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山雨欲來
ꦉ明朝首都所在的“應天府”,古稱建業、建康、金陵。元朝時稱為集慶路。元至正十六年,朱元璋親自帶兵三路,鏖戰十天,攻克集慶路,改名應天府,三年後定都於此,又稱“京師”。
六月初四,下午未時。京師昭獄大牢。
天氣悶熱難當,偶爾刮來一陣熱風,吹得人迷迷糊糊,今日當值把守牢門的牛玉剛正混混欲睡,昨晚和幾個牢頭閑著無聊,喝了一宿地酒,到現在還頭疼欲裂,昭獄裏麵熱得和蒸籠似地,隻有大門處不時有風吹過,雖然也是熱風,但聊勝於無,牛玉剛找把藤椅四仰八叉地躺在門口,吹風睡覺。一門之隔的外麵不遠處有一顆茂密地柳樹,下有一塊陰涼地,躺在那裏想必能涼爽些,可是牛玉剛不敢去,一來職責所在,二來今天申時左右,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地人要從這裏提走犯人,藍玉及其家人。
對於藍家眾犯被提走,牛玉剛是高興地,因為作為一個在昭獄待了將近二十年的老人,他不像其他人把虐待犯人當成一種樂趣,那是一些精力旺盛的年輕人或者心理變態的老人幹的事,早年牛玉剛也興致勃勃的幹過,但時間一長就失去了興趣,畢竟自己從中並沒有得到些什麽。
如今,在他的眼中這些犯人就是貨物,有的奇貨可居,能讓他掙錢,有的卻白費精力,沒錢可掙。藍玉就屬於掙不著錢的貨,雖然曾經貴為“涼國公”,一旦抄家,其所有財產都歸了朱元璋,別說牢頭了,就是辦案的錦衣衛也撈不著錢。被抓後,人人都想和他劃清界限,更沒人來看他,自然也就撈不著錢了,自己看了他們幾個月,也就前幾天來人看過,這才得了五兩銀子。一大家子人,白白占了昭獄這麽緊缺的位置!這回好了,藍家一走就能騰出不少的位置來,上了新貨,就有錢來了,想到這裏,牛玉剛半睡半醒間露出笑容,頓時口水淌濕了胸脯。
“嗙、嗙、嗙!”“嗙、嗙、嗙!”一陣接一陣猛烈的砸門聲將牛玉剛從美夢中驚醒,長期待在昭獄養成的職業素養讓他產生的第一感覺是:有人劫獄!他半掙著眼,踉蹌著就要去拉動昭獄的報警機關。
作為一個非正式的監獄,昭獄裏的牢頭並不多,因此雖然牢內的警鍾雖然也會被敲響,但主要還是靠這套機關連接的外麵警鍾。昭獄設在錦衣衛親軍都指揮所內,而所內常住的錦衣衛親軍就有近千人,一旦警鍾噹噹作響,那千餘錦衣衛在一定時間內就能將小小的昭獄包圍得水泄不通,當然,如果對方速度奇快還是能在錦衣衛援軍包圍之前逃出指揮所的,隻是在京師之內,除非上天入地,最終難以逃脫。前些時日就有人曾經試過,但最終落得被錦衣衛和神劍門追殺數百裏,損兵折將的結果。
隨著眼睛的全部睜開,牛玉剛終於在拉響警鍾前看清了鐵門外的來人:原來是兩個身著金吾衛鬥牛製服的校尉手持文書憑證,帶著幾十個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差站在外麵。想必是天氣炎熱、心中不耐,那為首之人隔不多久就使勁敲打鐵門,看清楚來人後,牛玉剛拉回了報警的手,打開了一尺見方的小鐵窗戶,嘴裏喊道:“來了、來了,別敲了!”
對方將文書憑證從窗戶裏塞了進來,牛玉剛拿著一一查看,手續齊全,再打開憑證中暗藏的半塊虎符與昨日下發的另外半塊相合——一絲不差,完全吻合。牛玉剛收妥東西後打開鐵門,打著哈欠,嘴裏嘀咕道:“不是說申時提人,還有一個時辰,為何早來了?”
那為首之人神色漠然道:“那你得去問這幫老爺,,問他們是不是晚上約了相好的,因此著急忙慌先把事先給辦了!”
牛玉剛一聽,打了個哈哈,開門放人。有那麽一刹那,牛玉剛感覺好像從哪裏見過那為首之人的傲人眼神,心想,咱京師中人就是這樣,哪怕是個普通百姓也氣勢淩人,何況是皇帝身邊的親衛呢,都一個德行!
隨著“哐啷、哐啷”的鐐銬之聲,一個一個的藍家犯人被帶出昭獄,有的已經不能走路,隻能被其他犯人攙扶出去。
一個個犯人站立在院子裏,錦衣衛昭獄的人忙著和三司的人進行交接的手續。明日就是這些犯人的死期,可是有幾人竟然因為能重新看見太陽而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能夠曬死人的太陽此刻對於他們卻是彌足珍貴的,因為,過了明天,就永遠看不到了。
藍玉最後一個被帶了出來,上了僅有的一部囚車,牛玉剛也曾問過為何如此,那些刑部的差役抱怨道此案已經牽連出一萬多人,現在刑部不但囚車不夠用,所有差役都得日夜當差,也是怨聲載道,苦不堪言。聽了他們抱怨的話,身為錦衣衛的牛玉剛竟然產生了些許得意的感覺,身為錦衣衛,無論在地位還是待遇上,都比那些刑部差役強上不少。
看著三司差役連同藍府犯人一百多口浩浩蕩蕩離開了昭獄,牛玉剛送了一口氣,今天的活兒就算過去了,明天就會有新的犯人送來,還會是忙碌的一天,牛玉剛搬出藤椅,吩咐裏麵關好鐵門,自己現在可以在樹陰下好好睡上一覺了。
隨著最後一個藍府家人走出昭獄,來到大街上,藍月的心裏懸著的一塊巨石稍稍落地。送還假文書憑證的第二天,藍月、沈追星就來到附近一所老宅,以能夠買下那套院落的金子租下了院落,租期僅僅是一個月,那戶人家拿著金子歡歡喜喜地臨時搬到鄉下避暑去了。金子代替了武力,雙方皆大歡喜,藍月沈追星打開了位於後院祠堂的密道,見完好無損,可以正常使用便重新關上,隻等著今天的來臨。此處密道出口當初從地圖上並未標出,後來是在三人多次探查地下密道時偶然發現。本來依玲瓏兒的意思是行動前一日直接點了那家人的穴道,十二時辰過後,穴道自解,沈追星不同意,一來不願意傷人,二來也怕暴露墨門密道。
藍月在前,沈追星在後,三十個全副武裝的墨門死士分別走在隊伍兩側,明是看守,實是保護。玲瓏兒不在隊伍之中,早上藍月、沈追星想讓她先出城等候,可是她死活不同意,也要參加,最後沒有辦法,藍月安排她在密道入口處接應,沈追星還不放心,不但給她找來防身短刃,同時還將“銀翼飛爪”給她戴上,以防萬一。
炎熱的天空此時竟然刮起了一絲涼風,藍月的內心卻反而熱烈起來,離開錦衣衛昭獄已經有一條街之遠,再往前走兩條街,右轉是去大理寺,左轉,再走一條街就是密道入口了。藍月朝一旁的“差役”使了個眼色,“差役”頓時明白過來,紛紛粗暴地驅趕犯人快走幾步。
藍月同時也緊走幾步,來到囚車前,並不轉頭,將聲音壓低成一條線,傳入藍玉耳中,低聲道:“大兄,不要轉頭,我是月兒!”
那囚車裏的藍玉猛然聽到藍月的聲音就在耳旁,臉上露出不能置信的表情,內心激動不已,隻是不敢轉動,眼睛仍然直勾勾的看著前方,淚水卻流了出來。
藍月的聲音再次傳來:“大兄,你再忍一忍,前麵再走兩條街左拐就到了。”
藍玉不能作答,隻能微微地點了幾下頭。
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離前麵拐彎處還有一條街的路程,藍月的心跳也慢慢加快,越發的火熱,隻是手心卻冒出冷汗來。
此時遠處天邊傳來“轟隆隆”低吼的雷聲,晴朗的天空漸漸布滿了烏雲,細微的涼風也漸漸變成了撲麵而來的大風,風中還夾雜著一粒粒黃沙,打得人臉生疼。
不知為何,走在隊伍後麵的沈追星沒有藍月興奮的感覺,反而有種莫名其妙的不安,而且越往前走,這種不安感越強烈,甚至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已經直行到最後一條街,這條街的兩側,沒有商鋪,全都高牆林立,前麵左拐,再走一條街就能抵達密道,藍月心中暗想,最好是天公作美,大家進入密道後再下雨。正想著,“哢嚓”一個驚雷在不遠處想起。
進入這條街後,沈追星心中的不安感並未減輕,反而更加強烈了。此刻的沈追星一邊暗暗運起大無相功,一邊從頭到尾將所有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從腦中迅速的過了一遍,突然發現了兩個可能存在的漏洞,一個是宮寶山,雖說是墨門中人,但是並不熟悉。很快他又排除了這一懷疑,宮寶山知道他們的落腳地,要出事,早出事了。而李景隆不知道他們在京師的秘密地點,會不會在他這兒出現漏洞呢?畢竟自己也不熟悉李景隆的為人。
忽然間,沈追星腦中靈光一閃,知道為什麽自己感到心神不定了,問題出在眼神!
剛才路過那條街時,那些鋪子中老板、夥計、顧客看他們的眼神,那不是普通人看熱鬧的眼神,而是獵人觀察獵物的眼神,冷酷無情同時不停地尋找對手的弱點,沈追星從蔣玉麟的眼中看到過這種眼神,也在太湖之戰時從倭寇眼中看到過這種眼神,還從“神劍門”的弟子眼神中看到過這種眼神,對!神劍門。如果沒有猜錯,剛才那條街的兩側布滿了“神劍門”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