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勾連
類似的景象在各地都在上演。
在副團長三明的指揮下，受她管轄的各分隊、戰鬥小隊都按照指令要求對正在逃往的生命學院流亡者發動了攻擊，並且擄走了下發名單上的技術人員，而那些未被登記在名單上的人員，則被不久後才趕到的無人機所捕獲。
無一幸免。
很快，當各戰鬥小隊帶著名單上的人員急匆匆按照指定路線撤退時，地下工事中也忙成一片，負責聯絡各部的通訊員正在緊急銷毀無法帶走的文書資料，留守的警衛隊正在支撐點安置爆破裝置，士兵們急急忙忙將物資搬上車，並且給車輛進行偽裝提前做好白天急行軍的準備。
想要發動這樣一次大手筆的行動可不容易，三明幾乎將自己在生命學院內苦行經營的暗棋和後手全部使了出來，還壓上了鐵華團三分之一的戰鬥部隊，自己更是親自坐鎮前線指揮，而經過一次動靜頗大的活動之後，這個指揮部已經不再安全了，廢棄掉另尋新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在地下工事中如火如荼忙成一片時，負責指揮他們的副團長三明正獨自一人把自己鎖在指揮室中。
三明靠在椅背上舒展著凹凸有致的身體，雙眼出神地望向指揮室中某個角落，手中無意識把玩著一個巴掌大小的事物——那是一台看上去十分小巧的舊版直板手機，雖然看上去已經十分破舊，外殼邊框早已脫落，鍵盤上的字也被磨花，原本白色的外殼塗裝早已在歲月的侵蝕下布滿了磨損的痕跡，就連手機電容屏表麵的那一層殼也因年久失修而剝離，幾乎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問題，但手機本身的狀態卻意外地不錯，隻要保證電力供應的話仍然可以正常使用。
哪怕外殼磨損嚴重，但刻在聽筒處的Nokia商標依稀可見。
手機在三明手中跳躍著，屏幕仍然亮著，上麵似乎是她與身份不明之人的一段通信記錄。
時間是幾日前，來自於一段未知號碼。
“協助我攻陷生命學院捕獲他們的基因原體。”
“我要學院的基因工程技術，還有他們的部分技術人員，否則免談。”
“成交，我會分出一部分無人機配合你的行動，合作愉快。”
…………
東部產糧地。
溫暖的陽光鋪灑在金黃色的大地上，微風拂過，麥田內便會搖曳出陣陣波浪，仿佛一片金色的海洋。
東部大農田向來是土壤肥沃、氣候適宜的優秀產糧地，自從機械化自動管理普及，基因嫁接科技有了突破性進展，超級燕麥、超級水稻、超級玉米等多種基於基因工程，專門以防蟲防病增加產量為目的而創造出來的農作物問世後，原本依靠人工和機器結合的半自動化農場農業模式就已經被廢棄，徹底成為了依靠機器自動運轉的。
從無人機器自動墾荒、播種，到後來的自動化管理、采摘收割、脫殼再加工等多種工序，都會由大農場的自動化管理係統來完成，接著這些農產品就會按照各城市的需求進行分配，有的被進一步加工成食物，有的則會作為工業設施所需的原材料而使用。
在基因工程的技術下，這些轉基因的農作物生命力和產量簡直達到不可思議的程度，與舊世代的傳統農作物相比，無論是防蟲防病、還是產量產能又或者是對環境的要求上，兩者之間的差距，簡直就像是能在水泥縫裏頑強生長的野生植物和一碰就死的家養植物一樣……
好吧，此刻正坐在裝甲車上，帶著糧食滿載而歸的吳銘承認水泥縫裏生長出來的頑強植物與家養植物的對比，是他自己腦補出來的評價，但意思肯定差不到哪裏去。
“大哥哥大哥哥~”緋紅女王歡快的電子合成音響蕩在裝甲車中，“我們這次回去之後，是不是就不會有人再挨餓了~？”
明明是一個筆記本電腦開口說話了，但車內卻沒有任何人感覺驚訝——經過這幾天的了解和接觸，隨行的鐵華團團員都已經知道了這個小姑娘的故事：一個可憐的小姑娘為了活下去不得不舍棄了損傷嚴重的軀體，在大腦也開始逐步壞死的時候，聚居地內的科學家們以不可複製的方式將她的意識掃描上傳到特製的筆記本電腦中，而他們四處流浪的原因之一，也是為了給緋紅女王尋找可以更換的電子元件，防止她因為電子元件損壞而死去。當然，上述這些都是吳銘現編的。
本來吳銘以為他這種近乎異想天開的故事肯定會被嗤之以鼻，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們竟然都信了，甚至還熱情地聯絡機械學者來幫忙，後來他才打聽到萬機之魂教會的機械學者們，似乎真的研究出了類似的技術雛形……
“是啊……這一次運輸結束後，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不管是聚居地還是緩衝地的居民，都不用再擔心糧食問題了……”傑基爾鄭重的向吳銘彎腰行禮，“我代替緩衝地的居民們感謝你這幾天以來的協助，如果沒有你幫忙運回大批補給的話，在新的墾荒計劃和糧食成熟收成前，肯定還會有更多人因為缺少食物而死去……”
“真的是非常感謝，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請不要客氣直接提出來，我們鐵華團肯定會竭盡全力幫助你們……”
“嗯，我隻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吳銘笑著搖搖頭把傑基爾扶了起來，“不過我正好有需要鐵華團幫忙的事情……”
“請講。”
吳銘指了指正靠在車窗旁呼呼大睡的伊麗莎白，以及挺直後背端坐在座位上不說話也不移動目光的趙姒妲，找了個理所應當的理由：“我希望暫時能在聚居地中安頓下來，你看，緋紅的事情還需要詢問機械學者，而且我們還要搜集和比對更多的電子元件，恐怕短時間內……”
這幾天裏，他可不止是隨傑基爾團長搶掠農田去了，關於電子元件的追溯和分析也沒落下——倒不如說，有鐵華團這個反抗勢力從旁提供協助的話，進度反而大大增加。
無人機中出現了類似的電子元件，而機械學者們製作的電子器械中也有類似的電子元件構成，但這些電子元件無論性能還是精密度始終比不上緋紅女王的電子元件，就像是某種粗劣的山寨品一樣。
“沒問題！”傑基爾拍著胸脯，滿臉豪爽的笑容向他們保證，“正好這幾天可能三明也要回了！等她回來，我介紹她給你們認識，她負責情報處理方麵的事務，興許她也能幫上你們的忙！”
…………
機械都市，巴別塔第五十層，內部裝飾簡約的個人休息室中，海德正如往常那般站在落地窗邊，俯視著正在井然有序運作的城市。
耳邊一如既往回蕩著令人發瘋的細密、窸窣的惡魔耳語，時時刻刻都在折磨著他的精神，就連入睡也無法逃脫低語的陪伴，一萬個自說自話的聲音會重疊在一起，在夢境中同時發聲嘈雜又難以分辨。
如果這耳語寄宿在普通人身上的話，恐怕早就變成一個跟著囈語而瘋狂的瘋子了。
但海德博士沒有，他不僅沒有瘋，甚至還能明確地從海量無意義的囈語和呢喃中，找出具有價值的建議與低語。
是的，雖然耳畔響蕩的惡魔之音大部分都是無意義的囈語和模糊不清的呢喃，又或者誘人墮落的耳語，但偶爾還是閃過那麽一兩句有所價值的低語，或許是一部分未知的技術資料，或許是全新科學理論的隻言片語，也可能是促進社會發展的知識片段、新一代工業機器的圖紙乃至軍事建議。
低語中到底會蹦出什麽具有價值的信息，都是不確定的，隻有留心搜集才能讓拚圖碎片逐漸完整，否則。
“報告：海德博士，生命學院反抗勢力鎮壓完畢，基因種子及改造原體已經捕獲並且回收大量基因改造資料，此次戰鬥的詳細報告，目前已傳輸到您的終端上，隨時可以調閱。”
西比拉的聲音突然響蕩在休息室中，打斷了海德博士的思考，將他逐漸走神的意識給拉回到了現實中來。
“嗯——”他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休息室的臨時辦公桌前輕輕敲擊桌麵，接著桌麵開始泛起光芒，暫時被投影屏幕鎖覆蓋，進入令他熟悉的係統界麵，他輕車熟路地調出最近收到的一份文件，認真地閱讀起來。
這份報告文件很長，上麵完整記載了西比拉從集結部隊到各個聚居地的戰場情況，
休息室中重歸寂靜，海德博士緩緩滑動著手指翻閱電子報告，但半晌之後他突然眉頭緊鎖，開口問道：“西比拉，我應該跟你說過，攜帶非致命武器盡量減少傷亡，為何最後還是造成這麽大的人員傷亡？甚至還動用軌道廢棄物進行質量打擊？”
“報告：無人機群在鎮壓生命學院過程中遭到預料外情況，生命學院技術人員、高層領導收到鐵華團的示警，提前逃離聚居地，餘下戰鬥部隊與調整人民眾依托雨林、原始叢林等有利地形，基因改造技術與無人機群展開遊擊戰，死戰不降，本機分析判斷，使用非致命武器將會演變為持久戰，資源消耗會與其他建造項目衝突，故判斷使用殺傷性武器實施殲滅。”
在西比拉陳述完之後海德博士變得更加陰沉了，顯然前者的理由並不能輕易說服他，在他眼裏人命才是最重要：“還有別的什麽事嗎？”
西比拉沉默了一下，近幾日大量的數據文件在短短幾秒鍾內處理完畢，隨即再次響起：“報告：海德博士，近幾日各大農田和牧場遭到的襲擊正在增加，自動運轉係統出現異常……”
海德博士點點頭，揮手停掉了桌麵投影：“我知道了，你先去處理吧，幫我把約翰遜叫過來。”
約翰遜是當初海德博士的芯片植入支持者之一，也曾參加過鎮壓極端分子的任務，不過腦機芯片在全球普及，國與國的概念淡化，犯罪被徹底掐滅後，特警大隊的約翰遜也提前退休，開始嚐試起自己曾經向往的生活。
不一會，一個身穿西服，五官立體、表情嚴肅的藍發中年人走進休息室中：“博士，您找我？”
“約翰遜。”海德博士從抽屜中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遙控器，輕輕按了一下上麵紅色的按鈕：“當初腦機芯片剛問世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吧？”
“那時候我奉命保護博士你，途中還鬧出不少笑話呢……”約翰遜嗬嗬一笑，想起當初的趣事也是麵露笑容，“博士，這次有什麽任務嗎？”
“有些事情希望拜托你。”海德博士麵露微笑，“我希望你能聯係過去的戰友，組建一支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