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內憂外患(二更)
青藍為主調的房內充斥著淡淡的茶香味,醒來的時候,入眼的便是這半透明的紗帳。房內的擺設相當的陌生,除了一張床之外還有一方軟榻。此時上麵正側臥著一個人,背影有些眼熟。
桌上的方鼎小香爐裏升騰著一股子青煙,離它不遠處擺著一個紫砂茶壺,茶香味正是從壺嘴處溢出來的。
我盯了軟榻上的背影許久,心中百味雜陳。
在山上同徐靖平吵得麵紅耳赤,後頸處忽的被人擊中,我甚至來不及看是哪個王八蛋出手的,自己就已經不省人事了。這樣的手法極其相似,醒來之時我便想起了他。此刻看著他安睡的背影,也算是解惑了。
“你醒了?”我的腳尖剛觸及地麵,他立刻機警的轉過身來,眸光中還有一絲才睡醒的迷蒙。也是現在天還未大亮,看樣子大約五更左右。
見我不說話,他緩緩坐了起來。手很自然的伸過來拉我,卻被我不著痕跡的躲開了。司馬君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終究未曾發作,隻是平靜的望著我,“你還在氣我將你帶回來?”
“我不氣你,我隻是氣我自己。”這算是心裏話,經過皇陵一事,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實力,若不是他們聲東擊西,我恐怕就真的會被當場拿住。到那時候,這條命保不保得住恐怕也不是他這個左右受限的皇帝所能決定的了。
“皇上,江南有密函傳來。”門外的敲門聲響了三遍,來人得到一聲應允之後才敢推門而入。
小賈恭敬的捧著一個竹筒子遞了過來,望著我的時候擠眉弄眼了一番,但因著司馬君然在場,終究沒有說什麽便轉身離去了。
我看了看那密封的竹筒,開口處由鐵皮包裹,鐵皮之外有一張窄條紅紙,紅紙上滴了一圈紅色的蠟油,日期便寫在紙上。
因著是密函,我自覺的別過頭去。他也未開口說什麽,沉默了片刻,他忽的將手中的密函捏緊,一張宣紙片刻間被蹂躪的看不出原來模樣。
“怎麽了?”我伸手掰開他的拳頭,裏麵的一皺巴巴紙團子便掉了出來。
即便那密函看起來已然慘不忍睹了,可上麵的字卻依稀可辨。我驚詫的望著他,“謠言是真的?”
他從我手上將紙抽了出來,對這燭火點燃,紙張片刻便化作灰燼。
“你是指朕非皇嗣之事還是他們相互勾結密謀造反之事?”司馬君然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種帝王的壓迫感,那種盛世淩人的感覺讓我很不舒服。
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說:“你非皇嗣之事隻是那些人謀反的借口罷了,這個謠言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選在先皇駕崩之時,顯然是有心人想要借此機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所以你是不是皇嗣不重要。”
晨光乍現,僅有那麽一縷從打開的窗戶邊射了進來,搭在他的側臉上,與他難得的笑容融合在一起,那般耀眼。“你說的沒錯,那你呢?我是不是皇嗣,對你而言有沒有區別?”
“你不覺得你抓錯重點了嗎?”我怒其不爭的瞪了他一眼,密函上明明白白的寫著那麽多要事,他怎麽就能避重就輕的問我一些廢話呢?
“現在他們以此做借口,將幌子打到司馬霖的頭上了,這才是你要關心的事情。他是已故齊親王的嫡孫,當年齊親王得天下之後將皇位傳給了先皇。如今他們造謠說你不是皇嗣,謀反之心昭然若揭。而將你拉下皇位之後,他們隻有擁戴司馬霖,才能暫時安撫民心。所以……”
“朕沒有看錯你。”他忽然湊近,一把拉住我的手帶我入懷,“司馬霖現在已經閉門不出,謝絕來訪了,想必他也清楚此時被推出去隻能做個傀儡。所以朕暫時不擔心,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將他們各個擊破。”
掙開他的懷抱,我頗為赧然的拉開與他的距離。雖然我不想承認我們是兄妹的事情,但這事就像是胸口的一根刺,隻要我們貼近一分,這刺就深入一分,痛的我撕心裂肺。
在徐家別院住了許久,我的心境似乎平和了許多。徐靖平時常送些東西過來給我解悶,似乎就怕我一個不高興翻牆跑了。他不知道的是竹瀝哥哥如今在司馬君然的手上,我就是想跑,也得掂量著事情的輕重。
“看我給你帶了什麽?”院裏的石桌上是他遞過來的籠子,灰色的布遮蓋著,裏麵卻能聽見一些鳥兒的低鳴。
我配合這打開了簾子,一直鸚鵡在籠內來回跳躍。嘴巴同它脖頸處的火紅同色,雙翅由淺入深的綠色層層遞進。“它很漂亮,可惜沒有自由。”
對麵的身子忽然怔了怔,尷尬的臉上再沒什麽高興的表情。我知道自己的一句話像是寒冬護城河裏的水一樣,瞬間澆滅了他所有的熱情。
“你有什麽話就說吧?”看著他猶豫不決的模樣,我才反應過來,鸚鵡不過是個幌子,他今日的表情顯然有問題。
猶豫的時候他總是喜歡摸著耳垂,目光四處遊移,就是不敢看我,半晌才聽他道:“太皇太後已經知道你在這裏了。”
我心中一驚,一個久居深宮的老婦人,新近喪子竟然還有閑工夫找我,速度還能這般快,不由得讓我警覺起來。“然後呢?”
“先皇的聖旨……聖旨恐怕不日就會到了。”
也就是說如果我此時不走,便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我茫然的望著徐靖平,“他希望留下?”
“他……”一開口便已經暴露出他的猶豫。
“他希望我留下。”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竹瀝哥哥在哪裏?我要見他。”
徐靖平的辦事效率很快,次日中午便已經將人帶到我的眼前。竹瀝哥哥能夠毫發無損的出現,著實讓我心生慰籍,這些日子以來的陰霾也一掃而光。
佛說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我從前並不懂這些,當時不過當做笑話來看,今日才算嚐到了其中的苦澀。我對阿娘的屍骨是那樣的無奈,這加深了我對先皇的恨,或許還有司馬君然的原因,讓我始終不想承認自己是他的女兒。
同竹瀝哥哥交代好了一切之後,耳畔響起了鸚鵡的聲音,脆生生的一句‘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