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提前打算
這幾日京城戒嚴,巡防營的人總是來來回回的在城內遊蕩,百姓們先時還覺得有什麽大事將要發生,可連續巡視了好幾日,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他們也就安心下來,現在再看見巡防營,就好像他們本身就是這京城街道的一道靚麗風景,習慣了!
來到魯叔老家,門上的鐵環掉了一個,另一個已然生鏽。我輕敲了敲,裏麵立刻有人過來開門。魯叔派來保護竹瀝哥哥的人是從軍營裏挑選出來的,伸手都不錯,為人也機警。所以聽見敲門之後,他隻是拉開了一條縫隙,見到來人是我,立刻欣喜道:“公主來了。”
“金大夫在嗎?”人前都是用這個稱呼。
那少年不過二十左右,一身鴉青色常服看上去文質彬彬,要不是他走路虎虎生風,開門的手上有著常年練武而特有的繭子,一般人大概看不出來他是個武將。
緩緩合上門,他衝我行了禮才道:“回公主,金大夫在臨時起的小藥廬裏,幾天都沒有出來了。”
“是嗎?我去看看。”
本是廚房的地方又被改回了藥廬,不過此次比較簡陋,東西也不是特別齊全。我還未走進去,便有一股子熱浪撲麵而來,裏麵的清瘦男子正在將幾味草藥碾壓成碎末,一旁的少女安安靜靜的往爐鼎內添加柴火,火光映照下顯得那張已經越見白嫩的臉紅撲撲的。
“你先下去吧。”支開了身後的人,我這才抬腳跨進去,“竹瀝哥哥。”
“嗬,你來的還真巧,我剛好……”
急忙打斷他的話茬子,“我有話跟你說,不忙的話去小書房吧。”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其中端倪,竹瀝哥哥自然也心領神會,轉身吩咐了那小丫頭一點瑣碎的注意事項,他這才跟著我出去了。
一進門,竹瀝哥哥臉上的笑容就被我此刻的愁容滿麵給生生扼殺了,端了杯茶遞過來,他熟練的揉了揉我的腦袋,“怎麽了?”
“沒什麽,先說說你吧,藥查出來了嗎?”沒心情茶,礙於眼前人的好意,隻是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一說到藥,對麵這人便抑製不住興奮,立刻滔滔不絕起來。
我形容給他的症狀,加上當年途徑賀州從賀寧王府偷拿的藥,在這麽幾天的研查下終究有了眉目。
“小玉的確中毒了,隻是這毒並不是威脅人性命的,而是控製人神智的。因著當時的毒藥可能沒有完成,小玉中毒不算太深,所以隻是記憶被人擾亂而已,神智還算清明。”竹瀝哥哥急忙站起來,在一堆醫書中翻找,“我鬼醫一派的先祖記錄著一種毒藥名叫碎心藤,它的毒刺是這種藥的藥引子,隻需一點兒便可以讓那種毒藥發揮更大的效果。我想這麽長時間過去了,那毒藥應該已經可以為禍人間了。”
“可有解藥?”我哪裏還有心情去看書,直接開門見山了。
對麵之人微微一愣,蹙眉道:“此藥傷的腦子,就算解毒了,病人恐怕也會癡傻。隻是解毒之後,就不會再被人操控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那小玉呢……她不是中毒不深嗎?”
“小玉的記憶怕是不會恢複了,唯望她不要被人利用才好。”竹瀝哥哥輕歎了口氣,眉宇之間存著淡淡的惋惜,隨即又好似想到什麽,“對了,這是我配製的藥,你服下去便不會中那種毒,算是提前預防吧。”
“太好了,那竹瀝哥哥這幾天可能要辛苦一點了,多配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司馬霖當年千方百計想要瞞住的原來竟是這樣惡毒的東西,以藥物控人心智,他到底想幹什麽?時隔這麽多年,這藥恐怕已經成了,沒有解藥,眼下竹瀝哥哥的這些藥竟成了救命的東西。
“對了,我來是有事相求。”
腦袋被扣下一記爆栗,竹瀝哥哥怒其不爭的望著我,“你這丫頭,對我還這麽客氣。”
“那我就不客氣啦。”揉了揉額頭,“我想讓你進宮,暫居太醫院。君然最近臉色越來越蒼白,白發層出不窮,我想你去看看,想想辦法。”
“哼,這小子大概是把我們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吧,讓他專心休養……算了,眼下他要是真有閑工夫休養,我也算看錯他了。”收拾了手裏的醫書,他點了點頭,“好吧,正好宮裏有上等的藥材,也方便我做這些東西。”
“竹瀝哥哥,太感謝你了。”給了個大大的擁抱,我興奮的奪門而出,“我會安排人來接你的,越快越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唉你這丫頭,來都來了不留下吃晚飯再走?”
“不了,還有事情要辦,改日吧。”
埋首在布陣圖之間的纖長身影微微一怔,似乎不太相信門口站著的人是我。沉默在我和劉江之間慢慢暈開,誰也沒有先踏出一步。許久,他麵無表情的轉過頭去,清冷的聲音問道:“你一個人來的?有什麽事情連他都不能知道?”
從魯宅出來,我便沿著上次君然指的路轉到了劉江這裏。比起竹瀝哥哥,他住的更加隱秘一點。
原來盤根錯節、勢力龐大的劉家一夕之間轟然倒塌,掌兵部的劉棠宗本可以率兵反抗,卻被光祿侯府帶領的軍隊提前鎮壓了,所以一場朝局動蕩在悄無聲息之間發生了。劉家不複存在,可眼前這個是劉氏宗家嫡長孫,卻好端端的坐在這裏替滅了劉氏宗族的皇帝籌謀戰策。
他的問題我不想回答,隻好轉話茬子,“上次看到你我就很好奇了,劉家不在了,而你卻還在為君然籌謀,到底是什麽目的?”
“那你呢?”他回以一個冰冷無溫的淺笑,眉眼之間竟生出一絲戲謔,那是以前那個古板之人所無法展現的表情,“司馬家的江山就要易姓了,你身為司馬家的公主卻還要為他奔走,你是什麽目的?”
“劉江,我從來都說不過你的。”不請自來,主人又不發話,我隻好自顧自的坐了下來,他也不甚在意,目光繼續轉到那張布陣圖上,似乎砸研究者西北邊境的地形,被人這麽晾著似乎不太好,他既然不肯開口,我隻好自己說了,“你覺得圍魏救趙的法子管用嗎?”
似乎是說道點子上了,他的身子猛然一怔,良久才道:“你想攻打賀州?可是師出無名,外人看來齊王一直安分守己,除了上次私自離京之外,你挑不出他的錯,貿然攻打隻會讓讓人詬病皇上沒有容人之量。”
筆毫擦過硯台,我不疾不徐的在宣紙上寫了下幾個字,“那如果是這樣呢?”
“通敵叛國?”冷冷一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仿的一手好字足以讓他百口莫辯了。”劉江終於抬眸正視我,“女人有時候真可怕,明明是同宗,你卻可以為了一個男人毀了自家天下。論起惡毒,你當之無愧。”
“多謝誇獎。”緩緩放下筆,我這才講明來意。
對麵的人似乎覺得我在說笑,一句荒唐就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緒。偽裝出一個冷冰冰的模樣同我比鬥心機,到頭來還是褪去了那一身的刺,“你可想好了,此去恐怕凶多吉少,成功便罷了,若是失敗了你讓他一個人獨活於世?你太殘忍了。”
“不會,我不會死的,我還要看著他給我一個太平盛世呢。”半開玩笑的心態終是將劉江激怒了。
白麵書生即便此時此刻邋遢了一些,生氣起來也還是一副文弱的模樣,絲毫沒有恐懼感壓過來,“你就是太自信了,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一旦你出事,你以為他會為了這天下而無動於衷嗎?”
“所以我才把事情交給你,請你幫忙。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可以勸服他的。”
“我不幹。”他竟好似在犯孩子氣似的,一拍桌子便打算離去。我急忙拉住他,“劉江,對不起。當初我沒能救下易貴妃,如今又逼你做非你所願之事,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就隻剩下她們兩個親人了,我不想失去她們。在京城的時候,我忍住沒有冒險救她們,可是如今……”掏出懷中的釵子,我下決心似的歎了口氣,“司馬霖定是想要破釜沉舟了,否則不會用這種手段來威脅我的。你也知道那十萬兵馬的存在,我還有什麽好怕的。”
“那你保證把展廷玉帶著,否則我不會答應你的。”甩開我的手,他低眉瞥了我一眼,臉上一閃而逝的痛苦叫我於心難安,“還有,雪凝的死不怪你,怪我……怪我沒本事保護她還去招惹她。”拳頭緊擰,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滿臉的悔恨讓我不敢直視,那也是我的悔恨,如果當初不是我,易雪凝或許就不會紅顏薄命了。
想起往事種種,劉江臉色刷的一下白了,隱忍多時,他心底的痛實在被壓抑的太久。裝瘋是一種方式,來發泄自己心中的怨恨。這怕也是劉家不在了,而他卻仍舊願意提君然出謀劃策的原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