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 身不由己
“隻怕是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停了。”
看著漫天的雨幕,林昔瑤有些無奈道:“若再晚些,天色暗了下山也不安全,而且山路也不好走,我們隻能跟在這廟裏的廂房裏暫住一宿了。”
寒山寺作為皇家寺院,在東麵專門設有供貴客休憩投宿的廂房。
一些世家貴婦們偶爾也會來寺裏禮佛,住上十天半個月的。
所以,林昔瑤和林昔蘭就算在這裏住一夜,也很正常,沒什麽不合規矩。
“那咱們也就不用著急回去了,就在這寺院裏住一夜,聽聽佛音也是好的。”
林昔蘭從未在寺廟裏住過,因此提起來一臉的向往。
見狀,林昔瑤隻得點了點頭道:“也好。”
反正也回不去,倒不如靜下心來享受這難得的片刻安寧。
林昔瑤已經徹底融入了自己這個身份,所以也是打心眼裏將林昔蘭當成了自己的親妹妹來嗬護。
這一夜,姐妹兩人住在一間廂房,抵足而眠,說了半宿的悄悄話。
這一夜,也是東楚二皇子宇文銘同永寧侯府嫡女王采薇大喜的日子。
如花美眷,天作之合。
在世人眼裏天造地設的美滿姻緣,也在這一夜揭開了它虛偽的假象。
在賓客前興高采烈春風得意的宇文銘,一直拖到了宴席結束,才終於走進了他的新房。
鼓樂聲驟停,下人們都識趣的退了下去。
他麵上的笑容也漸漸僵硬,之前能打起精神來,將房中的新娘想象成她的模樣,想著她在等他,他才能保持著麵上的笑容不被落寞和悵然打碎。
等賓客退下,婚宴落幕,耳畔的喧囂褪去,腦子裏的記憶卻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宇文銘抬起步子跨進門檻兒,每走一步,都像是腳上踩了刀刃,一步一步那劇烈的痛楚便由四肢百骸蔓延到了心口。
床上的女子一襲紅豔嫁衣,頭上的還蓋著大紅的錦帕,等著他去挑起,才算禮成。
宇文銘的步子很慢,走到距離床邊有丈許的時候,卻怎麽也邁不動了。
他多希望走過去揭開蓋頭來露出來的是李雲裳那張明豔動人的麵龐。
這情形,曾經無數次在他的腦海裏,在他的夢境中浮現。
如今,那些虛幻的成了現實,唯獨坐在喜床上的人卻換成了別人。
宇文銘心頭劃過一抹痛楚,舌根發麻,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隻愣愣的站在那裏,仿似一切都定格在了這一瞬。
如果他不去揭開這西帕,至少還能給他留一絲幻想。
“三郎?”
王采薇等的久了,她隔著西帕隻能看到身前不遠處站著的一雙錦靴,縱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到了這一刻她依然是緊張且羞澀的。
然而,她等了許久,那雙靴子卻紋絲未動。
王采薇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解。
她屏住了呼吸,沉住氣又等了一刻鍾,那人遲遲未動。
她終究是沒有了耐性,這才壓低了聲音試探性的開口道:“三郎?”
她的聲音響起的一瞬,宇文銘瞬間清醒,記憶褪去,剩下的唯有麵對冰冷現實的落差,以及那空虛和落寞感。
他眸色一沉,提步朝喜床走去,再沒有半分的猶豫和遲疑,抬手就揭開了蓋頭。
當王采薇含羞帶怯的模樣浮現在他腦海裏的時候,宇文銘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那一瞬被人掏空。
他進來的時候沒有關門,有風從門外湧了進來,他空空蕩蕩的胸口似是被風當膛穿過,涼意如許。
“三郎。”
王采薇沉浸在緊張和羞澀的情緒中,還沒有來得及發現今日的宇文銘有些不對勁。
往日裏,她這般柔聲細語的喚一句“三郎”,宇文銘就會溫聲軟語的來哄她。
然而,今日,宇文銘麵色未動,不見有半點兒溫柔,甚至連那雙眸子裏也泛起了一層冷意。
王采薇忍著羞澀抬眸,隻一眼,就感覺像是瞬間被人推入了萬丈深淵。
宇文銘不等她反應,他一抬手就丟掉了那西帕,連看都沒有看王采薇一眼直接轉身就走。
錦帕就這樣被丟在了冰冷的地麵。
王采薇被這突然的一幕給驚住了,等回過神來,宇文銘已經走到了門口。
“三郎,你……怎麽了?”
到底是有些羞澀,就算兩人已經拜了堂,向來在外人麵前都是高高在上的王采薇已經習慣了在宇文銘麵前放低姿態,如今成了親,她越發小心翼翼,生怕哪裏惹了他不高興。
宇文銘一隻腳已經跨出了門檻兒,聽到這句話,他連頭也沒回,隻冷冷道:“當初李雲裳的事情,是你告訴我母妃的?”
雖是疑問句,但卻用了篤定的語氣。
話音才落,王采薇渾身一怔,如遭雷擊。
他都知道!
與其說當初是宇文銘為了拉攏永寧侯府接近她,倒不如說是她為了能嫁給他而處心積慮。
她曾看到過他和李雲裳在一起時候的美好畫麵,那時候,他麵上的溫柔繾綣以及那飛揚自信的神彩深深地吸引了她。
她要嫁給他!
無論用什麽手段,用什麽辦法。
而要嫁給他的第一步,就是除掉李雲裳。
這種事情她自然不能自己動手。
聰明如她,即使養在深閨,卻也從小見慣了後宅血腥殘忍的爭鬥。
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她出麵,她隻是“偶遇”了麗妃,並在麗妃麵前酸酸的表達了自己對宇文銘跟李雲裳之間的感情的羨慕。
麗妃從她的話裏聽出了永寧侯府願意助宇文銘一臂之力的意思,自然會不遺餘力的除掉李雲裳,轉而逼迫宇文銘來娶她。
這件事她將自己撇的幹幹淨淨,仿佛從始至終自己都是一個被宇文銘利用的可憐人。
為的,就是宇文銘對她心存一絲愧疚。
隻要沒有了李雲裳,有這一絲愧疚在,再加上她的手段和出眾的外貌,她有信心憑借自己的手段和出眾的外貌贏得宇文銘的心。
但王采薇卻沒有算到宇文銘對李雲裳的心思有那般深,那般執著。
她永遠都爭不過一個死人。
不僅如此,就連一個神態有些像李雲裳的人,如林昔瑤,都能瞬間將宇文銘的魂給勾了去。
之前王采薇還能自欺欺人,覺得他需要時間,而且她隻要嫁給了他,就算他是一座冰山,她也能用熱情給他融化了。
如今所有的幻想都在他這一句冷冰冰的話中,轟然傾塌。
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王采薇愣在了原地,雙唇微微張開,卻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宇文銘冷哼了一聲,他不用回頭,就已經能猜到王采薇這會兒麵上的表情有多精彩。
他提起了步子大步朝外走去。
這新房他是第一次踏入,也是最後一次踏入。
這一夜,有人輾轉反側,以淚洗麵徹夜未眠,有人提著一壇陳年花雕在梨樹下醉了一宿。
這些,當然不會被外人知道。
林昔瑤和林昔蘭聊的興起,睡的太晚,以至於第二天也起來晚了,都錯過了寺裏的齋飯時間。
寺裏不是自家府上有婢女們將飯菜熱著,隨時可以享用,錯過了齋飯時間就隻能挨餓。
哪怕是頂頂尊貴的人,來了寺院裏,也得守著人家傳承了幾百年的規矩。
林昔瑤兩姐妹餓的咕咕叫,好在出發之前水仙還帶了一些糕點,她們匆匆吃了兩口,給肚子墊了個底兒。
見外麵天放晴了,林昔瑤放下茶盞,對水仙道:“收拾一下,我們去上柱香就離開吧。”
言罷,她帶著林昔蘭離開了廂房直往大殿方向走。
才走出這一排廂房的回廊,迎麵就看到了上香回來的寧王妃。
林昔瑤這才知道寧王妃也因為昨天下午那場雨而留宿了下來。
不僅她,還有宇文楠。
看到林昔瑤的一瞬,宇文楠正要上前打招呼,結果眼神一轉,就落到了跟著林昔瑤過來的林昔蘭的身上。
宇文楠一怔,雙目放光,麵上帶上了一抹驚歎。
“小嫂嫂。”
宇文楠對著林昔瑤微微點頭,不等林昔瑤開口,下一瞬他的目光就隨著林昔瑤身後的林昔蘭去了。
“小仙子,咱們又見麵了。”
話音才落,滿座皆驚。
寧王妃一臉驚詫道:“你們認識?”
林昔瑤雙眸一緊,一臉戒備道:“小仙子?”
剩下的林昔蘭欲哭無淚。
這人怎麽這樣!
阿姐昨天說的後山的三生石下去了一個登徒子該不會就是他吧!
一聽到他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叫她小仙子,林昔蘭的頭都要炸了。
她雙頰緋紅,甚至連耳朵尖兒都是又紅又燙的。
“你……你,你胡說什麽呢!”
雖然緊張又羞澀,但林昔蘭到底還是有理智在的,她聽剛剛阿姐介紹,麵前的這中年美婦是寧王妃,那這男子就是……寧王世子,宇文楠?
這個猜測才從腦子裏冒出來,林昔蘭的頭更大了。
“我沒胡說啊,”宇文楠天生臉皮厚,哪裏有半點兒林昔蘭以為的尷尬和不自然。
林昔蘭本來以為遇到那樣尷尬又丟臉的的情形,這人就算是看到了自己也該繞著道兒走了,但她顯然不了解宇文楠。
更不了解他麵不改色心不跳的厚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