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再也不放手
我果然不該再猶豫嗎?摸了摸紫玉鸞釵,沒想到阿娘的遺物他竟替我保管至今,心中不免一陣欣喜,正要開口便聽他道:“想出宮也不是不可能,隻要你嫁給我,我就帶你出宮。”
這家夥,我絕對不要告訴他已經恢複記憶的事實,絕對不要。
春末時分,晉國皇帝大婚,本來應該是個舉國歡騰的日子,但除了皇帝之外,人人臉上都有著些許的不滿。
大婚的事宜早就準備好了,隻是不久前某皇帝失意,吵嚷著要取消國婚,一應用品都不準出現在他眼前,於是禮部的官員齊齊擦了把汗,紛紛將之前就準備好的東西銷毀殆盡。不過半個月的時間,皇帝有心情愉悅的吩咐要大婚,末了還嫁了一句越快越好。
這下可苦了欽天監和整個禮部了。欽天監推來算去,最後上了道折子曰:“今年諸事順宜的日子在九月十二,請求將國婚的日子定於九月。”
當然這道折子一直沒有回音,瞬間讓欽天監神經緊繃,答不答應倒是給句話啊,這樣隱而不發反而讓他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誰都知道皇帝當初決定大婚的時候說了一句越快越好,可是欽天監忠心耿耿,還是依著演算來上奏了,於是折子不見了。
現在想想,當天進禦書房找君然用膳的時候似乎在地上看見了一堆廢紙,大概就是那本奏折的屍首了吧。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禮部官員馬不停蹄的準備婚嫁事宜,半個字未提婚期的事情,這樣做算是理順的老虎毛,頓時讓君然高興了一把。隻是大婚當日,看著禮部派出來唱禮的官員,我頓時覺得心中愧疚不已。
一般來說禮部都會千挑萬選出一名唱禮的官員,要麽德高望重,要麽賣相不錯,可如今卻挑了個黑眼圈濃重的,著實嚇了人一跳。
猶記得月娥心有餘悸的衝我樂嗬嗬道:“好在江騰沒給我找這麽個唱禮官,不然我就休了他。”
“我倒是想休了他呢,沒本事啊。”滿腹怨念的被蓋上了蓋頭,再次穿上這一身比之前還要奢華的鳳冠霞帔,我唯一的感覺就是累啊!不知道是誰發明出來這種折磨人的衣服首飾,腦袋墜著千金石一般的鳳冠,脖子酸脹不已,身上裏三層外三層的裹著,好在不是夏天,否則非得熱暈了不可。
最豔麗的紅色嫁衣上金絲銀線穿插,精美絕倫的紋飾讓人眼花繚亂,鳳飛九天,氣勢恢宏。領口的團雲紋路與君然身上的如出一轍,似有龍鳳合鳴之說。當然這一切都是禮部官員事先就前來報備好的。
晨起之時,還是四更剛過,梳洗打扮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了,禦攆一路從皇城行至天壇祭祖的時候我已經餓的肚子咕咕叫了。
身邊的人一本正經的同周遭觀望的百姓打招呼,臉上的笑容卻是難以掩飾。我盯了他半晌,大概是疲累的緣故,他額間細汗密布,臉色也越發的蒼白了。想起前些日子竹瀝哥哥給我的藥碗,我翻遍了衣袖才找了出來,“君然,先吃一顆吧。”
“你剛剛喊我什麽?”
“額……不行嗎?”愣了愣,終究還是將藥丸放在了他的手心,“這裏沒有水,委屈你直接吞下去了。”
“嗬嗬嗬!”薄唇微微咧開一個弧度,他輕笑著吞下藥丸,蹙了蹙眉頭道:“今天的藥丸格外苦呢。”
“方糖要嗎?”一句話出口,忽然覺得自己很蠢,記憶喪失了一段時間,腦子也跟著退化了,伸到袖口裏掏方糖包的手頓時停住了,輕歎了口氣,急忙正襟危坐,懶得再理會他了。
放下兩側的簾子,他緩緩拉過我的手,從廣袖中掏出那一小包方糖,嘴角始終含笑,“為什麽不告訴我?”
頓時覺得自己有些理虧了,心虛的不敢看過去,“不告訴你,你不是也知道了?”
“你啊,害得我差點放手了。”
“什麽?沒有記憶,你就不要我了?”嗖的一聲抽回自己的手,我嘟著嘴巴望過去,“你果然喜歡的是以前的我。”
“敏敏別鬧了,是你一直不肯接受我吧?”司馬君然擺出一副頗為委屈的表情,略帶強迫的拉過我的手攥在手心裏,此刻的手心不似當年那般冰涼,“我想了好幾天,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不該勉強你。”
“對啊,可是為什麽再見麵的時候……”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他蹙著眉頭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道:“可是轉念一想,如果我放你走了,雲晟怎麽辦?我怎麽辦?我未來的女兒怎麽辦?”
“什麽未來的女兒啊!”一腳踹過去,狠狠的給了他幾巴掌,“你現在說話越來越不正經了,哪裏還有皇帝的樣子?”
“反正隻有你一個人知道,我不會再放手了,所以呢你以後都休想離開了,我還怕什麽?”他忽然伸手將我抱在懷中,我這才發現禦攆已然停了下來,覆蓋了一整條街道的隊伍恰恰停在了祭天神壇前。
從地麵向上看過去,一百零八級階梯那樣高不可攀,漢白玉修葺而成的階梯打掃的幹幹淨淨,豔紅的地毯直鋪到最頂端。
我拍了拍抱著自己的人,“快點放我下來了,就算我再沒臉沒皮,也不能讓你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我爬上天階吧?”
“有何不可?”顛了顛我的身子,他的手猛然收緊,嚇得我急忙勾住他的脖子。
長長的鳳袍拖迤在階梯之上,著實有礙他的步子,“不行,你身子不好。”
他愣了愣,嘴角溢滿笑容,“你剛剛不是喂我吃藥了嗎?”
那也不代表他的身體足以承受這樣的疲累,掙紮了許久無果,我怒氣衝衝的瞪著他,眼見著唱禮的官員就要開始了,我心下一急道:“司馬君然,你放不放?”見他搖了搖頭,我齜牙咧嘴道:“你不放的話我不嫁了,你信不信我立刻脫了這嫁衣!”
抱著我的人忽然身子一怔,反應了片刻之後,急忙緩緩將我放下,隻是手還是緊緊的扣著我的五指,似乎怕我溜走一般。
循規蹈矩的將國婚的流程走完後,我早已經困頓不已,昏昏欲睡的被送回鳳儀宮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黯淡下來。紅燭閃爍,室內因著一片紅色而顯得格外溫熱。
我靠在床沿邊上,隻要打盹就會被一旁的司儀女官好心提醒一番,這誰又不能睡,醒又醒不來的感覺真是不怎麽好受。
二更敲響,司馬君然才推門而入。司儀女官欣喜的說著一係列吉祥話,這才將最後的禮節完成。一杆金秤緩緩撩開薄紗蓋頭,我昏沉著一雙眼睛看過去,好困啊,不知道他看明白了沒有。
眨眼間,他已緩緩落坐在我的身側,衝著司儀女官輕輕點了點頭,這最後的儀式便已經開始。帶著混混沉沉的腦袋,吃了她們遞過來的子孫餑餑後耳畔滿是華麗的祝詞,一個個臉上都堆滿了笑容。
司馬君然輕酌了酒杯,隨即遞了過來,我正要接過酒杯,他卻執杯避過,嘴角滿是邪氣十足的笑意。我見他笑得開心,實在不忍心提醒這位玩心大起的皇帝陛下,“一旁的女官可是瞪著你很久了呢!”
合巹酒在打打鬧鬧中總算是喝完了,本來困頓的精神似乎稍好了一些。司馬君然端著架子將一屋子哭笑不得的奴才通通趕了出去,饒是再神經大條,我也知道他所謂何事。
照著禮儀走下去,實在尷尬!
紅帳微垂,一室霓虹。燭光跳躍之下,他的容顏也明滅閃爍。我緩緩抬手伸向他,抓住那溫熱的手掌,一把將他拉到床邊坐下。困頓的腦袋挨過去,似是頓時找到了依靠,安心而溫暖。
“累壞了吧。”一根根拔掉我發髻上的金簪,取下那重若千斤的鳳冠,總算解放了我的脖子,“先別睡啊。”擺正了我的身子,他一手扶穩我,一手繞到身後解開我的腰帶。迤地的鳳袍紅的那樣刺眼,就這樣被他大喇喇的扔到了地上。
所以說大婚就是一件繁瑣的事情,身上的衣裳脫了一件又一件,仿佛永遠脫不盡。我輕笑著望著他越來越差的臉色,他顯然有些鬱悶道:“你到底穿了幾件啊?”
“嗯,我數數。”天未亮便被司儀女官和嬤嬤們拉了起來,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似乎有九件,熱死我了。”真是裏三層外三層中間還夾了三層,從裏到外都是一水的紅色。
“現在不熱了。”他輕笑著將我打橫抱起,身上的紅衣僅剩下兩層,在這春末時分倒顯得有些涼意襲來。我不禁往他懷裏縮了縮,比起幾年前,這個懷抱溫暖很多,讓人不禁貪戀。埋首於他的頸窩,我困意襲來,呢喃道:“好困,我們睡吧。”
“嗬嗬,你啊!”濕熱的吻纏綿在額頭片刻,低沉的笑聲如簫聲般傳入心田。
這大概是上天給予我的恩賜,零星的有關過往的種種讓我緊緊抓住眼前的人,再也不肯放手。我比阿娘幸福,能在這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的心有所屬,與他共患難同生死,已是此生最大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