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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廢去武功

  朝廷宣布討伐齊王的消息是在我被關進地牢的第三天得知的,雖然早就已經料到這樣的發展,卻沒有想到來的這樣快。


  賀州王府的牢房我來過幾趟,當年知府衙門的牢房翻修,我隻好厚著臉皮將一幹人犯統統移居王府的牢房。當初的我是身穿官服站在牢門之外看著裏麵的人掙紮求存。如今的我卻成了這柵欄內的囚犯,被別人看管著。


  不時還聽見幾聲號叫和謾罵,有的滿是汙言穢語,有的抱怨條件太差、飯菜太差等等。就是沒有一個如我這般,吃老飯還吃得津津有味的。


  “你說那人是不是有問題啊,都被關進死牢了,還不哭不鬧,跟沒事人一樣?”


  “我看多半是瘋了,那麽難吃的牢飯都吃的津津有味。”


  一陣鎖鏈被打開的聲音打斷了兩個獄卒的談話,隻隱隱聽見他們行禮時候的聲音,卻聽不真切到底說了什麽。


  這一路上趕路比較緊,不過十天的時間就已經抵達賀州了。我算是薑朝恩手上最重要的囚犯了,立時被打入了死牢,連審查步驟都跳過了。三天裏從沒有任何一個人來瞧過我一眼,好像是放任我自生自滅一般。


  “你們都下去吧。”來人揮了揮手,獨自踏入這肮髒腐臭的牢房。這裏的一切都與男子身上的華衣美服極不相稱,繡著密紋的銀灰色靴子踏在濕漉漉的腐草上,連腳步聲都隱匿了起來。


  靴子停在我的跟前,來人緩緩蹲下,單手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你受苦了。”


  我心中冷笑,將我打入死牢的人應該不正他嗎,如今一句‘受苦了’平白暴露出他的虛偽,“齊王殿下還真是悲天憫人,對一個死囚都能說出這麽虛偽的話來。”


  “你不用這麽刺我。”緩緩鬆手,他解開鬥篷鋪在地上也跟著我並肩靠坐在牆邊,“如果他能再有用一些,你今日就不會在這裏了?把你關在這裏也實屬無奈,我知道你的本事,一旦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你逃跑的招數可是會讓我很頭疼的。


  所以我想了個法子,哦不……應該算是薑大人替我出了個注意,可能會有點疼,但是以後你就逃不掉了,到時候我就會接你出去,讓你過好日子,再也不這麽委屈你了。”他的目光如閃著寒光的匕首,一寸一寸劃開我的皮肉。


  我驚詫的望著他,很陌生、很可怕,“怎麽,你也想給我用毒?隱藏了這麽多年,那種毒藥終究是被你研製出來了吧。”


  “我知道毒對你沒用,也舍不得。”白如凝脂,俊美如畫的臉上閃過一絲天真無邪的笑容,此時此刻看來確實那樣的觸目驚心,讓我難以相信。他伸手想要抓住我的手,卻被躲開了。這一舉動似乎並沒有惹惱他,他隻是鍥而不舍的過來抓我的手,似乎不抓到不罷休,“名義上你是我的堂姑姑,私下裏你曾經救過我的命,又對我體貼入微。那時候我就想著將來如果能娶到你應該不錯,可惜……可惜你千挑萬選卻選中了那個令你傷心欲絕的冒牌皇帝;


  你知道嗎?當得知你是我堂姑姑的時候我有多痛苦,可是我又很高興,因為你喜歡了自己的哥哥,他一樣得不到你。


  還是我想的太天真了,沒想到他根本就是個冒牌貨,根本不配坐擁司馬家的江山,那本該屬於你或者我的江山……”


  我死命的抽回自己的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簡直瘋了,就為了這個理由,你做了那麽多害人的事情,以活人試毒,研製出那種喪心病狂的毒藥?”


  “嗬……我想的還是太簡單了對嗎?一開始你就有野心想要奪回當初被你爺爺拱手相讓的皇位。所以不管君然是不是姓司馬都無關緊要,因為你注定是要謀反的。”回想起當年路過江州的情形,那些被失蹤的少女根本就是試藥的犧牲品,身上的傷口隻是為了製造出被人奸殺的假象。


  他的病……似乎隻有這一樣是真的,可恰恰就是這個唯一的真實,才會引著他一步一步走向染指毒藥的深淵。


  我不知道他是從何得知碎心藤是藥引的事情,但是得知此事之後,小小年紀的他竟然動了這份心思,過往種種,竟全是騙局。


  “不愧是我司馬家的公主,聰慧機智過於常人,但有時候卻令人討厭。”他輕蹙著眉頭眯起眼眸打量著我,帶著危險氣息的目光直看得我毛骨悚然連連往後挪,“你不用怕,我不會害你的,我還舍不得。我要你看著我登上那至高之位,天下盡入我手。”


  “你做夢。”我拂開他伸過來的手,“如此視人命如草芥,根本不配為皇。”


  他笑得異常詭異,冷著一張臉站了起來,仰起頭看向天窗處的幾縷陽光,“哼,我不配,那個冒牌貨就配了?”猛然轉身,目光中的狠戾讓我不禁一怔,“他非司馬家的血統,如果不是戀戰皇位,又如何會拚命隱瞞身世,說到底還是那個至高之位太過誘人了,對他也一樣。”


  “如果當初他禪位給你,你會放過他?”心中嗤笑,雖然早就明白答案為何,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果不其然的聽見他不屑的一聲冷哼,“這個問題很傻,一山不容二虎,他早晚也不會放過我的。”


  穿透琵琶骨的痛楚讓我幾近暈厥,然而監督的人似乎就希望我醒著去嚐試這樣的痛,才會在我昏厥前弄醒我。


  鮮紅色的血自肩部涓涓留下,我被綁在刑架上,嗓子已然嘶啞了。頭腦昏沉,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了。生命似乎隻留給了我喘息的力氣,除此之外我連動動手指都很困難。


  這樣的疼痛不知持續了多久,恍惚間我仿佛看見薑朝恩臉上那抹歉疚和不舍。大概是幻想吧,廢我武功的主意是他出的,親自監督的人也是他。全程觀賞我痛苦表情的還是他,這樣冷血的人又如何會露出這麽溫柔的表情呢?


  我大概是被折磨傻了,亦或許是想起了以前的他,兩相對比、心痛如絞。


  藥香味縈繞在鼻尖,君然又不肯乖乖吃藥了。似乎是刻意為了耍賴而做出這麽一副不甘不願的表情,我隻好帶著強製性的口氣,把黑黢黢的藥汁給他灌了下去,“喏,給你準備的方糖。”


  “沒有蜜餞嗎?我看你上次給月娥備下的可是宮裏最好吃的蜜餞了。”他如小孩子一般耍賴的跟我討要。


  臉上不允,心中卻甜絲絲的,勝過整罐蜜糖,“她比較金貴,自然不能用方糖打發啊,你這麽粗糙,就不用了。隻有方糖,喏……要不要,不要就算了啊。”三下五除二的收起僅剩的幾塊方糖,後者立刻餓狼撲食一般追了上來。


  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某人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是皇帝的身份,竟跟個搶糖的孩子一般窮追不舍,笑得我險些岔了氣。


  琵琶骨處突然的痛楚將我拉回現實,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雙手不敢再有任何動作,隻能按著原來的姿勢平躺著以減輕痛苦。


  偏頭打量著房內的陳設,粉色的紗帳自然垂下,窗前掛著八寶福袋和幾個寓意吉祥的掛件。不遠處擺著一個小孩高矮的胖香爐,爐頂蓋上幾個花型鏤空的孔道,青煙自其內嫋嫋升起,又被清風吹拂著改了方向四散開來。


  側麵的珠簾擺動的厲害,似乎方才有人急匆匆出去過。大門敞開著,陽光能順著門沿溜進來。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的有種急衝進門的感覺。


  我急忙閉上眼睛,裝作熟睡未醒。


  淩亂的腳步聲果然浩浩蕩蕩的闖到床前,閉上眼睛,耳朵似乎靈敏很多。珠簾相撞的聲音異常明顯,隨即便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略顯焦躁的問:“你不是說醒了嗎?”


  “這……奴婢……奴婢方才聽見她說話了,所以……”纖細的聲音帶著萬分驚恐。


  “你們趕緊看看,怎麽還沒醒過來,都已經五天了。”薑朝恩略顯焦急的將人推得離床近一些,來人腳步沉重,沒有絲毫武功。我心中漸漸放下防備,隻是單純的裝睡。


  老中醫顫抖著的手緩緩扣住我的腕脈,指腹頗有節奏的動了幾下,許久才壓低聲音道:“身子已無大礙,大小平安。以後定然不能受這麽重的傷了,我再調整幾副安胎的方子,按時給她服用,此胎可暫保平安。”


  我心中詫異,手下意識的抓緊。


  大小平安?安胎的方子?


  說的是我嗎?身懷有孕?


  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整個身子都僵住了。腳步聲雜亂無章,漸行漸遠,床邊隻有一道平穩的呼吸聲,久久不曾離開。


  “還好……嗬……”他緩緩拉起我的手,似乎撫上了他的臉頰,溫溫的透著絲絲的暖意。明明是夏末時分,我的手卻冰涼的嚇人。


  許久之後,他輕輕將我的手放回被子裏,腳步聲這才漸行漸遠。身子疲累,加上痛楚的折磨,我竟然再次沉沉睡去。直到被湯碗摔碎的聲音驚醒。耳畔是驚恐之餘的告饒聲,隻是一聲冷哼,便製住了所有人的哭腔,淡漠到沒有意思情感的冰冷聲線徐徐響起,“滾,都給我滾出去。”


  竟是司馬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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