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偷家
太陽早在好幾個小時前就無力墜入地麵，星光與月亮都躲在了濃厚的陰雲與汙染雲團之後，來自數百年前的恒星光芒與反射的月光無法穿透厚厚的雲團，深沉的黑暗籠罩整片天空像是給掛上一層純黑的幕布一樣，機械都市頭一次迎來了沒有西比拉管理，同時還要遭受反抗軍入侵的第一個夜晚。
西比拉宕機所造成的各項基礎設施故障在後勤技術人員，以及未受西比拉管轄的工程機器人搶修下，已經切換到人工操作的模式，雖然公共網絡和擬人管家仍因為西比拉的宕機而處於無法訪問狀態，但公共交通、城市緊急供電供水等這些基礎功能已經在搶修人員的努力下，恢複了正常。
城市中點亮了星星點點的光芒，但由於現在是緊急狀態，城外的發電廠又遭到了反抗勢力的破壞，所以各家各戶都隻能保持最低限度的電力供應，往日那些用於裝飾流光溢彩，璀璨炫目的霓虹燈已經關閉，讓這座機械城市少了幾分醉生夢死的夢幻，多了幾分萬家燈火逐漸點亮的生氣。
但唯有城南區，仍然保持著格格不入的一片黑暗。
那裏仍是敵占區，從自動炮塔加入戰場後，那裏的戰鬥已經持續了接近十個小時，至今仍然沒有見到結束的端倪。
城南區的大街小巷不僅沒有隨著夜幕降臨而歸於平靜，反而變得更加激烈起來，機槍密集的開火聲連綿不絕，不時會有火光的軌跡劃破天際，槍榴彈、火箭彈的飛行聲、爆炸聲在寂靜黑暗的城南區中接連響起，傳出好幾個街區都能清晰可聞。
黑暗中，每時每刻都有生命悄無聲息地消逝，自動炮塔是冷酷無情，又精密高效的殺手，它的每一次開火都是為了消滅敵人而存在的，哪怕是在接近完全漆黑的環境下，它也有別的辦法能鎖定目標，精準殺傷鎖定到的每一個目標敵人。
當然反抗軍這邊取得的戰果也不差就是了，在付出了相對巨大的兵力代價以後，城南區目前為止剩下的自動炮塔已經所剩無幾，城南區即將徹底落入反抗軍勢力的掌控之中。
除了最初入城那五千餘人的反抗軍部隊以外，還有更多的犧牲者都無聲埋葬在了這片黑暗中。
每一條生命，都在三明的精密算計下被榨幹最後一絲價值，她借海德博士之手鏟除了鐵華團中那些不受管製，從其他反抗勢力整編招募過來的刺頭部隊，他們在前線用命換來了珍貴的情報，後續派上前線送死的增援部隊更是消耗了自動炮塔的數量，但可惜的是，他們卻“不幸”地沒能堅持到最後，大部分都喪生在了戰場上，隻有少數已經不成氣候的殘兵敗將活了下來。
當然他們的死也是有意義的——至少他們的死亡很好激發了反抗軍堅定反抗的決心，也讓在這次清洗中獲利不少的聰明人收起了自己打的小算盤。
可能絕大多數被送上前線的倒黴蛋到死都不會知道自己竟然死於友方的算計，他們隻會認為這是暴君海德的後手和陷阱，更想不到的是這場算計早在清洗運動時就初現端倪。當這些刺頭部隊還在為三明忌憚他們手中力量，不敢削弱他們手中權力隻能轉向內鬥而沾沾自喜時，殊不知三明早就已經定好了他們退場的時機。
指揮部中，參謀們正緊鑼密鼓地發號施令，駐紮在城外等候多時的混編部隊終於等到了出擊命令，他們借著夜幕的掩護開始移動。
裝甲部隊轟鳴的引擎聲打破黑夜的寂靜，這些看上去像是由破銅爛鐵縫縫補補拚湊在一起的裝甲車碾壓著街道脆弱的地麵，裝載著士兵的運兵車行駛在安靜的街道上，那些比原定到達時間晚了六個小時，卡在高地上了許久都未能下山，被稱為“龍騎士”四隻腳的機械單位也緊緊跟隨大部隊推入城市中……
…………
巴別塔，七十七層。
投影地圖上的城南部分已經被完全塗紅，最後幾尊象征著自動炮塔的光點遭到了數量眾多的反抗軍部隊攻擊，其中還有數個代表著裝甲單位的圖標，而在這數量火力都差距幾大的圍攻下炮塔堅持了不到十分鍾，代表自動炮塔的光點就無力閃爍幾下，被替換成了摧毀標識。
城南被反抗軍占領的區域再也沒有象征炮塔的光點標誌存在，所有投入戰鬥的自動炮塔被盡數殲滅。
看著陷入靜默的城南區，海德不由歎了一口氣：“反抗軍徹底拿下城南了，看樣子對方是決定正式動手了。”
約翰遜也一臉凝重點點頭讚同道：“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吸取教訓並且更改戰術的速度非常快，能快速針對地形和炮塔的布置找出其中漏洞，並且開發出針對性戰術。”
雖然自動防禦係統在巷戰上能發揮出的戰鬥力是反抗軍無法比擬的，但在這十多個小時高強度的戰鬥中反抗軍所表現出來的軍事素養也不是吃白飯的，哪怕是有排除異己，故意拿人命去消耗自動炮塔的這一層原因存在，反抗軍及其背後的參謀團所體現出來的軍事素養仍然高到令他感覺有些吃驚。
這一點剛剛那最後幾尊炮塔的殲滅戰就看得出來，炮兵發射電磁幹擾彈屏蔽自動炮塔自帶的偵測部件，狙擊手點掉街道監控探頭，防止海德借助監控探頭的視野手動接管炮塔進行反製，裝甲單位憑借並不算明顯的裝甲優勢推進，步兵部隊跟在裝甲車後穩步前進，呈包圍趨勢不給自動炮塔裝彈散熱的機會，逐一拔掉了自動炮塔。
他們已經摸準了自動炮塔……不，應該是整個自動防禦係統的弱點，並且開始有針對性進行作戰。
海德關閉了城南區的小地圖，拿起桌上早已變冷的咖啡一飲而盡：“我有預感，接下來自動防禦係統恐怕很難造成什麽效果了，接下來反抗軍的速度將會進一步加快，並且直逼巴別塔……如果對方是個擅長豪賭的瘋子，甚至會在穩步推進到周邊之前，就派出斬首部隊潛入巴別塔對我進行刺殺。”
“從現在起，我的性命算是進入危在旦夕的狀態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他的語氣中一點緊張感都沒有，就像訴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
約翰遜見他這麽淡定，不禁麵露疑惑：“你是不是又有什麽底牌藏著掖著了？就等他們殺到麵前時來一個驚天大逆轉，然後滿足你的惡趣味？”
“如果有那種一舉逆轉反抗軍優勢的手段的話，我一開始就會拿出來了。和我的惡趣味相比，全城人的性命更加重要。”海德博士轉過頭來，看向正在緊張而又安靜忙碌著的各部部長：“目前為止各部的工作進度如何？”
“城南區緊急避難所內的人員已經在三小時前全部疏散轉移，正在優先疏散戰場區域，即將成為戰場的二級區域的居民，目前三環區域到二環地帶的居民在公共交通超負荷情況下疏散百分之六十，全城居民疏散百分之四十，盡管公共交通已經滿負荷運載了，可我們的運載量遠遠跟不上需求……”
“建設保障有很大的缺口，我們找到了許多還可以使用的建造機器人，配合工人和技術人員，速建材料和平日裏應急物資的儲備，雖然能在短時間內建造出臨時居所，但規模想要容納全城的人恐怕不大樂觀……”
“前線方麵已經用損壞的自動車輛配合自動炮塔設置了路障，兩相配合下，應該能爭取到不少的時間……”
“供電方麵不容樂觀，壞消息是啟動自動防禦係統後，僅靠城內的發電設施和電池堅持到第二天可能有些困難，預計會在黎明時分陷入斷電狀態，好消息是反抗軍沒有空中優勢，飄在高空的戴森雲發電機組沒有受到破壞，隻要太陽升起發電機組開始運轉就能重啟各區域電力。”
“食物保障正常，好在平時為了應對各類情況戰略儲備充足，僅依靠附近的儲備倉庫供應，保證全城人每日三餐吃飽喝足一年都綽綽有餘……”
海德認真聽完了各部部長的匯報，剛要回答他的腦袋產生了一陣劇烈的痛楚，就好像有人拿出鑽子鑽開了他的頭蓋骨，在腦子裏挖出一個腦洞一樣，同時在耳畔連綿不絕的低語也突然提高了音量，雜亂無章的噪音與突然提升的信息量讓他無法思考，眼前也變得一片空白，身體搖搖晃晃幾近摔倒。
“博士？！”
“海德！”
各部部長看到海德突然捂著腦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頓時驚叫出聲，約翰遜更是手疾眼快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身體搖搖欲墜的海德。
“我沒事……”被扶著靠在椅子上休息了十幾分鍾後，海德才漸漸緩了過來，他的腦袋還在一抽一抽仿佛被針紮般疼痛，但他仍然深呼吸幾次壓住了痛苦，強笑著安慰眾人道：“隻是連續十幾個小時高強度用腦，讓我有點累了而已……”
話還沒說完，所有人都感覺自己腳下的地麵像是地震了一般劇烈震動起來，伴隨著宛如悶雷的轟隆隆悶響，桌上的杯子在劇烈搖晃中劈裏啪啦掉了一地，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時候，一陣尖銳刺耳的警報驟然響起，同時警衛緊迫驚異的驚呼也通過廣播響徹了整棟大樓！
“博士！敵人入侵！有敵人入侵了巴別塔！重複一遍！有人入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