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有糖
七慕處理完大房這邊的事情,便回自家去了,想著不知道該如何與爹娘說她明兒一大早就要回鎮子的事情,七慕眉頭微蹙,終於有些愁眉不展的模樣。
但遠遠的,在皎潔的月光下,看到便宜爹娘和弟妹都或坐、或躺在樹下,他們怡然自得的樣子,讓七慕的唇邊微微的上揚。
最好,不過是一家團圓。
她先好好的與爹娘說一說話,再陪陽陽、然然玩一會兒,之後再考慮那件事情也是可以,何苦非要為難自己?
反正她心裏知道,就算是楊麗麗不許,她也一定會去。
陽陽一邊和然然玩著,一邊時不時的抬頭張望,一看見七慕回來了,他小嘴一開,笑得燦爛。
陽陽立馬就從地上爬起來了,朝著七慕跑過去,嘴裏一遍遍的喚著:
“姐姐,姐姐…………………”
七慕聽了,隻覺得心裏暖暖的,她笑得溫柔,看著陽陽的眼神也帶了幾分的寵溺,七慕蹲下身子,抱了抱陽陽,有些戲謔的說道:
“陽陽,才一會兒不見,就這麽想姐姐呀?”
陽陽人小,說話十分矯情,但又滿滿的都是真心,陽陽說道:
“恩,很想姐姐,更怕姐姐又不見了。”
說完,陽陽抱她抱得更加的緊了,七慕感受著身上的一團肉肉,心裏軟得一塌糊塗,拍了拍他的背,說道:
“陽陽不要怕,直到陽陽長大之前,姐姐都不會離開陽陽的,今天晚上姐姐和陽陽一起睡覺,好不好?”
陽陽嘟起嘴巴,他有一點小高興,又有一點不高興,說道:
“姐姐肯定是要和我睡的,家裏就兩張床,難不成姐姐這麽大的人了,還要和爹爹娘親一起睡去,隻要像妹妹這麽小的,才能夠和爹爹他們睡,姐姐隻能和陽陽睡。”
聞言,七慕汗顏,但陽陽接下來的話卻是讓她的眼眶都轉起微微的淚光了。
陽陽繼續說道:
“陽陽長大之前,姐姐不會離開陽陽,那等陽陽長大之後,姐姐就會離開陽陽嗎?如果是那樣,那陽陽寧願一輩子都不要長大,陽陽要跟姐姐一輩子在一起。”
七慕放下礙手的籃子,騰出手來摸了摸陽陽的頭,歎息著說道:
“哪裏學來的這種話,等陽陽長大了,是要娶媳婦的,俗話說得好,娶了媳婦忘了娘,連娘都可以忘記,又咋會記得一個姐姐?”
她可以不嫁,可以一輩子自己過活,但是陽陽是絕對不可能的,他生在古代,又是家裏的獨苗苗,無後為大。
就算是陽陽日後真的不想娶媳婦了,家裏也不會讓他這樣胡來。
小孩子小時候說的話,大多都是童言童語,不可當真,但是聽陽陽這麽說,七慕的心裏還是感覺到很舒服,有一種自己沒有白白疼他的感覺。
陽陽天真的說道:
“既然娶了媳婦就會忘了娘,也忘了姐姐,可見娶媳婦並不是一件好事情,那我便不娶,現在不娶,長大了也不娶,一輩子都陪在娘和姐姐的身邊,好不好?”
這時,葉大壯對著七慕這邊,招手說道:
“閨女,咋還不過來?快點過來呀,陽陽別鬧你姐姐了,快都過來坐著說話。”
楊麗麗也抱著然然,笑著附和道:
“慕兒,陽陽,快來吧,咱們一家子好好說說話。”
七慕先應了葉大壯和楊麗麗的話,又點了點陽陽的眉心,含笑輕聲對他說道:
“胡話,不許說這樣的胡話,好了,爹娘叫咱們倆呢,咱們得過去了,一家五口好好的在一起。”
陽陽點頭,很是懂事的幫七慕拿起了籃子,兩隻手抓得緊緊的,抬頭對著七慕笑道:
“我幫姐姐拿籃子,我是不是好娃子?!”
七慕肯定的點頭,和他一起走向大樹下。
在地上,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交織在一起。
到了樹下,楊麗麗就指著她旁邊的地方,說道:
“快坐下,白天的時候忙,你也餓著,我和你爹都沒有好好的問一問你在外麵到底過得咋樣?你爺爺給你的那封信可有用?你在外麵吃得咋樣、住得咋樣?有沒有受委屈了?”
說著,楊麗麗清麗的眉眼染上幾分憂愁,她的口氣很是心疼:
“當初給你的銅板,本就不多,偏生你這孩子,還又偷偷的放回家裏幾個。我和你爹本來就擔心,那會就更加的擔心了,隻是到底家裏走不開,隻能是想著,要是有困難了,慕兒你肯定會自己回來的。”
楊麗麗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把然然抱給葉大壯,葉大壯又把然然隨意放到地上去,喚來陽陽和她一起玩耍。
楊麗麗拉著七慕的小手,細細的撫摸著,眼裏淚光忽的就閃閃,她哽咽著說道:
“你這孩子,也是一個不省心的,一離開家就整整離開了五個月又十五天,娘每一天都在擔心你,都在想著你今天是不是過得好………可是,卻連你具體在哪裏都不知道…………”
七慕抿唇,眼前也是一片朦朧,她隻知道,自己離開家好幾個月了,卻從來沒有想過具體是多少天,可是她娘卻記得清楚,可見,她離開的每一天對於楊麗麗來說都是一種煎熬。
“娘,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你不要哭了,我…………”
看著梨花帶雨的楊麗麗,七慕頓時手足無措,還好葉大壯將楊麗麗摟過去,摟在他的懷裏,輕聲細語的安慰著。
銀白的月光撒在他們兩個人的臉上,七慕赫然發現,楊麗麗的眼角已然有了那細細的皺紋,葉大壯的臉龐也不再年輕。
可是,他們也才三十多歲的人啊………
七慕的心裏一片震驚,眉眼落寞,想著,大約是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太累了,讓他們的身體比旁人更加的不好。
過了一會兒,等楊麗麗的心情平靜了,七慕才開始緩緩講述她的故事:
“爹,娘,爺爺給我的那封信,幫了我很多,我去了啟章學堂,就是鎮子上最好的那個學堂,我在那個學堂學習到了很多,也遇到有趣的人…………”
“後來,我碰到一對很好的老夫婦,他們年紀大,準備去城裏投奔他們的兒子,看我一個人可憐,便把他們的店裏便宜賣給我了……………”
“大河帶著我去一條小巷子,在那裏我買了三個小丫頭,讓她們在店裏幫忙幹活,隻是資金周轉不靈,我每日或多或少還要再寫一些話本子,才能維持店裏的生計…………………”
“後來,在河邊那裏的茶棚,我遇到了一個婦人,還和一群人打下了交道,他們現在有些人還在我的店裏,等爹娘過去店裏,便能瞧見了…………”
“這兩天,其實我一直在忙河邊的事情,但總想著,這些日子我從來沒有得空回家能夠一次,心裏無限的愧疚,便抽身,回來一趟。”
七慕說完,她起身,又重新跪下,對著葉大壯和楊麗麗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她悲切的說道:
“爹,娘,請恕女兒不孝,明明在鎮子上過得那樣好,卻從沒有回來看過爹娘一次。”
七慕是真的覺得,自己錯了,她其實早該回來了,不該拖到這樣晚。
那些等事業有成的借口,通通都作廢了吧。她有一點本事,便讓爹娘享一點的福氣。
聞言,葉大壯堂堂的漢子都忍不住落下眼淚,更別提楊麗麗這樣心腸柔弱的女子了,陽陽和然然這兩個懵懂幼子,看著他們表情也哀哀戚戚的。
葉大壯哽咽的說道:
“閨女啊,你是最孝順的孩子了,你一個人在外麵不容易,我們也幫不上你,你是一個好孩子。”
她閨女用那麽平淡的口吻說從前發生過的事情,葉大壯卻不能用簡單的思維去想,他也去過鎮子上做短工,知道賺錢的不容易,知道單身一人的心酸。
他的閨女,很好,再沒有更好的了。
楊麗麗也抱住七慕,淚水濕了七慕的後背,她帶著哭腔,很溫柔的說道:
“慕兒,我的慕兒呀,你怎麽會是不孝的孩子呢?你明明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先是為了家裏的口糧,一個人去山上找吃的,又是為了娘,鬧了主屋那邊,要是沒有分家,咱們哪裏來的今兒這樣的好福氣………………”
“慕兒,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為娘的心都要碎了,慕兒啊………”
七慕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流下,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忽然之間,她所有受過的委屈,她每晚的深夜不休,她的殫精竭慮,好像都有了更深的意義和歸屬。
那就是為了家裏。
為了家人。
隻要他們能過上好日子,她吃再多的苦頭,又有什麽不行的…………
一家人悲切過一番後,楊麗麗想起七慕說過的話,心裏驚訝,紅著眼問道:
“慕兒,你方才說你買了一個鋪子?”
七慕點頭,微笑道:
“是,那是一個不錯的鋪子,雖然老舊了一些,但好在有三樓,可以睡人的屋子多,後麵還有一個院子,女兒給它取了一個名字,叫做‘金四季小飯館’。
楊麗麗的眉頭微微蹙起,有些焦急的問道:
“可是,買鋪子是要好多的錢的,你的錢從哪裏來的?你不會是被人騙了,去做一些…………”
話音未落,葉大壯倒是先“瞪”了楊麗麗一眼,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去,說道:
“閨女的品性好著呢,哪裏會去做那些輪七八糟的事情?!再說,咱們家的閨女是最最聰明的了,孩子她娘,你不要往那些肮髒的地方想。”
聞言,楊麗麗也急了,隻是她性子溫婉,縱然著急,說話的口氣也是柔柔弱弱的,說道:
“我自己生的女兒,我自己能不知道她是什麽性子嗎?慕兒自然是好的,可是鎮子的壞人多了去了,我這不是怕咱們慕兒被人哄了去?”
葉大壯見楊麗麗生氣了,便開始做小伏低,堂堂一個漢子,卻軟著嗓音說道:
“她娘,還是你說得對。”
楊麗麗抿唇,稍稍笑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七慕身上,葉大壯順著楊麗麗,也看向七慕。
七慕等他們夫妻兩個打鬧完了,才歎息著說道:
“娘說爹,爹哄娘,到底是沒有我這個女兒的份的。”
說完,七慕還搖了搖頭。
陽陽在一旁聽了個一知半解,便懵懂的問道:
“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然然的大眼睛也看向七慕這邊。
見狀,楊麗麗xiu都要xiu死了,便輕輕的打了葉大壯一拳,嬌聲道:
“都是你,讓孩子們見笑話了。”
七慕笑了笑,見楊麗麗和葉大壯之間一片和樂,便說道:
“爹娘關係好,我們才能好得了,陽陽可懂得了?”
陽陽認真的想了想,道:
“好像有點懂,但是又不太懂,姐姐還能再說說嘛?”
七慕搖頭,說道:
“不能了,等你長大,自然就會懂了,紙上談兵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要經曆過,才能懂得。好了,去玩吧。”
看著楊麗麗紅了的眼、紅了的臉,七慕的唇邊微微一笑,說道:
“娘不用擔心,我買鋪子靠的是張老夫婦的好心和我自己的努力,我當初在啟章學堂讀書時,在詩詞大會上獲得了第一名,成為了啟章這一屆的領書,也得到了一小箱的銀子,我用的銀子,便是如此來的。”
楊麗麗的眉頭微微攏著,喃喃說道:
“詩詞大會,領書,銀子…………”
隨機,她猝然睜大眼睛,說道:
“領書?是領書是嗎?”
那可是十分清貴的一個稱號,是要最有才學的學子才能夠得到的。她還在閨閣的時候,就聽她娘說過,凡事啟章出來的領書,最後都成為了能夠震懾一方的人物。
七慕點頭,對於這個稱號,她本人並沒有多大的感覺,畢竟她很早就離開啟章了,也基本沒有得到什麽特殊的待遇。
楊麗麗含淚,複而低頭,拳頭緊握,在內心深深的歎息道:
“為何、為何她的慕兒不是一個男子?若是男子,那該多好,她楊家的複興就有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