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門(加更)
徐靖平提了兩桶水過來,一桶剛燒開的熱水,一桶是深井水,清涼舒爽。被他這麽一驚,我急忙收斂住笑容道:“沒什麽,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你小心點,別再得罪他了,和殿下鬥沒好果子吃的。”
“我又不笨。”打發他走了之後才將懷裏的粉子倒進熱水之中,“水來了。”
“好慢,你是烏龜嗎?”司馬君然端坐在榻上,借著頭頂的夜明珠看書,見我進來也隻是稍稍瞥了一眼便吝嗇的收回了目光,“脫靴。”
每日必幹,我已經習慣了,這速度也一次比一次快。待退下鞋襪他才略顯生氣道:“你的水還沒有準備好,想凍死本太子嗎?”
這陽春三月初,想凍死你也沒辦法不是。我腹誹了兩句後才請罪道:“殿下見諒,草民疏忽了。”轉身便用冷水兌上熱水倒進盆裏。“水溫調好了,殿下請。”
司馬君然不疑有他,隻是板著張臉瞧著我,腳甫一觸及水麵便嚷著道:“水太冷了。”
“哦。”我急忙往裏麵倒了點熱水,他詫異的看著我,隨即咬牙切齒,大約對我這種省事的伺候方法極為不滿,“重新換水。”
“殿下,這可是我親手給你調配的洗腳水,換了多可惜啊。”我笑了笑,心中得意更甚,趁他不注意一把將他的腳摁下去。其實水溫還是正好的,我的手也不覺得燙。
在皇宮裏待了十日簡直就是煎熬,昨夜下藥之後次日便卷鋪蓋回府了,太子殿下的心胸有多大我多少還是了解一點的,再逗留一刻,待藥性發作,我就插翅難逃了。
春光料峭,入眼的都是嫩綠色,柳枝的嫩芽抽出了新葉,尖細鬆軟而有光澤。城內青石板磚踩起來都是特別的舒服,我挎著個小背包往府裏跑去,與街上略略相識的小販一一打過招呼,心中頓時異常滿足。
“幫主,您終於出現了。”這腳還沒踩進大門就被身後的一句幫主叫住了,小賈一身萬年不變乞丐裝,蓬亂的頭發,掉了一顆門牙的牙齒因為微笑而顯露。我幾次三番讓他換衣服梳洗梳洗他都嚴詞拒絕,說什麽洗幹淨就不是乞丐了。以前我覺得嫌棄,現在不過十日不見,竟突然覺得這個造型也是相當順眼的。
“又怎麽了?”
小賈方才的笑臉頓時沒了,欲哭未哭的模樣……再配上這副乞丐模樣就恰好將我剛剛生出來的憐憫驅散的幹幹淨淨。
“幫主,你不在的這幾天鄭輝那小子越發的囂張,直接帶人去城外的破廟了占了我們的地盤,我們想槍,他還找人打了我們幾個,你看……”小賈撩開袖子,一臉哭喪樣。
豈有此理,他身上的傷痕頗多,青紫不一。我一個氣憤直接召集一群傷兵跟我去了城外的破廟,破廟本為城隍廟,隻是城隍已經不再受人供奉了,於是廟宇也就頹敗坍塌了。但再怎麽破舊,於這些無家可歸之人而言還是一個很好的歸宿。
鄭輝那小子不堪一擊,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小賈說那天打他們的人不在鄭輝身邊,但是這些都不是我現在需要考慮的,踹走了鄭輝天都已經黑了,我急急忙忙的往家趕。
一路燈火凋零,臨近門前,遠遠望見門前兩座石獅子之前站著兩位萬年守門哥,意外的是我竟然看見了來回踱步的管家大叔。
“你來接我啊管家大叔。”我一把撲上去雙腿絞著他的腿,整個人趴在他的背上,直把他嚇了一跳。守門的兩個人急忙趕過來道:“少爺,看您把周叔嚇得,趕緊下來吧。”
“哦,原來管家大叔的膽子這般小啊。”
大叔擦了擦汗,定了定心神之後才抓起我的手道:“少爺,您趕緊跟我來,要是遲了……”
“站住。”
要是遲了會怎樣?
我說管家大叔您也太不講義氣了吧。阿爹板著一張臉雙手背在身後,難得露出這麽一張嚴肅的臉麵就直接把管家大叔嚇得換了陣營,不過管家大叔似乎一直都是阿爹這邊的。
“逆子,給我進來。”
叫我走的是管家大叔,如今奉命押著我進門的也是他,這牆頭草當的。我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朝著阿爹就喊道:“阿爹,我犯什麽錯了,你幹嘛要管家大叔綁我?”
“少爺,老奴姓周。”
“我管你姓什麽。”瞪了他一眼仍然覺得不解氣,抬起一腳正準備踩下去卻被阿爹突然轉過來的身子嚇得縮了回去。他吩咐管家將我押著穿過前廊,過垂花門再到後院去。後院的書房內燈火通明,但阿爹一向是個勤儉的人,人走燈熄是萬年不變的規則,可如今阿爹就在我麵前,書房的燈卻是亮閃閃的,不禁讓我疑惑。
“阿爹……”
“一會要好好認錯,阿爹會替你求情的。”
我沒能明白,可開門看見司馬君然的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阿爹讓我認錯,但這是我絕對的不能承認的事情,他那樣小心眼,若是被他知道了,我以後的日子……不敢想象啊。
“跪下。”阿爹麵無表情的押著我跪在他麵前,“微臣參見太子殿下,逆子帶到,還請殿下從輕發落。”
“什麽從輕發落,我又沒幹什麽?”
“你還頂嘴。”阿爹押著我的腦袋低下去,“殿下恕罪,犬子無狀。”
我最討厭阿爹這種唯唯諾諾的樣子,以前在鄉間絕不是這副模樣。此刻被他壓製著做出一副和他相似的奴顏婢膝,實在是讓我不甘,“阿爹,我沒做錯幹嘛要認錯。”
“還說沒錯,你擅自給太子殿下用癢癢粉,若不是殿下宅心仁厚,隻將此事告知了我,你的小命休矣。”
“那也是他有錯在先,身為一國儲君,心胸如此狹窄。我……”
“啪……”記憶中阿爹第一次動手打我,這響聲好似一隻回蕩在整個書房,我捂著臉詫異的看著阿爹,他的手微微顫抖,眼中竟生出一絲驚詫。他打的我,為什麽好像是他被打了一樣。
坐上的司馬君然顯然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愣了愣才道:“白大人言重了,其實癢癢粉已經……不是毒藥就很不錯了。”
“此風不可助長,子明犯了如此大錯,養不教父之過,微臣理當受罰,還請殿下降罪於微臣,饒了小兒。”
——養不教父之過
時隔三年,我總忘不了這句話,每當我想要下狠手把司馬君然往死了整的時候腦海中就會浮現出這句話以及阿爹在燈下說出這番話時的神情,無奈、歉疚、掙紮,我讀不懂的阿爹讓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