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空墳一座(二更)
“大概吧。”姥姥並不想談及我的身世,隻是冷淡的回了一句,“當年他風流成性,懂得如何哄女孩子歡心,你娘明明已經有了長姐之命下定給了琦涵,最後卻還是跟了他,甚至不惜為了這事放棄了淩國郡主的位子,斷絕了與兄長的關係。
哎……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姥姥隻希望你能遠離晉國皇室,不要在泥足深陷。司馬君然的確很好很優秀,雄才偉略不輸於司馬辰,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可惜他是司馬辰的兒子,你的兄長。
說來也奇怪,芸兒離開皇宮的時候,我還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跟誰一夜風流留下了孽種……”
“他不是孽種。”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了。
姥姥愣在原地,半晌都沒有反應過來。雖然蒼老,卻依然水靈的眸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敏敏,你該不會……你該不會對他動心了吧?”
“怎麽會呢?”靈台瞬間清明,我急忙擠出一個笑容,“以前我們是死對頭,我不可能喜歡他,現在我們是兄妹,我更不可能喜歡他了,姥姥多心了。不過他不是孽種,即便他是太上皇一夜風流所留下來的孩子,也錯不在他不是嗎?”
“敏敏說的有理,姥姥疏忽了。”她輕輕撫著我的後腦勺,頗為疼寵的將我摟在懷中,“以後就留在這裏,姥姥會好好照顧你的。”
“嗯,好。可是姥姥,我想出穀一趟,將娘的骨灰帶回來與爹合葬。”
原以為姥姥不會同意,卻不想沉默好久之後,她終究點了點頭。
姥姥和師公在穀底生活了那麽多年,從未踏出去半步。所有的事情都交托給了竹瀝哥哥,這一次也不例外。盡管我再三強調自己一個人去就好了,竹瀝哥哥根本不會武功,就算他們擔心的行刺之事真的發生了,他也什麽忙都幫不上。
但是鬼醫就是有鬼醫的一套做法,姥姥說不會武功沒事,會用毒就好了。
趙柯的傷還沒有好,雖然逞強著想要報恩,卻被我一巴掌拍在了地上,要不是後麵有那小姑娘扶著,估計他又要到鬼門關跑一趟了。
交代好姥姥留住趙柯的事情,我這才隨著竹瀝哥哥上了馬,一路按著五行陣的布置繞出了竹林。
我們家的老屋經過了好幾年的風吹雨打終於忍不住罷工了,一切就好像是被一把火燒過了似的破敗不堪,誰能想到這裏曾經綠意盎然,有著鳥語花香的景色。
我們一路上平靜無波的走了幾天便來到老宅。竹瀝哥哥說為了安全起見,我們要走小路。所以幾天之內都是在鄉野小路上穿行,避開了大城鎮,自然也就沒有客棧住,露宿成了唯一的辦法。如今好容易回來了,可看那破敗的房子,想來又要露宿野外了。
“你是……敏敏?”一個挑糞的大叔從門口經過,一陣異味傳來。好在秋風送爽,氣味很快在風中消散無蹤。
我看了他許久,終究認出來他是兒時住在村口的挑糞大叔,沒想到這麽多年他依舊秉承祖業,兢兢業業的做著挑糞工。
“吳大叔,近來可好?”我淺笑著湊了過去,他自覺的將木桶放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局促的拿身上的衣裳擦起了雙手。黝黑的臉上滿是褶子,鬢角已經滿是寒霜了,“好……我們不就那樣嗎?你吳嬸子這些年還惦記著你呢,上次你們回來的匆忙,沒見著麵就走了,這回怎麽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你爹呢?”
“我爹……”我嗬嗬笑了笑,“我爹他去世了。”
吳大叔是個有眼力見的人,自然也知道問了不該問的,匆匆丟下一句有空去他家吃飯便離去了。
阿娘的墳立在半山處,阿爹說從那裏可以眺望整座城池,是最好的觀光處,阿娘很喜歡眺望。
我現在才發現,這眺望的方向正是京城。
午後休息了片刻,我和竹瀝哥哥抓緊時間往山上走去,四周的數目比之往年又茂盛許多,但也有很多樹木開始落葉了。
“怎麽會這樣?”
原本坐落著阿娘墳墓的地方已經被人夷為平地了,若不是阿爹親自做的墓碑歪斜的倒在那裏,我真會認為是自己找錯了地方。
“這土不是新動的,想必你娘的骨灰早就被人取走了。”竹瀝哥哥猛然接住我有些虛浮的身子,“我們先回去問問,看看有什麽來過,移走了你娘。”
身上的力氣似乎一下子被人抽空了,我屋裏的癱軟在那塊墓碑之前,歎氣道:“竹瀝哥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黃昏的餘光穿過枝椏見的縫隙搭在墓碑之上,‘愛妻’二字沐浴在豔紅的餘光中,亮的刺眼。
娘是中毒而死的,這麽多年來阿爹告訴我她是病死的,而這種病我也有。我對此堅信不疑,可如今一切都好似變了。
我什麽都沒能做成,就連讓阿爹和阿娘合葬的事情都沒有做好。
不知道在空墳前坐了多久,我丟了魂似的回到村裏。竹瀝哥哥負手候在村口,一身淺灰色的長袍在風中飯費,玉帶綰發,風姿綽約。擦肩而過,我自嘲的笑了笑,“我覺得我好沒用啊,娘的骨灰都丟了。”
“為什麽不去把她追回來?”他擁著涼薄的語氣淡淡的開口,“我問過村民了,年初的時候有十幾商人打扮的人在你家空房裏借住了一宿,第二天就離開了,之後房子著了火,燒紅了半邊天,最後隻剩下殘壁斷垣。隨後他們就發現你娘的墳被人盜了,你說……”
“一定是他。”我忽的抓住他的袖子,“除了太上皇,我想不到還有誰想要搶走我娘。不行我要去一趟別宮……”
“不用了。”竹瀝哥哥一把按住我的手,長久的沉默之後,他歎了口氣,“晚了,他三天前駕崩了。”
天空忽的劈下一道竟來,閃電哢嚓一聲照亮了半邊天。風好似忽然狂怒起來,村口的樹枝瞬間在風中狂舞。
我心一顫,愣了許久才試探的開口,“你……你說什麽?”這怎麽可能呢?“我走的時候他好好的,還知道威脅別人,怎麽會短短一個月就……就走了呢?”
“這些都是命數,半點不由人。”他拍了拍我的背以示安撫,“你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