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請辭
東宮書房似乎是萬年不變的古板陳舊,我承認裏麵的東西都是有年代有故事的,書卷氣息亦是濃厚異常,但是讓我常年待在這麽個近乎作古的屋子裏,實在是一種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
然而現在頂著這樣雙重折磨的太子殿下現如今正很是悠閑地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捧著本書,眼睛卻瞧著半掩著的窗扉,仿佛是在窺視屋外的景色一般,而且還窺得相當入神。
我推門而入,本著求人的時候就要放低姿態的原則,我頭一次那麽恭敬地給他行了大禮。半晌卻沒有聽見任何動靜,我不禁好奇地看過去。
四目相對,他竟然也看向了我。我轉了轉眼珠子道:“殿下?”說完便打算起身。
“我讓你起來了嗎?”他冷哼一聲,順手將書蓋在臉上很閑適靠在椅背上,“求人還這麽沒規沒矩的我倒是頭一回瞧見。”
很顯然他已經知道了我此行的目的,我癟嘴道:“殿下說的是,適才是下官魯莽了。”
忍一時之氣吧!
雖然看見這小子尾巴翹得高高的,就想提把菜刀砍過去,但是為了阿爹,咱忍著!
“喲,你也知道自己魯莽啊,實在是長進不少。”他笑得異常欠揍,書本遮蓋下的臉不看也知道是一副欠扁的笑容。我想還口,卻終究沉默了,隻是認命的聽他道:“我還以為你會衝上來動手呢。”
“怎麽會呢?您是一國儲君,我隻是一個小小的臣子,豈敢啊。”
我發誓這是我活到今天說的最違心的話了,比騙阿爹說熟讀四書五經,拿冒充夫子親筆書寫的讚書哄騙阿爹時還要違心。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出來,但我已經做好了被他刁難的準備了。從一開始將徐靖平擋在門外,我就知道這一關不好過。
沉默片刻,我還以為他已經蒙著書睡著了。正打算起身,卻聽他道:“我可以讓你見他一麵,但是還記得你欠我一件事嗎?。”
“江州城的那件事你還記得?說吧,你說的出來我就做得到。”我急忙接了話茬子,生怕他反悔。
他又嗬嗬的笑了起來,書依舊將臉遮了個嚴實,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覺得這樣的笑聲很是淒苦,好像發出笑聲的人心中壓抑著許多不能與人言說的秘密一般。但或許這也隻是我的錯覺。
“你倒是孝心可嘉。”他的聲音總帶著淡淡的諷刺,這一點萬幸我聽出來了。於是他又開口:“待白大人出發之後你必須立刻向父皇上奏折請求調離京師。”
我愣了愣,這又是為什麽?但是這畢竟是見到我爹唯一的條件,我實在不好說什麽。
“不問為什麽?”
我想了想,謹慎的回了一句:“想來殿下是一刻也不想見到我的臉了,所以將我遠調會是最好的法子。”
“說對了。”他沉默許久後一錘定音般沉沉的應了一聲,伴隨著片刻的停頓才道:“明晚子時到東宮來,我自會安排你們見麵。現在……下去吧。”
出門的時候徐靖平問了我好多問題,我一個都回答不上來,因為我一個都沒有注意去聽。但最終的結果是好的,至少我拿到了一次機會。
宮內的死牢不似一般的牢房,沒有想象中的破敗,反而顯得很簡潔。我並不認識帶我進去的侍衛,也看不清他的臉,想來是刻意隱瞞的。
那侍衛一路上沉默寡言,但每到一個關卡他總能遊刃有餘的過去,我小心翼翼的扮作他的手下,一路跟著他進去。
阿爹好像清瘦了不少,略帶皺紋的臉頰都有些許的深陷。見到我時他似乎一點也不詫異,隻是招了招手示意我靠近牢門。
我回頭瞧了一眼,那侍衛早已經沒了蹤影,這樣也好,省的我防他跟防賊似的。
“阿爹……阿爹對不起,我沒辦法救你出去!”眼淚水又在眼眶裏打轉了,真是越發的不爭氣了。
幾根光滑的木頭柵欄阻擋了牢門內外的我們,阿爹略帶薄繭的手輕輕的拉著我的,“你已經盡力了,且這並不是你的錯。爹對不起你,今後你要好好保重,遇事莫要再衝動了,若是有什麽解不開的難題大可以找殿下商量一下……”
“找他?”我一個激動,險些當場罵出來。
阿爹立馬阻止我道:“你先聽我把話說完,這麽大的人了,怎麽就不能稍稍穩重一些呢?”
我立馬閉嘴,靜靜的聽他說。
離開死牢回府的一路上我都在想阿爹的那一席我完全沒有明白的話。
——有大智慧的人善於隱藏自己,韜光養晦而厚積薄發。
我問這是什麽意思,阿爹竟然還開玩笑的說:“這是與你完全想反之人所具備的,這樣的人終會走向成功。”
這不是越說越讓我糊塗嘛!
回來之後,我在院子裏站了好久,曬了一天的太陽,汗水浸濕了衣裳,惹來的卻是管家和奶娘的歎息以及小玉絮絮叨叨的抱怨。泡澡的時候我卻瞄見了小玉眼角的淚水,這個家每個人都在強撐著,不僅是我還有管家、奶娘甚至小玉。
金鑾殿上,我靜靜的跪著,折子被皇上扔下來重重地砸在我的跟前,那聲音反複地在殿內回蕩。先前戶部尚書的折子讓滿朝文武沸騰的厲害,不過片刻功夫同樣也是一份折子,卻瞬間讓金鑾殿冷的如冰窖,一殿臣子無不似被冰封住,嚇得動都不敢動。
畢竟天子一怒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但我如今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呢!
“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微臣入朝不久,資曆尚淺,實不宜擔當此重任,刑部尚書一職需有能者居之。”我麵不改色的請辭,本來這刑部尚書也不是我想當的,或許辭官歸故裏對我來說才是好事。
皇上哼了一聲,一股子莫名的壓迫感爬滿我的全身,“君無戲言,你現在是想讓朕食言而肥?”
我瞬間緊張起來!
“啟稟父皇,兒臣以為白大人的此舉並無不妥。縱然白大人有著驚世之才,但畢竟年僅十六,資曆的確淺薄了些。何不讓他出去曆練曆練,到時再任刑部尚書一職,相信就不會再有絲毫的微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