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很想你

  估計是沒想到桑魚會主動給他打電話,溫埃德愣了片刻,一下子熱情起來。


  “桑桑!怎麽忽然給我打電話,是不是想我了?”


  知道他是開玩笑,可是現在的桑魚真心笑不出來。


  “不是,是找你有點事……”猶豫著,她還真有點說不出口。


  好在聽出她語氣裏的情緒不高,溫埃德立刻收斂了嘻嘻哈哈的腔調:“怎麽了?有事你說就是了,我一定幫忙。”


  桑魚深吸了口氣,下決心般地說道:“我想……嗯,你能不能幫我找幾份兼職?比如外語家教什麽的……”


  “家教?你想做家教?”溫埃德的腦筋有點兒轉不過來,“你不是有工作嗎?難道辭職了?”


  “不是的,我的工作挺好的。”桑魚不願意多說,含含糊糊地應道,“就是忽然需要用錢,所以……”


  “你缺錢怎麽不跟我說啊?我可以借給你啊!”溫埃德的聲音好像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桑桑,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啊!你們華夏不是有個成語叫兩肋插刀嗎,朋友之間連刀子都可以擋,更何況是這點小事?”


  桑魚有點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埃德,你誤會了,我……不想借錢。”


  多的原因,她不想再說。


  知道她的脾氣,溫埃德不好再追問下去了。


  再說當初在歐洲留學的時候,桑魚也經常會做一些兼職,端盤子洗碗,在街頭賣素描,現在想找個家教工作也沒什麽奇怪的。


  “好,我幫你問問吧,這幾天就給你消息。”


  “嗯,謝謝。”


  京城西郊的殯儀館。


  每到夜晚時分,這裏總是會顯得格外陰森,今晚也是這樣,炎熱的夏夜,這裏卻靜悄悄的,連一聲知了的叫聲都沒有。


  桑魚匆匆跑到大門口,不出意外,這個時間段,大門早就上鎖了。


  隔著高高的鐵柵欄門,她大聲叫道:“王大叔,王大叔!”


  清亮的聲音響徹在空蕩蕩的場地間,隱隱地還有點兒回音。


  她隻叫了兩聲,就不再喊了。


  隔了幾秒鍾,裏頭的門開了,一個傴僂的身影慢吞吞走了過來。


  空曠的天地之間,即使看到這樣一個人影,也會讓人心安許多。


  桑魚耐心地等著,好一會兒,老人才走到了大門口,嘩啦啦地掏出了鑰匙,打開柵欄門:“小桑,進來吧。”


  “謝謝,王大叔,都這麽晚了,辛苦你了。”


  “咳咳,你這孩子,怎麽老是跟我這麽客氣。”王大叔又咳嗽了起來,後背越發駝了幾分,“跟我來吧。”


  手電筒的亮光在前麵指引著,桑魚很快就到了工作間入口。


  “去吧,小史在裏麵等你半天了。”王大叔打開門,衝桑魚擺了擺手,示意她進去。


  桑魚點點頭:“好,裏頭溫度低,大叔你就別進去了,著涼了就不好了。”


  “好吧。”王大叔看著她拉開門進去,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叫住了她,“小桑。”


  “嗯?”桑魚轉過身,門內的亮光籠罩著她的臉,五官似乎都藏在了黑暗裏,隻有一雙眼睛還是亮晶晶的。


  看著她年輕得過分的臉龐,王大叔深深地歎了口氣,聲音裏多了幾分蒼涼和憐惜。


  “你這樣做……值得嗎?”


  桑魚愣了愣才意識到王大叔在問什麽,她翕動了幾下嘴唇,最終卻隻是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夜深了,大叔你快回去吧。”說完,她頭也不回地進了工作間。


  望著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王大叔麵帶無奈地搖了搖頭。


  真是個傻丫頭啊。


  桑魚一進屋,就看見辦公桌後麵坐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


  他看起來最多隻有二十一二歲,此刻他兩隻腳搭在桌子上,整個人靠在椅背,頭歪在一側,呼嚕震天,睡得十分酣暢。


  桑魚又是好笑又是愧疚,上前搖醒了他:“小史,小史?”


  小史晃了晃腦袋,好不容易才恢複清醒。


  “哎呀,魚姐!”看清楚麵前的人,他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你總算來了!”


  從第一次認識,小史就一直堅持叫她魚姐,這個稱呼曾讓桑魚頭痛了好久,現在也終於習慣了。


  “對不起啊,臨時有點事,讓你久等了。”桑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著自己遲到的原因。


  小史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大度地擺擺手:“沒事,這不是才八點多嘛,魚姐的工作效率那麽高,咱們一會兒就搞定了。”


  “好,那咱們快點開始。”


  小史翻了翻記錄本,又在牆上那一堆分門別類的鑰匙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鑰匙。


  “魚姐,走吧。”


  冷藏庫的鐵門十分沉重,即使是小史這樣的壯漢也好不容易才推開。


  一股冷冰冰的白氣湧了出來,站在後麵的桑魚頓時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白氣散去,冷藏庫的真麵目終於露了出來。


  裏麵是一排排排列有序的巨大格子,金屬質地,在白熾燈下散發著冰冷的光芒。


  小史去核對屍格儲藏櫃上的編號了,桑魚卻忍不住向裏麵走去,走到冷藏庫的一處角落。


  那裏的擺設與外麵一般無二,依然是一模一樣的金屬櫃子,隻是這裏好像許久沒人來過了,連地麵上都積了層薄薄的灰塵。


  桑魚走到一個櫃子前,停下了腳步。


  每個櫃子都貼著一個白色的小紙片,上麵是編號,姓名等信息,這個櫃子也是一樣。


  她抬起手,輕輕撫摸著那個手寫的一串編號。


  MX106823479,沒什麽規律的一組數字。


  她不由得想起,這個櫃子裏的人生前是多麽喜歡那些連號和豹子號,曾經還為了一個京城難得出現一次的連號車牌,在拍賣會上跟人慪氣,各種抬杠,四十多歲的人竟然還那麽孩子氣……


  可是人死了,卻連一個儲藏自己身體的號碼都沒法選擇了。


  她指尖的動作越發輕柔,在這個冷冰冰的儲藏庫裏,她涼涼的眼底慢慢泛出幾縷溫情。


  柔膩的掌心貼在櫃門前,她努力想回憶曾經的溫暖,可是感受到的隻有浸入骨髓的寒意。


  “你曾經教過我,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要堅強……”她閉上眼睛,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可是除了堅強,我還想做些有意義的事……”


  她收回了已經沒有溫度的手,目光無比眷戀地凝視著那個小小的白色紙片。


  “我很想你……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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