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外出
鐵華團的聚居地雖然建造在地下，但這裏卻意外地不缺光源。
無論是地底天蓋上刻意培養的光源苔蘚，還是依靠地表太陽能電池板供電的路燈，都能讓聚居地不至於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雖然鐵華團所有的聚居地都建造在地下，但在城市規劃上其實和地表城市並沒有什麽區別。
建築物之間有序劃分了片區，並且留出足夠行人們通行的道路，澆灌鋪設的道路也按照需求分為了車行道與人行道，街上甚至還能看到機械學者們開設的機械零件商店、機械修理鋪、生命醫學醫師們開設的醫院，以及一些售賣食物、回收垃圾的門麵店鋪。
除了地下限於高度空間限製，沒辦法製造立交橋改善交通環境，也沒辦法發建造高層建築以外，其實這裏的觀感和住在燈火通明的繁華城市中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車道上時常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改造車輛，有的載滿了人按著規劃路線圍繞城市及其周邊開發地區行進，有的滿載貨物從聚居地外的“郊區”駛入，將“郊區”生產的各類城市所需原材料送入城中——隻是這些車輛都是用零件東拚西湊出來的縫合物，就連車的外殼往往也是由好幾種不同型號、規格和顏色尺寸的合金板材焊接而成的。
雖然車輛的樣子都千奇百怪，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沒有司機駕駛。
因為司機都把自己的大腦植入了車輛中。
這樣他們就能更加賣力地工作，掙取更多的酬勞和資源送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購買更好的機械零件或是基因手段進行改造，而不必像他們一般：必須賣掉自己的器官和肢體，將自己的大腦改造裝上神經控製電路，終日被囚禁在鋼鐵和機械的牢籠中才能養活自己和家人，再也無法擁抱自己所愛之人，無法品嚐美食，無法放聲大哭大笑，被剝奪掉作為一個人理所當然應該擁有的東西。
“為了活下去，這裏的人或多或少都曾接受過改造。”戴上棒球帽套著寬鬆外套的趙姒妲雙手揣兜，看似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實際在帽簷遮掩下那雙無機質的雙瞳，一直在高強度捕捉周邊行人的信息，配合體內的數種探測設備對聚居地中的行人進行著秘密觀察。
根據她的觀察，聚居地內無論是四處奔波的成年人也好，還是繈褓之中懵懂無知的嬰孩也罷，他們的身體都經曆過至少一項改造。
食電細胞改造——這個看起來聽起來都像是生化和基因層麵的改造，實際上是源自於萬機之魂教會不講道理的黑科技，這項技術能讓細胞徹底擺脫常規代謝模式，使碳基生物的細胞不再依靠氧氣、攝入並分解營養物質而存活，而是像通電的電子機器一樣，直接依靠電能就可以維持細胞活性供應日常生物消耗。
簡而言之，進行過完整細胞改造的生物，隻要抱著一個鯊魚型電磁充電寶不停給自己充電，就算一輩子不吃不喝，也能活下去。
但這種改造成本往往十分昂貴，一個自然人的完整改造足以讓一個普通幸存者家庭傾家蕩產，很多人隻能負擔起最基礎的改造——而這種改造下電能頂多隻能代替他們平日裏日常能量消耗的百分之十五，所以才會有那麽多賣掉器官和肢體，隻對大腦進行改造，然後將腦子裝進營養液中的人存在。
在這個時代能維持原生**，沒有經受任何改造的自然人，反而成了一項奢侈的特權。
就算是原生人類兄弟會這些極端的自然人原教旨主義者，為了活下去也或多或少接受了基因技術的改造。
“喂，那邊戴棒球帽的小孩！”正當趙姒妲在街上漫無目的溜達，準備拐進偏僻的胡同裏時，身後一個響亮的聲音叫住了她。
趙姒妲收住即將邁出的腳步，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穿著黑色製服戴著大蓋帽的壯漢正在朝她走來。
治安隊的治安員……看到這套裝束的瞬間，趙姒妲就判斷出了對方身份：為什麽要叫住我？人偶之軀的異常？還是我違反了聚居地內約定俗成的規則？
多種念頭在她的思維回路中穿梭時，那名治安員已經走到了麵前。
他神情嚴肅，眼中似有凶光居高臨下盯著趙姒妲：“你家的監護人呢？”
趙姒妲抬頭看向治安員不解地歪了歪腦袋，有點不大理解對方為什麽要問出這種問題，但那雙無機質的雙眼和毫無表情的麵龐，落在後者眼中反而被誤認成了被嚇傻的表情。
“呃……我的意思是，這裏治安不大好，小孩子一個人出來逛很危險。”治安員意識到自己可能嚇到了她，試圖緩和自己的語氣和表情，但這並沒有什麽用。那扭曲表情和怪異的腔調反而在他善意的想法下變得更具有嚇哭小孩的威力了。
但趙姒妲既不是小孩，也不會因此感到害怕，經過解釋後她已經理解了對方的意思，搖了搖頭簡潔明了回答：“他在家裏，沒有一起出來。”
“你是偷偷跑出來的嗎？”
趙姒妲搖搖頭：“我跟他打了招呼，他就讓我出來了。”
“胡鬧！”治安員的嗓門和語氣一下子就提高了幾度，但馬上他就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可能會嚇到趙姒妲，皺著眉又壓低了聲音：“明明都發布過好幾次公告，孩子出門必須監護人陪同，你家在哪？我現在就送你回去，順便好好教育一下你家那個不負責任的監護人。”
必須想個理由甩掉這個多管閑事的人……趙姒妲這樣想著，眼中的鏡頭稍稍縮放了一下，但她還是忠實地扮演自己的角色：“可是我還要去買……”
然而治安員根本不聽她的辯解，大手一揮：“沒什麽可是的，最近治安力量不足，這片區域惡***事件頻發，別說是你這個小孩子了，就連經過機械改造的成年人走進偏僻的地方都有危險，你家在哪個方向，我把你送回去！”
語氣堅定，神情嚴肅，怎麽看都不像是會被說服的樣子。
趙姒妲也從治安員臉上的表情分析出了對方態度堅定的結論，本著少生事端的想法隻得放棄原本找個理由開溜的計劃，乖乖指了指一個方向：“我家在那邊……”
這次被送回去了，大不了下次再找機會出來便是，正好也可以借此機會近距離觀察一下人心模型。
人偶姑娘這樣在心中想道，順勢改變了目的。
…………
與此同時，另一條街道上。
吳銘手中捧著緋紅女王漫步走出了公寓，而伊麗莎白自從走出公寓樓時人就跑遠了，跟個好奇寶寶在街道上興奮地跑來跑去，每家店都要湊上去瞅瞅看看，那樣子簡直就跟在家憋了好幾天的哈士奇一樣，結果剛帶下樓就自己掙脫繩子撒歡去了……
“大哥大哥！你看！那個店裏居然有賣機械義肢和太陽能電池板誒！我們要不要給人偶買點？”
“哇！那個店裏的能量棒看起來好好吃！還有壓縮餅幹和牛肉幹！大哥大哥！能不能買一點讓我嚐嚐味道！就億點！真的就億點！”
“賽博人充電站？這是用來幹什麽的地方啊？接口？通上電就算吃飯了？嗚惡……”
街上時常會傳來伊麗莎白興致衝衝的大呼小叫，仿佛異世界的一塊石頭也能引發她的驚訝。
“你可別跑太遠了……”看著伊麗莎白越跑越遠，吳銘在精神鏈接中招呼了一聲，“要是跑不見了你可就得自己回家了啊……”
“好~”精神鏈接中傳來了伊麗莎白故意拖長音的回複，以及一大坨傻樂的情緒。
感覺根本沒聽進去啊，算了……像這樣在街上閑逛也是考察的一種，說不定還能正好碰上老趙。
吳銘如是安慰著自己，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
“大哥哥……能不能，去那個方向看看？”就在這個時候，被抱在懷中的筆記本電腦發出了電子合成音，屏幕上的緋紅女王指著右手邊的方向，那裏是一條看似幽深、偏僻的小巷子，外露的金屬管道和木箱雜物堆積在小巷的巷口，常人難以通行。
吳銘雙眼微眯，透過雜物的縫隙能看清這個巷子很深，而且有好幾個岔道，就像是一條錯綜複雜的迷宮入口，而巷子深處，似乎隱隱約約還傳來了微不可聞的聲音……
“有慘叫傳來……”
緋紅女王表情顯得有些複雜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看到的東西，隻能低落地點點頭，焦急道：“嗯，快一點，他們現在處境很危險，再過一會可能就會沒命……”
嘭！
沒等緋紅女王把話說完，吳銘就一腳踹開了堵在小巷中的木箱和雜物，在精神鏈接中和伊麗莎白打了個招呼，就抱著她衝入了小巷中，接著透明無形的護盾展開，膨脹，擠壓著將阻擋通行的雜物壓得粉碎，整個人化為一道黑影已超出常人的急速，循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快速穿行在錯綜複雜的小巷中，沒花多久就找到了一處隱藏在深巷建築中寬敞的“夾層地帶”。
然而他剛一衝入這個夾層地帶，第一眼看到的畫麵卻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滿身鮮血，肢體扭曲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一個巨型蜘蛛般有著八隻細長機械足的機器，正用幾隻細長的機械足緊緊固定住一台不斷抽搐的圓桶機器，後者用於保護大腦的天蓋已經被打開一隻機械足刺入其中攪拌著，裏麵的營養液早已潑灑了一地，施暴者放肆卻又沒有任何感情起伏的電子合成音，也在不斷傳出。
“叫啊。繼續叫啊。哈——哈——哈——哈——哈——哈。剛剛不是叫得挺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