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散於風中
那雄渾兀自大笑,卻不曾想腦後生風。
竟有一柄利劍刺向他的後腦,其人是左手持劍,且右臂早斷,雙腿行步不便,但這一劍突然而來,令人猝不及防。
“無玉,你……”
上官素轉頭一瞧,便認出是“玉麵瀟劍”段無玉。
段無玉蒼老的眼睛關切地望著她,這一眼,讓上官素似曾相識,噢,對了,十餘年前,極天劍莊中,他曾有過如此的眼神,熱切、熾烈,亦還有一絲幽怨。
十餘年前,他還是“玉麵瀟劍”,“人如溫玉劍從容,簫出竹管聲自然”,其人外俊內慧,學劍善領悟,劍法造詣僅次於鍾無虞與蕭無痕,隻是在鍾無虞飲酒之時為力勸其癲狂行為,不幸被鍾無虞切下一條胳膊,又傷到雙腿,旁人皆冷言冷語,諷那鍾無虞是佯作醉酒發狂,而發泄私憤至段無玉傷殘,這私憤嘛,當然是為一個“情”字。
段無玉自進劍莊瞥見上官素之後,一顆心便被她牽住了,無奈上官素的一顆心卻牽在了鍾無虞的身上,這十餘年來始終如此,奈何啊!
“當!”地一聲大響,震醒了上官素的思憶。
但見雄渾一手勾住上官素,一手往後勾掉段無玉的來劍,竟將跛腿的段無玉逼退一步。
這“奪魂雙勾”真不簡單,看來,“關外三雄”中這雄渾功力境界最高。
鍾無虞瞅準時機,挺劍便朝雄渾製住上官素之勾刺去,“且住!”,鍾無虞尋聲望去,居然是段無玉朝他大喝一聲,這真令人始料未及。
“她不用你救!你要殺她,她不用你救!”段無玉竟是嘶吼道。
鍾無虞無奈,隻得放下劍來。
“哈哈……你這瘸子,居然喜歡這個醜八怪,居然還與這位俊公子爭這個醜八怪,哈哈……真是笑死老子了,哈哈……”
雄渾見此種情形,已然知其一個大概,當即出言不遜。
“你這關外蠻夷,在此信口胡言,出口粗糙,看我不將你周身刺上無數的窟窿,方能泄我心頭之火!”
段無玉當即豎劍變幻劍招,左刺右挑,虛實交替,竟使出“極天劍法”中的招式,那雄渾好似被這天下奇招晃眼了,突見眼前劍光如電,朝他狠命刺來。
這一劍聚集了段無玉的畢生功力,若是一般武林人士,定會斃於其劍之下,可惜的是,他用的是左手,隻因他最強有力的右手已斷,這狠命一劍在雄渾的“奪魂雙勾”下討不到任何好處。
“當當——”數聲過後。
“啊……”
“無玉……”
這是上官素的驚呼之聲。
鍾無虞亦是完全驚住了,兩眼大張而突出,緊接著便是全身抖動不停。
其餘各人亦是驚出了一身熱汗。
“哈哈……看你這瘸子竟是這般模樣,啊,哈哈……這,你這胳膊也斷了,腿也殘了,不過嘛,這現在就連那腸肚子也漏出肚皮外來了,哈哈,這還真是好看啊,哈哈……”
這雄渾笑得震天響。
“你,你,你……”
但見段無玉的口裏已然吐出鮮血,以致言語不再利索,再往下一瞧,卻瞧見雄渾的“奪魂勾”竟勾在了段無玉的肚腹上,血,染紅了段無玉的衣衫,亦染紅了“奪魂勾”。
“刷!”地一聲,那“奪魂勾”瞬時自段無玉的肚腸上抽了回來,其外露的肚腸被勾在衣衫之上,血跡汙漬一時亂灑。
段無玉仍以一雙渾濁的眼睛怒視著雄渾,少頃,身軀便晃了幾晃,“轟”地一聲,倒撲於地。
鍾無虞猛然持劍朝雄渾刺去。
“慢著!”
雄渾朝他大喝一聲,隻見他以雙勾又勾住了上官素的腰腹。
鍾無虞又隻得硬生生地止下劍來。
雄渾又是朝天大笑三聲,而後惡狠狠地盯著鍾無虞,道:“我,那什麽狗屁劍神,你給老子聽著,你若是想要這醜八怪,也行,不過,老子卻有個交易。”
鍾無虞咬著牙道:“何種交易?”
雄渾大聲道:“老子看你那隻右手也殘廢了,止有三個指頭,哈哈——不過,今日老子也要你學學這個撲在地上的瘸子,要你以自己掌中之劍自斷右臂,如何啊?哈哈……”
“你!”
鍾無虞不禁嘎聲道。
“不答應嗎?不答應,你就將這醜八怪收斂屍骨吧,哈哈……”雄渾真是猖厥,“如何?斷吧!”
鍾無虞能奈何嗎?無——可——奈——何。
但見他將劍自右手交到左手,左手將劍緩緩舉起,就要斷下自己的右臂。
“鍾大哥,你,不能斷自己手臂啊,不能斷啊!”
陰惜柔猛地撲上來,扳住鍾無虞舉劍之手,要將其扳下來,可是,鍾無虞上舉之力甚大,任憑陰惜柔往下扳扯,亦是扳扯不下。
那劍已然到了他的右臂之上,而陰惜柔一雙小手已是無力的垂下,她已是嬌喘籲籲,香汗涔涔,亦是無可奈何啊。
“慢著!”
這是誰在叫喚?
雄渾放眼望去,居然是那“觀音手”關自在,不過,在他麵前卻跪蹲著一人,此人是——雄闊,跪蹲著的雄闊,這是為何?雄闊再瞧瞧那石桌上“荷葉煨雞”的“雞肋”,瞬時明白這其中緣由。
關自在一邊緩緩擼上衣袖,一邊悠然道:“如何啊?你大哥雄闊在老朽手裏,老朽與你做個交易,如何啊?”
雄渾道:“說。”
關自在卻轉望向鍾無虞,道:“鍾公子,你先將劍放下來。”
鍾無虞見狀緩緩將劍垂下。
關自在又轉望向雄渾,道:“這交易嘛,即是我們雙方一人易一人,你,先將那醜……那上官姑娘給放過來,我就將你大哥給救醒,如若不然,哼!”
“哼!你這老頭子,這算盤還打得挺好,不過嘛,這筆買賣,你這老頭是做不成,大哥,什麽大哥,他隻仗著比我高大些,講話聲音大些,就能做老子大哥嗎?你這老頭,你就殺了他吧,殺了他,老子就是大哥了,哈哈……”
雄闊正仰天大笑,大笑不止。
“啊!”
血,自雄闊的喉間急射而出。
居然是,居然是上官素掌中劍反手刺入了雄闊的喉間,狠,準。
劍抽出,雙勾掉下,血噴出,雄闊以雙後捂住創口,一雙眼睛鼓鼓地望著上官素,想不到,會如此地斃命在一個醜八怪的劍下。
雄闊身軀搖了幾下,站立不穩,便亦倒撲於地,與段無玉一般,瞬時見了閻王爺。
這報應也來得太及時了,所謂殺人者必會自斃。
……
一段幽怨的簫聲在段無玉的墳前悠悠響起。
吹簫之人是——上官素。
“這段《妝台秋思》是段……師弟教你的吧。”
鍾無虞一臉戚容地望向墳,悠悠道。
上官素一邊眼角垂淚地默默頷首,一邊仍是吹奏著這斷腸的怨曲。
這怨曲,在墳上悠揚,在林間悠揚,亦悠揚到了十餘年前的“極天劍莊”。
不過,這曲終是散在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