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回到館驛,蘇影沐浴更衣,換上一身方便的衣衫,麵無表情的帶著寧青往靈界館驛去。
人還沒到,蘇影忽然就換上一臉溫柔笑意。寧青看著自家公子溫柔的笑著,讓館驛前的靈界守兵去通報,渾身的雞皮疙瘩忍不住此起彼伏的往外冒。
同情地看著那位守兵老兄轉身走了沒兩步就自己絆自己的腳差點摔在地上,爬起來擦了把鼻血繼續走,寧請對他真是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小心地偷眼看著公子,寧青捉摸著:就這麽一下午的功夫發生什麽事了?剛才公子的那個溫柔勁兒簡直是前所未有。
如果公子對自己這麽笑……寧青打了個冷顫……
看著旁邊等的無聊的公子,寧青很想很想說:公子你根本不用等,保持剛才那個笑容直接走進去就好了。絕對所到之處皆為臣服,估計到麒鸞房間門口你讓他們衝進去把麒鸞綁出來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很快,那個士兵又衝了回來,有些“小羞澀”的說麒鸞陛下請王爺上樓小坐。
蘇影讓寧青等在門外,省的等會他一時心直口快弄得自己下不來台。
坐在麒鸞的房間裏,蘇影的目光四處環視著,最後落在窗邊的一隻禮盒上。
“你怎麽有功夫跑到我這來了?”麒鸞給蘇影倒了杯茶,眉眼彎彎帶笑。
“真是隻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啊?”蘇影記起在青樓碰到他時他嘴角也是這一點淡淡笑意,心下越是憤怒,臉上越笑得燦爛無比。
“小影?”麒鸞眯起眼,邪邪一笑,在蘇影對麵坐下,“你是在為剛才的事吃醋麽?”
蘇影也眯起了眼,狀似哀怨道:“是啊——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麒鸞陛下的海誓山盟倒是一天一個樣啊?”
麒鸞挑起眉,並不解釋,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麵。
“小影,其實——”
“我對陛下的風流韻事沒興趣。”眼看麒鸞要解釋,蘇影連忙打斷了他。一邊考慮著是不是要把雲殊給他的那首突出深宮女子哀怨無奈的詩如數還給他,最後還是放棄。
蘇影斜眼睨了麒鸞一眼,似笑非笑道:“明天這個時候雲殊公子邀你我二人前去,我隻是來告訴陛下一聲而已。”說罷,喝了口杯中茶準備離去。
剛站起身,忽然有人在蘇影脅下一點,立刻穴道被封,動彈不得,蘇影重心不穩向後倒去。正要開口呼喊,那人衝上來點了蘇影的啞穴,順勢把他接住。
蘇影憤怒地瞪著麒鸞,想罵都罵不出來。
麒鸞看著懷裏的蘇影對他怒目而視,竟然反而不由得笑了,抬起蘇影的下巴俯身就是一吻。淺淺的舔了舔蘇影的唇角,麒鸞這才起身,歎道:“這是你主動送上門來的,我隻是情不自禁。”
唇上溫熱的感覺,蘇影瞪著麒鸞。
麒鸞回味著唇上淡淡的餘香,伸手拍開了蘇影身上的穴道。蘇影氣得渾身發抖,一隻手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來話。
蘇影眯起眼,狠狠擦了擦唇角,轉身“砰”的一腳踹開門,衣衫掀起一陣風。
麒鸞站在原地哭笑不得,聽那人的腳步聲下了樓,應該是出了館驛了,這才長歎一口氣。輕輕拿起桌上那人喝剩下一半的茶杯,轉動著找尋他剛才銜過的地方,找到後,對著那一處溫熱緩緩把剩下半杯茶飲盡。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麽?
錯了。
應該是——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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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鸞的行為當真讓蘇影著惱。前一天的憤怒被火上澆油隻會燃得更旺,蘇影第二天起了個大早,開始仔細的盤算著自己的“複仇計劃”。
麒鸞之所以出現在青樓會見雲殊,蘇影已經明白了大概。隻不過他不爽被人瞞著,所以現在等著算計回去。麒鸞不是喜歡賣關子不說麽?好啊,他不說自己不會想麽?
如約,蘇影略微提前了一些坐在了尋月閣裏。
上樓的時候,與昨天不同的是,蘇影一左一右摟了兩個姑娘。絕對是花枝招展、千嬌百媚的那種。
不隻是小齊,當蘇影站在雲殊公子的房門外和兩個姑娘調笑的時候,蘇影感覺得到屋內的人都僵住了。
麒鸞,還有這個“雲殊”,你們不是喜歡聯起手來玩人麽?聯合起來把本王當猴耍是不是?
那好。
看誰玩得死誰。
趴在三樓的欄杆上看著麒鸞一身清爽的從正門走進來,蘇影勾起一邊嘴角。
輕佻的笑容在臉上像是濃墨一樣化開,蘇影伸手摟住左邊的黃衫女子,勾了勾她的下巴,黃衫女子羞怯的瞪了他一眼。右邊的紅衣女子不依不饒,撅著嘴。
蘇影笑起來:“美人莫急!本王可是一向很公平的。”說著拿起她手中的酒杯,將滿杯美酒倒入口中,口對口的將一杯美酒渡了過去。
雙頰緋紅,那女子害羞地低下頭時,正好露出她身後不遠出麒鸞毫無血色的臉。
蘇影清楚地看見麒鸞站在原地,渾身僵硬,臉上的笑也有幾分走樣。
看到麒鸞,蘇影鬆開一邊懷裏吃吃嬌笑的黃衫女子,眼睛看著迎麵而來的麒鸞,嘴上卻是對兩個女子說道:“美人們稍待片刻,等本王談完了正事再來尋你們。”兩個女子嘟著嘴,一副委屈樣子,看了麒鸞一眼,乖乖從另一邊回廊離開了。
蘇影回頭衝麒鸞粲然一笑,並不言語,轉身走進雲殊公子的房內。
馬車上蘇影隨身帶來的東西早就放在雲殊公子房內了,用深色的錦緞層層包著,看不出是什麽。麒鸞一語不發的進來,關上門,臉色白的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小了。
帷幔裏的人見到麒鸞微微怔住了,詫異道:“……你……麒鸞陛下怎麽來了?”
麒鸞也愣住了,“不是你讓我來的麽?”
話音剛落,麒鸞似乎明白了什麽,有些不解和心虛的看向蘇影。
氣氛頓時尷尬起來,蘇影坐在桌前,給自己倒了杯茶,笑得自然。
“雲殊公子。”
喝了一口茶,蘇影挑起一邊眉毛,一邊用手輕輕撫著手中的包裹,道:“雲殊公子也是愛琴之人,否則也不會起名‘雲殊’。本王想著,不知公子是否想過要看一看真正的雲殊瑤琴呢?”
房間裏的人都不傻,此話一出,便十之八九都能猜出,那錦布包著的東西多半就是雲殊瑤琴了。
帷幔裏的人沉默了一瞬,語帶笑意,清冷淡漠,但還是四平八穩,“確實很想一見。不過現在雲殊更想知道的是,王爺為什麽要將麒鸞陛下也一同叫來?”
輕輕笑出聲,蘇影並不回答,繼續道:“不知雲殊公子若是得到這把瑤琴又會如何呢?公子是愛琴之人,怕是以身相許也有可能吧?”
帷幔裏外的人都沉默了。
良久之後,雲殊公子的聲音頃刻間冷了下來,道:“王爺是什麽意思?”
蘇影笑著解開錦布包裹,若無其事的說:“寶劍贈壯士,紅粉送佳人。這上古神琴,自然要送給公子這般神仙一樣的人物了。”
“這是王爺要送給鬼帝的壽禮,雲殊怎麽能接受?王爺莫要玩笑了……”聲音有點幹巴巴的,一點也不像昨天那個長袖善舞,遊刃有餘,冷傲淡漠,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雲殊。
“唉——”蘇影把琴抱在懷裏,撥開第一重帷幔緩緩走進去,嘴上繼續道:“本王別無他求,隻求公子能以身相許,隨我回妖界。公子這般人物,區區一把琴,本王還是劃算的很的。更何況——”蘇影拖長了音調。
撩開第二、第三重帷幔,蘇影停在第四重——也是最後一重帷幔前,看著隻隔著一層紫色縐紗的人影,笑著接著先前的話繼續道——
“……給鬼帝與給公子,都是一樣的。”
輕輕拉開最後一層帷幔,蘇影把懷裏的瑤琴不客氣的扔進麵前的紅衣人懷裏。看也不多看一眼,蘇影轉過身,走回桌子旁坐下,一邊動作優雅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帷幔裏的紅衣公子抱著琴,聲音依舊冷冷的,卻帶著點不以為意的無奈笑意,道:“……麒鸞,我們穿幫了。”
麒鸞的臉色也時陰時晴。
“好一個雲殊公子!”
見他承認了,蘇影的氣還沒消,挑著眉毛毫不客氣的道:“堂堂中央鬼帝晉楚寒宵公然在風塵賣笑,說出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寒宵也不再掩飾,緩步走出來,把琴放在桌子上,慢慢道:“這東西王爺還是晚上送吧。”又看向麒鸞,伸出白玉雕琢似的手指著蘇影,“你的事我幫不了,你夫人你自己搞定吧。”
蘇影轉眼看向寒宵,奇怪他怎麽能依舊麵無表情的把這一番話說出來?
寒宵正要離開,蘇影出聲叫住了他,“陛下不想知道有關雲殊的事情了?”
他的身形停在門前,背對著蘇影,良久才開口,聲音幹澀,“……王爺真的知道?”
雖然他背對著自己看不到,蘇影還是點了點頭。
“我已經連夜派人去人界讓他速來鬼界尋煙,過幾天應該就能到了。”蘇影頓了頓,“你們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憑我與他相處的了解,他一直都牽掛著一個人,從未遺忘過。”
寒宵片刻的怔愣,垂下頭淡淡道:“多謝。”推門出去。
“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了?”看著麒鸞,蘇影笑的開心,“沒什麽要說的麽?”
麒鸞臉色倒是正常不少,此時也好整以暇的給自己倒了杯茶,抿著茶水道:“我與寒宵本來就是舊識,來找他聊聊天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
蘇影並不接話,隻是看著他。
麒鸞忽然放下杯子,扯出一個有點諂媚的笑容。
“娘子,我錯了還不行麽……”
那有點無賴的笑容熟悉的讓蘇影心裏一燙,不由微微慌亂。
“誰是你娘子?”為了顯示自己剛才一刹那的慌亂,蘇影狠狠把杯子砸在桌子上,“麒鸞陛下若有意成婚,本王定然不吝身外之物,送上大禮!”
“不要說氣話了。”麒鸞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蹙眉,神色不悅道:“剛才你不是也找了兩個姑娘來氣我了麽?”
蘇影扣住他抓著自己的手,緩緩的一點一點拉開,轉身看著他的眼,淡淡的道:“本王有必要氣你麽,陛下真是幽默……”
“小影,你說話要走心啊。”麒鸞沉下聲,眼神冷峻,似乎有點不悅。
蘇影輕輕嗤笑一聲,抱起桌上的琴,向門口走去。
意料之中的,手腕被從身後拉住,蘇影不置一詞的等著麒鸞開口。
麒鸞的手指明明是冰冷的,卻讓蘇影覺得有被燙傷的錯覺。
“你到底要怎麽樣?”蘇影不耐煩的道。
“不怎樣。”麒鸞驀的冷笑一聲,“就是讓你明白你還喜歡我。”
“我喜不喜歡我自己知道。你有什麽資格來管?”蘇影怒道,“你這麽死纏爛打,和無賴流氓何異?”
“對啊,我的確無賴,流氓。”麒鸞的語調忽然間變了,變得有些咄咄逼人,步步緊逼,“不過據我所知,妖界攝政王登基數月,便有一子。”
蘇影怔住了。他也沒想到,麒鸞居然會說這件事。
“那你告訴我,那是誰的孩子?”
咬緊下唇,蘇影敷衍道:“那不關你的事。”
“你離開靈界不到一年半,卻在大半年前有了孩子……妖界男子懷胎十月。你以為,我真的什麽都猜不到麽?”
“我說了,那不關你的事。”蘇影的手指緊緊握住包住瑤琴的錦布,口上道:“孩子與你無關。”
“真的?”麒鸞的聲音帶著些許諷刺,“你永遠都不告訴他他父親是誰?”
“告訴他什麽?告訴他是他父親不要他?”蘇影冷哼一聲,轉身使力想甩開他的手,他的手卻依然紋絲不動,“你鬆手——”
“蘇影你不要再跟我來這套!”麒鸞向前幾步,蘇影整個人被他狠狠壓在門板上,麒鸞的膝蓋壓住他的雙腿。
“你和孩子,我都要定了。”
兩個人的距離貼的太近,連掙紮都變得曖昧。
蘇影索性不再動彈,任由麒鸞的心跳通過緊貼在一起的胸膛傳過來,一瞬間感覺連自己的心跳都找不到了。
兩個人的心跳似乎融為了一體。
“你說要就能要麽?”沉默片刻,蘇影忽然笑起來。
蘇影湊過去,幾乎和麒鸞的鼻尖碰在一起。
麒鸞看著那帶著一絲柔和笑意可又冷冽刺骨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反而覺得不自然起來,微微避開幾乎接觸的雙唇,麒鸞扭開頭去。
“對,那是你的孩子。可是又能怎麽樣?”蘇影明明白白道。
蘇影看著麒鸞有些微亂的神色,深手捉住他的下頜,強迫他轉過臉來看著自己。
蘇影看著他,勾起一個笑容,湊上來在他的唇上輕輕撩撥片刻。隨後,蘇影伏在他的耳畔,聲音帶著輕佻的笑意。
“……如果我告訴你,我除了你還有別人呢……麒鸞陛下。”
蘇影鬆開手指,推開麒鸞,轉身開門離去。
一動不動地站著,麒鸞臉上的血色一絲一絲的退去,變成一片毫無生氣的灰白。伸出手扶著門框,麒鸞另一隻手緩緩握住胸口那個不停跳動的空洞,感覺疼痛隨著血液流遍全身沒一個角落,張開嘴無聲的喘息著。
像一條快要溺死的魚。
曾經以為蘇影去了妖界,會無法生存,會無法立足,會知難而退,很快就會被迫回來。
回到自己身邊。
那時候,蘇影就沒有和自己談判的籌碼了。
自己可以收留他。
真的,擁有他,在一起。
誰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誰也不能多看他一眼。
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
結果……
麒鸞苦笑。
自己,到底是沒看清,他究竟是什麽人。
他不僅是淩殤,是蘇影,更是夙月。
是現在的妖界攝政王——
南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