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黃河大幫
鍾無虞在迷迷糊糊之間,但覺自己的身軀一直處於顛簸忐忑之中,心內甚覺難受,不禁將隔夜之酒飯盡皆嘔了出來,隻是雙眼仍是難以睜開,不過,亦能知這日光強烈,且好似出了洛邑之城,馳騁在黃河之畔。
“他娘的,都嘔到老子身上來了,若不是幫主有令,老子恨不得將你扔到這黃河中去喂魚!”
馬上的黑衣人吼道。
聽到此言,嚇得鍾無虞急忙睜開眼來,連連向那黑衣人求饒,“哦,大爺,求你做做好人,在下平生最怕水了,求你別將在下扔到水裏去,等會在下為你將衣洗濯幹淨,可好?”
“閉上你的臭嘴!”
黑衣人又吼他一聲,奮力加上一鞭,那馬如疾風般快跑起來。
“哎——嗨——哎——嗨——”
突然間,鍾無虞聽到數聲高亢的號子,他翹首一看,便見得在渾水泛濫、巨浪滔天的黃河上有一白篷大船一路溯流而上,隻是微風習習,實是鼓動不了風帆前進,便有數十條長粗繩係掛在船身上,又背縛在黃河岸灘上數十個纖夫的身上,那號子便是出自這些纖夫的口中。
“哎——嗨——哎——嗨——”
“一條飛龍出昆侖哎,搖頭擺尾過三門哎。吼聲震裂邙山頭哦,驚濤駭浪把船行啊——”
“連天晌午日正南呢,觀音老母造花船哦。船幫船底檀香木呃,玉石瑪瑙船欄杆哦。觀音老母掌穩舵哦,十八羅漢把棹板呃——”
“哎——嗨——哎——嗨——”
這號子直鑽雲霄,響遏奔流,噪動人心,亦會催動淚泉。
再看那水中大船,竟是破浪前行,幾乎賽過岸上飛馳駿馬,可是,不過一盞茶工夫,因浪大湍急,船體闊大,纖夫船工連日用力,那號子漸低,力量漸衰,船行漸緩。
纖夫們一個個汗如雨下,肩背皆裂,鮮血迸出,將之纖繩亦染得通紅,而纖夫們硬是咬緊牙關,抻長脖頸,以致臉頰漲紅,頸上筋皮扯動如蝙蝠翼尾一般,頭上發絲零亂,麵上表情猙獰扭曲,若是不看他們身上長繩,還以為他們皆是來自陰曹的惡鬼,不過,如此下去,不出半個時辰,這些纖夫就要累倒在地。
“嗖——嗖——嗖——”
鍾無虞聞聽聲音,遂見得有十數個以紅巾抹額,身著黃褐色粗布硬衣,腰勒白綢的凶蠻漢子,各自持鞭,高舉黑鞭,狠狠地抽在那數十個纖夫的脊背上,打得纖夫們皮開肉綻,恨天恨地,隻是在打了一陣之後,那些纖夫已是痛得軟倒在河灘上,哪裏還能趕得動呢。
“哎,我說大爺,那執鞭打人者是黃河幫的吧?”
鍾無虞問道。
“黃河幫,你如何知道是黃河幫的?他娘的,你都自身難保,還要管別人的閑事嗎?快閉上你的臭嘴,不然真將你丟進水裏去。”
黑衣人惡狠狠地道。
鍾無虞當即閉上嘴,這“秀才遇上兵”啊,真是說也說不清,而如今遇上的是強盜,一言不合就要將你喂魚,看來還是少說為妙,待到了地方再說吧,又想到要記住這沿路之景,遂轉眼四望,哪知卻又被那黑衣人點了睡穴,不多時,鍾無虞隻覺眼皮沉重,眨了幾眼後,便睡著了。
睡夢中,鍾無虞隻覺全身好似處於冰天雪地之中,忽然間,打了個冷噤,便醒來了,在醒來時,才發現自己被綁縛在一根大柱上,方才在夢中覺得寒冷,是因為自己被潑了冰水,他晃晃腦袋,甩掉發上冷水,不禁又打了個大噴嚏,又覺得自己涕淚橫流,不曾想到自己卻是如此的弱不禁風,被潑個水就病了,唉,真的好差勁的。
隻是,他亦不曾想到,自進了“玉府”之後,與那數位江湖絕頂高手糾纏了一個晝夜,從未合眼休息,待出了“玉府”之後,又遭突襲,被挾於馬背之上,且像條大魚一般橫搭在鞍韉上,實是難受,加上一路疾馳,再受這徹骨的冷水,就算是鋼鐵做的,亦會變個形,何況是人之血肉之軀呢?
鍾無虞抬頭再一望,發現自己處於一寬闊的大堂之中,這大堂對門的壁上雕凸著一個巨大的“義”字,上有褐色大匾,鐫刻“黃河幫”三個赤色大字,“義”字下造一神龕,龕內塑有捋長髯、持大刀的紅臉“關公”神像,靠牆置一香案,上放香缽,燃有三支粗香,缽前擺有三牲。
在香案稍向前便是一把寬大的太師椅,椅上鋪有虎皮貂毛,其上靠臥一人,隻見其人袒胸露肚,胸前有一大撮黑毛,肚腩便便,下著紮腿土色硬褲,足踏厚底羊皮靴,腰係紫色大帶,上著開懷無袖黃色坎肩。
再觀其麵相,他隻在頭頂留有一撮雞冠似的長毛,兩耳大而能招風,雙眉粗而入兩鬢,兩眼圓而生怒氣,鼻高好似分水嶺,嘴黑就如烏骨雞,他麵帶殺人嗜血之象,正死盯著鍾無虞。
鍾無虞心想,此人必是洛邑黃河幫的幫主。
鍾無虞再看身旁,是一幫中小兵,其衣著與那黃河岸畔執鞭之漢如出一轍,同一貨色,隻是他腰間係的是一條青色布帶,亦正是這一小兵以冰水澆之,令他不禁驚醒。
這會,那“幫主”爬將起來,支起那圓肚皮,雙腳挨地,離椅而起,大步朝鍾無虞行來,他行至小兵身前,一把抽出他身上短杆樸刀,一手扒開小兵,就要提刀殺人。
鍾無虞亦隻得合眼待死,真是毫無辦法,遂隻願自己魂魄能飛至妻子身邊,想自己內子如今被擄至“銀狐國”,不知生死如何,而自己身陷於此,又如何去解救於她啊?不曾想,自己與師妹過了十年快活日子後,偏要起這波瀾,令得勞燕分飛,更落得陰陽永隔之地,不過,或許,夫妻二人皆會於地府相見,但願吧!
可是,自己的一雙兒女呢,他們會怎樣?
唉,江湖中的兒女,靠自己吧,有時爹娘亦是靠不住的,隻因,江湖之路是自己走出來的,有時必得殺出一條血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