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做一棵大樹
我可以一直遠遠的看著她，什麽也不做。從小的時候起我就總是靜靜地看著她，坐在教室裏，看她的背影。在台下，看她彈琴時皺起的眉頭。在湖邊，看她低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在家裏，看她張著嘴陶醉的歌唱，看她時不時也看向我在上課時她故意回過頭來，在表演結束時起身在台下尋找我，在湖邊記隨筆時突然間側過頭來對我微笑，在家裏望著我彈吉他，她的表情，就像是已經得到了所有欲望中的滿足，從此別無他求了。沒錯，我愛著這樣一個人，分不清她有幾個靈魂，但皆與這副慢慢長大的肉身緊密的契合，我的的確確被吸引了，像是染了毒癮，明知在被殘害，在被腐蝕，卻仍然大膽的去追隨，去冒險一試。真可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竟令我失控，因為結果適得其反了。不僅對莉麗斯來說，就是對我，這種克製住的情感也在悄悄的蓄積著，它從不會消失一點，隻等再也容不下半分了就一起衝出重圍來。再次開學的時候，我們二人的關係更加微妙了。
新的學期莉麗斯似乎是在為報考哪所大學而發愁，對於鋪天蓋地的招生簡章，她完全變成了焦頭爛額的模樣，我仍然會做些吃的托格羅瑞亞帶給她，一下課我就在站在她們班的門外望著，莉麗斯嘴裏叼著我給她做的蛋白糖，手中的筆卻沒有停歇一刻的意思。
“在忙著報名嗎？”
我走進班級問莉麗斯。
“是啊，你看見了，我全無頭緒啊！”
“給你。”
我將手中的果汁遞給她，莉麗斯抬頭接過果汁，對它十分陌生。
“這是新上市的果汁，味道很好，你會喜歡的。”
“謝謝了。”
莉麗斯拿著果汁對我撇撇嘴說。
我突然靠近她，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放心，你一定會考上你理想的大學的。”
我感受到了此刻莉麗斯渾身緊繃的身體，像是一塊大理石似的，她猛然抬起頭，鼻尖正巧碰觸到我的臉，緊接著她紅著臉慌忙遠離了。
“我，我會加油的，再見拉法爾。”
我會心一笑直起身喝了口果汁走出了教室，這是莉麗斯，我確信是她。
正當我慶幸著日子似乎在別人眼中又風平浪靜的時候，我們竟然已經畢業了，莉麗斯如願的考上了英國皇家音樂學院，這似乎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就比我能去哈佛上大學還要意料之中。轉眼之間，我就如同直接來到畢業典禮現場一般，之前的日子已毫無印象全無蹤影了。
站在台下，我看著身旁的莉麗斯喃喃地說：“似乎今天卻少了些什麽？”
莉麗斯若有所思的眨眨眼睛嗎，並沒有接著說下去，“快到你演講了拉法爾。”
她剛剛說完這句話，四周的同學們就為校長的精彩致辭歡呼起來。我點點頭，靠近她的耳邊說：“隻要你需要我，我便一直在你身邊。”
莉麗斯轉過頭看著我，眼中滿是笑意，但仍舊是在沉默不語，但她眼中的話語已經說得十分明確了，我並不需要聽見她親口說出，這似乎更好。
回憶到這裏，我已經無力再起筆了，我從醫院回到了家，此刻我正在擺弄著莉麗斯寫給我的三千多封信，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她的的確確病態的愛著我呢，而結局是，在這場關係中誰也占不到便宜的。我摸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太陽穴又隱隱作痛起來。
“瓦奧萊特，你去見過莉麗斯了？”
“是啊，都快一個月了，我怎樣也放心不下的。”
格羅瑞亞在另一頭歎著氣，大概半個世紀後她說：“檢測報告出來了，你成功了瓦奧萊特。”
聽到這裏我知道，我又救了莉麗斯一次，在她打算要我命之後，好像冥冥之中她就想放過我，接著讓我向她搖尾乞憐的救她，她仍舊會繼續折磨我，我知道這會是個惡性循環，直到我們一方的生命終止，這種循環才會被打破。
“謝謝你格羅瑞亞，再一次。”
“瓦奧萊特，隻要答應我，不要為此犧牲自己的生命，好嗎？”
我聽得出格羅瑞亞聲音裏的顫抖，也許除了我以外，沒有人不懼怕莉麗斯的危險性，都避之不及的。我苦笑著做出承諾，“我答應你。”
我放下電話走到鏡子前，看著太陽穴有些粉紅的新長好的皮膚覺得可笑，我站在鏡子前點燃了一支雪茄，就側過頭看著自己的太陽穴問自己：“會落疤嗎？”
接著我解開襯衫的扣子露出胸膛，在我的左胸上方有一道槍傷的疤痕，“無所謂了，我的‘紀念物’也不止在太陽穴上。”我吸了口雪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又苦笑起來。
接下來的故事要從大學開始說了，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我並不想打擾莉麗斯，如果我想念她我便會飛去倫敦看她，但十次有九次莉麗斯毫不知情。我記得那是2007年的夏季，倫敦還仍舊涼爽無比，我記得那天遠遠地我就看見了莉麗斯和幾個同學走出教學樓來，她們有說有笑，莉麗斯笑的尤為開心，我遠遠地看著她出了神，竟忘了自己不是透明的，需要躲藏。上了大學後，莉麗斯的變化十分明顯，她的成熟穩重不僅僅與過去的年紀格格不入了，靈魂與肉體擦出的火花竟然慢慢變得越來越強烈了，那是即將到達頂端的鋪墊，那是僅此一次的美麗機遇。莉麗斯是上帝失誤創造出的魔鬼，卻錯在擁有天使的麵龐。
她漸漸朝我走來，我猛地轉過身去，我知道此刻逃跑已經來不及了，就如同一個正在舞台劇上扮演大樹的孩子，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拉法爾！”
我聽著莉麗斯的叫聲隨即微笑著轉過身去，“嗨！莉麗斯！”
“嗨拉法爾！你怎麽來倫敦了？”
我心想著，明知故問，當然是來看你了！但我卻必須這樣說“我啊，我們學校和倫敦商學院有合作，這幾天過來交流一下商業課題。”
我有些緊張地對她說，怕她識破。
“好啊，現在來倫敦了都不告訴我了？”
“想給你個驚喜嘛，這不是來你們學校了嗎？”
莉麗斯被我逗笑了，她吸了口氣說：“走吧拉法爾，來了倫敦，我請你去吃好吃的吧？”
“炸魚薯條嗎？”我笑著問她。
“別擔心，還有鰻魚凍。”
聽著莉麗斯這樣說，我大笑起來。
“想必你來過這家餐廳很多次了吧？”
莉麗斯和我站在店門口，她問我道。
“沒來過很多次，但我每次來都要提前預定。”
我看了看莉麗斯不太確定不預定這家米其林餐廳是否會有位子。
“真是奇怪，我來這家餐廳從不預定位子。”
莉麗斯皺著眉走了進去，我也疑惑地跟隨她走了進去。
“羅伯茨小姐，歡迎您。”
剛進屋服務員就熱情的接待了我們，我心想，莉麗斯想必是認識這家餐廳的負責人了。
“請隨意就座，二位吸煙嗎？”
“吸煙，謝謝。”
莉麗斯搶先一步說。
我驚訝的挑了挑眉毛，莉麗斯一股腦的在菜單上胡亂的點了一通。
“我想夠了莉麗斯。”
“沒事，作為地主之誼吧，這頓飯我請客。”
莉麗斯說用中文對我說。
“早知道我該坐頭等艙來呢，你也許會幫我報銷機票呢大藝術家。”
莉麗斯從菜單裏抬起眼說：“除非你是特地專程來看我的，不然我才不給你報銷！”
我點點頭表示妥協，緊接著莉麗斯又將手指放在菜單上，我無奈的搖著頭看向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