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
厚重的窗簾遮擋住窗外的景色, 一縷陽光透過縫隙鑽進來,鋪在毛茸茸的地毯上。
手機鈴聲響了好幾秒。
床上人影翻動,暗紅色的絲綢布料滑下床沿, 一隻雪白纖細的手腕拿起茶幾上的手機:“喂?陳老師, 新年快樂!”
陳清笑著問:“昨晚很早就睡了嗎?”
“……是的,倒計時前就睡了。”
陳清笑了兩聲,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不信, 說道:“昨天給小朋看了你送他的新年禮物禮物, 他可高興了,還多吃了個雞蛋。”
易朋聖誕過後就回去了, 雖然他沒說, 不過她和魏則行都猜得出,之前許英黛發帖的論壇, 是易朋黑掉的。
許攸寧和陳清聊著年後的工作計劃,冒著熱氣的玻璃水杯被放在茶幾上,又被插上吸管, 遞到嘴邊。
許攸寧順勢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 是蜂蜜柚子茶。
她喝了一口不想再喝,又被魏則行強行塞了兩次吸管。
陳清察覺到異樣:“攸寧?你在忙嗎?”
“沒有呢。”許攸寧朝旁邊沙發瞪了眼, 魏則行薄唇含笑, 握著水杯自己把吸管抿了過去。
陳清問:“你跟則行商量過嗎?決定好了嗎?”
許攸寧朝旁邊看去,魏則行懶散地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喝著蜂蜜柚子茶,視線卻一直跟隨著她。陽光落在他柔軟的發絲上, 裹上一層鎏金色,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盛滿脈脈柔情之色。
她淺淺吸了口氣:“他一直都支持我的任何決定。”
她有翅膀, 他也從來沒想過要禁錮她。
……
初五開始,魏家陸陸續續有訪客上門。
郭家去年將公司搬到B市,郭韻就跟著父母一起來到了B市,這還得多虧了郭韻一直將企業駐紮B市的大伯,郭誠。郭城是個左右逢源的人,他信誓旦旦地說:“誰都可以不見,但魏家一定要搞好關係,混個臉熟最好。”
郭韻坐在後排,好奇得不得了,小聲問堂姐:“姐姐,這魏家是什麽背景啊?大富豪嗎?首富也不姓魏啊。”
堂姐郭昕坐在她旁邊,正在照鏡子,幾年不見,郭韻覺得這個堂姐變龜毛了,出門一個小時,五十分鍾都在照鏡子,似乎每個角度都必須完美無缺。
她聽了郭韻的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首富?!首富怎麽能跟魏家比!你不懂!”
半年前,她在酒會上見過一個被簇擁著的年輕男人。
男人容貌俊美,優雅如貴公子,唇瓣勾著笑意,眼裏卻有些漫不經心。多番打聽,才得知這個男人是魏家的獨子。郭昕幾乎一眼就芳心淪陷,但後來卻再也接觸不到魏則行,直到今天,終於有機會了!
郭昕一路壓著激動,車子開到魏家門口,停住了。郭昕朝車窗外瞟了眼,看見有人堵在魏家大門口,就是不敲門。
郭誠打開車窗問:“許總?起這麽早啊?怎麽站在門口不進去啊?”
許宏聞言,尷尬地擠出笑。
他是一個人來的,蘇蓉住院,許英斐出差,許英黛不敢出門,許英梵又離家出走杳無音信,而且他之前還和魏則行撕破臉……
正在躊躇時,郭誠就來了。
郭誠卻猜測許宏是因為發布會的事自覺丟人,便調侃道:“許總也是臉麵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家還沒個糟心事呢,你都道歉了,誰還會怪罪到你身上啊,正好,咱們一塊兒進去吧?聽說許總和魏總關係不錯,又是鄰居,許總可要幫我在魏總麵前美言幾句啊。”
許宏一聽就知道郭誠想岔了,但沒反駁,隻訕訕地笑:“盡量,盡量。”
郭韻看見許宏,隻覺得好眼熟,不由得問:“大伯,那是誰?好像在哪裏見過。”
郭誠聞言神神秘秘地笑道:“那是許總,眼熟嗎?八卦新聞上見過吧?”
郭韻聞言,驀地瞪大眼睛,她想起來了!是許攸寧那個不著調的親爹!
郭韻沒少關注舞見唱見,對許攸寧這種跳舞自帶仙氣的靈氣型舞者關注也很多,在許家開了發布會之後,還上網吃了一圈瓜,義憤填膺地罵了許宏好幾層樓。
沒想到那個討厭鬼居然出現在這裏!
“我們該不會和他一起吧?”郭韻有些憤憤,“他可是縱容養女欺負親生女兒的人啊!而且他那個養女就是他家教出來的,他人品肯定很差!”
“哎你這孩子。”郭誠一邊停車,一邊滿不在乎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依我看是他那個親閨女太小心眼了,當爹的都道歉了,何必再抓著不放呢?”
郭韻驚愕地看著郭誠:“可這本來就是許宏的錯啊,一家之長心都偏著長才會這樣,而且之後也沒有把養女趕出去——”
“人家是親爹,都道歉了還要怎麽著?還把養女趕出去,養了十幾年沒點感情嗎?親生女兒說趕就趕?又沒讓親生女兒掏錢養養女,再說了當兒女的都靠父母養,憑什麽父母什麽都要聽你的?做人要知足!”
郭韻差點沒被郭誠氣死,他在胡扯什麽啊?明顯是那個養女心太大,安的是趕走許攸寧的心啊!當父母的不及時給養女敲警鍾,反而和親女兒決裂,真是服了!
郭昕也道:“人家家裏的事兒和你有什麽關係啊?一會兒還指望許叔叔替我們牽線搭橋呢,你可別亂說話!”
郭昕還想和魏則行認識一下,可不能讓郭韻壞事!
郭韻不出聲了。現在的人做生意都這麽隨便嗎?自己的家庭都搞成這樣?還能去管理公司?真不怕和這樣的人做生意做垮嗎?
這個什麽魏家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吧?
兩家人一起下車,郭誠拎著弟弟和許宏攀關係,郭昕也興奮地挽著郭太太的手,隻有郭韻一臉鬱悶。
她媽小聲提醒她:“你別哭喪著臉,回頭你大伯不高興。”
郭韻努努嘴,她看大伯也不是個好東西。
許宏和郭家人一起進了門。
幫傭阿姨接過禮品放在一邊,郭韻瞟了一眼,小客廳全是禮品盒,怕是兩三年都消耗不完。
……大戶人家啊。
郭韻跟著進門,剛穿上鞋套,就聽見郭昕倒抽一口氣,她忍不住抬眼,一看也驚呆了。
俊美的年輕男人穿著白色的羊絨衫坐在暗紅色的複古沙發椅上,稀碎的發絲微微遮擋住上額,露出一雙精致漂亮的桃花眼,瀲灩含情,水光誘人。挺鼻薄唇,角度完美,堪比神話中頗受寵愛的神。
郭韻第一時間竟然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怎麽會看見這麽好看的男人?真的不是沒睡醒?
但是大伯像如夢如醒一般,激動地上前一步:“小魏總!新年快樂!”
年輕男人微微勾了勾唇,漫不經心地托著下巴:“……郭總?新年快樂,麻煩你先坐兩分鍾,我爸爸在書房打電話,馬上就下來,喝點茶吧。”
郭誠當即樂嗬嗬地坐下,郭昕也一臉羞澀地詢問:“魏、魏總,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魏則行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你說呢?”
郭昕聞言就想坐下,極有眼色的郭母趕緊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郭韻一家也跟著坐下。
隻剩許宏,尷尬地站在廳裏。
許宏是真的感覺不妙了,從他進門開始,魏則行一個眼神都沒落在他身上,他甚至覺得魏則行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趕他走。
雖然兩人因為許攸寧的事在許家撕破臉,不過、不過他是來拜訪老魏總的,可不是來拜訪魏則行的。他心安理得地想,心裏又不免不安,老魏總怎麽還沒打完電話啊?
郭誠發現許宏一直站著,便道:“前幾天在商業中心碰見許總,今天又在小魏總家門口碰見許總,這不就是巧了,所以我們就一起進來了……許總怎麽不坐啊?可真是怪靦腆的。”
他說著跟許宏擠擠眼,這個許總也真是,怎麽能讓小魏總仰著頭跟他說話?平時看著挺機靈,關鍵時刻還犯這種錯誤。
許宏硬著頭皮:“那我和郭總——”
啪嗒——
魏則行把手上的茶杯擱在茶幾上,目光淡淡看向許宏:“許總來做什麽?”
許宏渾身一僵,麵色漲得通紅:“我是來拜訪魏總——”
“我爸爸不會見你。”魏則行淡聲道,“以許總對我爸爸的了解,應該知道憑許總家的一堆破事,足以讓人看不起你。”
說著他雙手交握,神色平淡:“如果我是許總,我就好好呆在家裏,許總是生怕別人不知道許家的破事?”
郭家六口都坐在旁邊,客廳裏還有幾個幫傭,許宏隻覺得麵子裏子都丟了,一張臉臊得通紅:“魏則行,你還是問問魏總見不見我,大過年,咱們非得聊不開心的事?”
“許總不開心,我就很開心,我說我爸不見你,他就不見你。”魏則行朝著幫傭阿姨的方向撩了撩眼皮:“張媽,許總不走,你就扶著他走,務必把他送到門口。”
這不就是明晃晃地要趕他出去嗎?!
許宏隻覺得頭暈目眩,他今天要真是被趕出去,以後B市還有他的立足之地嗎?誰見到他,下意識都會想到他被魏則行趕出去。
就像那場道歉發布會一樣,變成個人人都能看的笑話!
郭誠一家六口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許宏哪裏得罪了魏則行。
這時魏則行又端起茶杯輕啜一口:“許總還不走?這厚臉皮的程度和那天比起來可見一斑啊。”
許宏咬緊牙關,知道跟魏則行硬碰硬不行,但眾目睽睽——
他深吸一口氣:“那我改天再來拜訪魏總。”
魏則行隨意地道:“如果你可以見到他的話。”
“……”許宏呼吸一窒,眼見張媽都要上來扶他了,他連忙扭頭朝外走。
郭誠看看許宏,看看魏則行,不明白什麽大仇鬧成這樣,他有些坐立難安:“呃……小魏總?許總他……?”
“許總身為一家之長,養女品行不端,和她的家教離不開關係,或許許家家風就是如此,可我們做小本生意的,和這樣的人來往隻會吃虧,郭總覺得呢?”魏則行不緊不慢地問道。
“呃……?”這?郭誠沉默兩秒,當下果斷地道,“沒錯!小魏總說的也是我想的!許總教育不好養女,縱容養女霸占親生女兒的一切,連家庭關係都處理不好,怎麽還能處理得好公司的事情呢?依我看這許總就是優柔寡斷,不把養女趕出去,還等什麽呢?”
魏則行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讚同也不反對,隻是道:“嚐嚐這個蛋黃酥吧。”
而郭韻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大伯可真厲害啊!專業變臉的吧?這番話她剛才不就說過嗎?大伯可不是這個態度啊!
吃著蛋黃酥的時候,魏兆從樓下下來,歉意地道:“抱歉啊郭總,電話接的時間長了點。”
郭誠連忙搖頭:“沒事沒事!魏總忙您的要緊!”
魏兆是個溫和又麵容慈祥的老頭,保養得好,隱約看得出年輕時候也是個英俊的大帥哥。
不過他們的聊天內容年輕人都不是很感興趣,郭昕坐在旁邊,不敢吃蛋黃酥,卻又和魏則行搭不上話,她用胳膊肘捅了捅郭韻,郭韻茫然地看她一眼:“姐姐,蛋黃酥很好吃的,你嚐嚐啊。”
郭昕:“……”
郭昕不理她了,郭韻還想拿第二塊,忽然看見茶幾下麵壓著一張演藝廳的票。
重點是——這張票,是許攸寧的演出票。
……我的媽呀!郭韻眼睛發直。
許攸寧即將進入大四,所以夏天的時候,會在演藝廳有一場小型演出,舞蹈節目是大家投票選的,有三支古典舞,一支拉丁舞,一支現代舞,票價實惠,主要是回饋舞蹈粉絲,據說收入剛剛抵消這次演出的活動費用。
既然這麽便宜,當然一票難求啦,不看舞蹈也要看個熱鬧嘛,所以開票即空,饒是郭韻請了三個小姐妹一起幫搶,也沒搶著。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見到票!
她不信邪,偷偷用小腿蹭,半張票慢慢被蹭了出來,那個寧字上麵果然是攸,時間地點也全都對得上。
原來這種大戶人家也看許攸寧的舞?而且還搶到票了!郭韻流下羨慕的口水,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一下,打算跟小姐妹聊新發現,沒想到一隻手進入鏡頭,將票拎起來,放在郭韻麵前:“喜歡這個?”
郭韻一張小臉難為情地變紅:“不、不是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魏則行輕笑一聲:“沒事,喜歡的話,送你吧。”
“啊?”郭韻心跳加快,“可、可是送我的話,你就沒有了。”
“我不用這個也可能看。”
……不愧是有鈔能力的富人啊!郭韻暈乎乎的,拿著票定睛一看,竟然還是黃金位置!
郭韻跟魏則行說著話,卻不知道兩人早被其他人注意到了,郭昕自己沒能插上話,見魏則行主動和郭韻說話,不免嫉妒的心癢癢:“韻韻在聊什麽呢?也跟我說說呀。”
魏兆聽了一耳朵,隨口道:“是不是在聊寧寧啊?”
郭誠一頭霧水,還沒開口就被不悅的郭昕搶白:“寧寧是——?”
魏兆還沒回答,玄關大門忽然打開,兩個女人拎著東西進門,為首的江夢柔穿著羽絨服,隨意的把手裏的包裝袋放在地上:“商場人真少,逛了一圈沒什麽意思,我們就回來了。”
後進門的年輕人穿著米白色的大衣,姣好的麵容不施粉黛,卻白裏透紅,看見屋裏驟然多了這麽多人,她微微一愣,隨即又露出溫柔的笑容來。
她不笑還好,一笑真是美得格外有侵略性,連呼吸都被奪走。
郭誠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位是……?”
“是攸寧,許攸寧,我兒子的女朋友。”魏兆樂嗬嗬地道,“是舞蹈專業的,還在念書呢就能上台表演了,很優秀的女孩子。”
魏兆的話像兩個悶錘,把郭家父女都砸懵了。
郭誠腦子發懵,許攸寧?跟許總那個閨女重名?可許總那個親閨女不也是舞蹈專業?聯想到剛才魏則行的話,他恍然大悟,同一個人?!
郭昕也有些發懵,她心心念念這麽久的人,竟然有女朋友了……她看著許攸寧光滑如玉的肌膚,忍不住小聲酸溜溜道:“怎麽挑個……”
一雙淩厲的視線掃過來,郭昕對上魏則行那雙冰冷的眼眸,不由得臉色一白,抿著嘴不敢吭聲了。
郭母雖然不知道她剛才說了什麽,但也趕忙賠笑:“不好意思小魏總,小孩子不懂事,要是說了糟心話,我一定讓她好好道歉。”
畢竟有許總的前車之鑒呢!
“那、那個……”郭韻的心裏像有一百隻尖叫雞,心髒激動地快從喉嚨裏蹦出來了!她捂著嘴,“攸寧!攸寧!票……真的可以給我嗎?”
她是從許攸寧的拉丁舞賽開始入坑的,許攸寧不怎麽跳拉丁,但這場小演出,卻排了拉丁舞,身為許攸寧的拉丁舞迷,她是十萬分想去的!
許攸寧詫異地看了眼票,就連她自己也沒有多餘的票,沒想到這裏倒有。
她不動聲色瞥了魏則行一眼。
魏則行笑著歎了口氣:“我都說給你了,你就拿著吧。”
在許攸寧的迷弟迷妹麵前,他的話從來不管用……
郭韻隻看著許攸寧,見許攸寧笑著點頭,這才喜滋滋地收下。
見許攸寧拎了新鮮的車厘子要去廚房,她連忙道:“我來幫忙,你不要弄濕手。”
正要去接的魏則行:“……”
許攸寧忍俊不禁:“是張媽洗,要不你跟我一起來吧,我正好要去做點小吃。”
郭韻當即不顧郭誠的眼風,屁顛屁顛跟去廚房。
郭誠瞠目結舌,這侄女怎麽這樣?
沒想到江夢柔笑眯眯地道:“哎呀,這姑娘看來很喜歡寧寧嘛,要不留這姑娘吃頓飯吧。”
魏兆點頭:“行。”
郭韻的父母被餡餅砸得忐忑不安:“怎麽好意思給魏總和江董添麻煩……”
魏家,這可是他們搭著雲梯都攀不上關係的啊。
“不麻煩不麻煩。”江夢柔笑吟吟地說,“這不是這孩子喜歡寧寧嘛,我也喜歡寧寧,我倆肯定有共同語言。”
郭誠目瞪口呆,還有這種好事?他看向郭昕,見郭昕眼圈微紅,情緒低落,不由扼腕,怎麽他的閨女就沒這種好事?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