹枝,三削兩砍做成了一根竹簽,並用蝴蝶刀在上麵刻了幾個字,抬首望向盤踞在十米外的蒼鷹,生硬地咬出幾個字。
“送上去,給你肉吃。”
語罷,也不管蒼鷹有沒有聽懂,徑自將手中樹枝扔了過去,並特意收斂戾氣,控製了力道,盡量不讓它感覺到威脅。
那隻傲嬌的鷹賴在這山穀裏,跟她捉了一個月的『迷』藏,應該知道,如果她要動真格,樹枝的飛出去的速度絕不可能那麽慢。
果不其然,樹枝飛出去,蒼鷹翅膀動了下,卻沒立即飛走,警惕地注視了會迎麵飛來的樹枝,仿佛判斷出了那根樹枝的力道不足以傷害自己,故而繼續不動如山地盤踞在高空,無動於衷地看著枝丫從它爪子邊經過,然後呈拋物線往墜落,然後繼續盯著那個妄想傷害它的人類。
一人一鷹,就這樣貼在懸崖上,冷冷對視著,一個氣的胸口起伏,一個站著不知所謂。
九歌知道自己心急了,可機會就這一次,能不心急嗎?
反觀那隻蒼鷹,深褐『色』的眼珠子居然眨了兩下,仿佛在鬱悶的想這個人類今天好奇怪哦,瞄頭不準就算了,竟然也不追它了,難道怕它了?
九歌忍下想拍死這頭蠢鷹的衝動,居高臨下地俯視了眼山穀,傾身飛向一片樹林。
不一會兒,又回來了,手裏拿著一根刻了字的樹枝,上麵串了兩隻麻雀,鮮熱的血還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她像剛才一樣,身如輕燕地攀上峭壁,仰首望了眼那頭蠢鷹,再次將樹枝扔了過去。
不出所料,那頭驕傲的蒼鷹看見樹枝上串了麻雀,視線驟然變得犀利起來,黝黑的翅膀一扇,碩大的身子便從樹枝上飛出,鋼爪精準無誤地抓住了樹枝
九歌心中一喜,唇角還沒來得及『蕩』開,隻見蒼鷹沿著飛行的路線,直徑地衝進一片針葉林裏,不見了蹤跡。
九歌愣了愣,吹了會西北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把那頭蠢鷹揪出來,然而,不消片刻,那頭蠢鷹又出來了,眨眼間便衝上峭壁,落在剛才盤踞的枯樹上,爪子沾了血,卻是空『蕩』『蕩』的。
估計是吃完獵物後,就把樹枝丟了。
九歌看它時,它尖尖的鷹嘴還張合了一下,似乎在告訴她,它還沒吃飽。
對於一頭肉食『性』的猛禽而言,兩隻麻雀是不夠吃。
可就怕它『奶』『奶』的喂飽了也不幹事!
九歌深吸了一口氣,決定給這頭蠢鷹最後一次機會!
飛身去樹林裏又弄了一串麻雀回來,並把一頭削尖,警告地瞪了眼那頭“蠢蠢”欲動的鷹,手腕一用力,把樹枝當做箭矢,朝懸崖上方直『射』而去。
蒼鷹嚦叫一聲,雙翅一展,閃電般地衝了上去,很快就消失在烏蒙蒙的天『色』中。
九歌舒了口氣,她在樹枝末梢綁了一縷長發,隻要那頭蠢鷹帶上去,懸崖上的人定然會發現其中玄機。
算一算,她昏睡的時間快到了,環顧了眼四周,正想找個安全卻顯眼的地方安頓一晚,忽然,濃雲深處傳來一聲嚦叫,清越的聲音越來越近,九歌暗道不好。
驀然仰首望去,果然,那頭蠢居然回來了。
比較欣慰的是,這回樹枝沒丟,緊緊鉗在爪子上,盤旋著向下麵望來。
一人一鷹遙遙相視良久,九歌還沒怎麽動,那家夥到先動了,像剛才扔籃子一樣,沿著峭壁飛到九歌頭頂上方,然後將爪子上的樹枝鬆開,接著落在一直盤踞的樹枝上。
圓溜圓溜的眼睛盯著九歌,尖利的鷹嘴又動了下,似是在催促她趕緊去獵麻雀。
九歌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了拳,手指關節被捏得咯吱咯吱響,粗壯的樹枝快砸在頭頂時,她迅速飛起,伸手一把抓住,帶著十成功力,踩著峭壁,朝高空中的蒼鷹迅疾飛去
晚風呼嘯,懸崖上,殺氣四溢。
蒼鷹看著突然衝上來的九歌,似乎有些愣怔,直到被削尖了的樹枝刺到眼前時,嚇得它趕緊展開雙翅,使勁扇動了一下,巨大的鷹身好像俯衝而過的風箏一般,緊擦著迎麵撲來九歌掠過。
九歌足尖在壁石上一蹬,跟著就調轉了個方向,手握利刃,朝蒼鷹脖子紮了下去,冰冷的目光淩厲而凶狠。
既然這麽蠢,那留著它也沒用。
眼見脖子就要被利刃刺中,千鈞一發之際,蒼鷹拚命地扇動著翅膀、倉惶地向灰暗的空中飛去。
九歌一手扣緊石壁,飛速地向上攀爬,爬了十幾丈,峭壁陡然變得光滑,一腳踩上去,整個身子都不受控製地往下墜,她抬頭看一眼倉惶逃離的蒼鷹,蒼鷹已飛遠,看來是追不上了。
天『色』一點點的黑沉下來。
九歌孑然一身地站在峭壁中間的突石上,夜風將她黑長的頭發吹了獵獵作響,猩紅的眼睛好似兩輪血月,俯瞰著腳下這片恐怖的黑空。
不知過了多久,眼底的殺意漸漸散去,臉上的光芒,亦隨著時間推移,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如之前一樣,一臉麻木不仁,仿佛世間萬物,都與她無關。
夜深了,天上最後一絲曙光被黑暗完全籠罩了。
山穀上又傳來一道鷹嚦,淒厲的叫聲,在黑暗中顯得極為恐怖滲人。
懸崖中間有個人造山洞,洞口設了一層柵欄,阻隔外界一切。
蒼鷹落在洞口旁邊的一顆枯樹上,銳利的眸子緊緊地盯著柵欄前的那根粗枝,過了良久,突然飛過去,伸長脖子把那根粗枝叼了出來,接著巨大的雙翼,衝上了天。
契風崖頂的人跡被大雪覆蓋了,蒼茫的夜『色』下,一片蕭肅、冷寂。
蒼鷹在雪峰頂來回盤旋幾圈,不見一絲生命跡象
白茫茫的雪山仿佛從未有人來過一樣。
十日後,風兮音回到梅居時,北峰頂的梅花依舊開得燦爛。山頂的斜坡上有幾間茅舍,是每年前來求醫的人蓋的。
馬車的聲音在山道上響起時,茅舍裏就跑出來一個火紅的人影,浮生偏頭望去,剛好和無雙的視線撞個正著。
“是風神醫回來了嗎?”無雙看了眼馬車,開門見山的問。
浮生沒有直接回答,簡單問候了一聲,便將馬車停在梅林外。
風兮音探身從馬車上下來,一身的雪『色』貂裘,益發襯得他身形挺拔修長,麵容清貴絕塵,神『色』一如既往的冷厲。
無雙小心翼翼地走近,瞟了眼著他的背影,嚅囁道“風神醫,我知道宣於祁還在裏麵,你你能不能帶我進去,我保證不會到打擾你。”
說著,信誓旦旦地豎起三根手指。
風兮音冷厲的目光轉向她,凝眸不語。
“對不起,上次是我的錯,我大意了。”無雙垂下雙眸,懺悔了片刻,又道“不過你們放心,這次絕對沒人跟著。那天你走後,我去別的地方轉了幾天,把跟著我的人全都引開才敢上來。”
風兮音深深看了她一眼,沉『吟』須臾,抬步進了梅林。
無雙緊緊抿了下嘴唇,看著他的背影,想跟上去又怕被趕了出來,正躊躇著。走在三千梅花中的風兮音忽然止住了腳步,默然回首,靜靜看著她。
無雙有點茫然,不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適時,耳邊忽地響起浮生的聲音,“無雙姑娘,公子在等你呢,還不進去。”
“啊?”無雙一愣,呆呆看了眼浮生,反應過來後頓時喜形於『色』,連忙快步跟了進去,連茅舍裏的行禮都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