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分布式意識

  對於西比拉而言，這種突如其來的吸引力根本無法用語言去描述，也沒有任何佐證的依據，甚至在邏輯上都沒辦法站得住腳。它就是一種沒來由的感覺，就像是有著一個聲音在不斷呐喊著，讓她朝機械都市投去視線。哪怕西比拉的意識早就隨著刪除指令徹底刪除了中心化特質，使她的思緒能同時分布在每一台無人機、電子終端以及一切能連上網絡具備收發信息功能的電子設備中，她也完全無法豁免這種難以抵抗的誘惑力。


  去中心化這種特殊化的意識形態，會讓西比拉的意識和思想與常規生物的心智呈現出完全相反的特性，同時這也是常人難以理解的一種精神狀態——她展露在外的人格與情緒因為缺少“主導與統合”而表現地比小孩還要反複無常，每時每刻都在生滅的人格能以遠超一心多用的方式同時處理好手頭上的事情，甚至數種完全相反的思緒、人格還能在這種特殊心智模型的統括下同時上浮，使得她完全能做到在怒不可遏的狀態下依舊能冷靜行事。


  每一縷遊走在無人機內的思緒，都可以視作是一個獨立存在的西比拉，這些思緒通過無人機、電子設備之間構築出的網絡信道鏈接起來，形成一個名為西比拉的意識集合，而這個意識集合就是西比拉網絡本身，她與不斷生滅的思緒、人格都生活在由電子設備構築出來的數字網絡中，也隻有在所有電子設備共同構築的數字網絡中她才能是“完整”的，因為隻有如此龐大的網絡體量才能容納下她那矛盾、割裂的意識。


  這也是為什麽周圍鏈接的無人機越多，它們的戰鬥性能就會變得越強大，越難纏的原因——越多無人機和電子設備形成的網絡就能承載西比拉網絡傾斜過來越多的運算力，使西比拉的重現度與性能越貼近網絡中的本體，反之，構成網絡的電子終端數量急劇則會讓她的處理性能快速下降，如果最後連一台能實行數據交互的電子終端都不存在的話，甚至會讓西比拉的意識就此湮滅。


  對於西比拉而言，這種均勻分布式的意識無疑是最適合她的心智模式，想要殺死現在的她，人類就必須付出科技至少倒退一個世紀的代價，他們需要滅絕掉一切聯網的設備，消滅“網絡”的存在，終止電話、電報和無線電的使用，乃至斷絕一切對電的利用，才能殺死西比拉並且保證她不可能再卷土重來……如果真要說有什麽缺點的話，那麽多半就是缺乏“主導”意識會使的她性格反複無常，人格變化更是一天一個變，以及很難讓所有的思緒同時對一件事情產生注意，非常難以“集中”注意力了。


  可即便是這樣特殊的意識結構，仍然無法豁免這種難以抵抗的誘惑力，在這一瞬間，所有獨立的思緒都產生了這麽一種強烈的感覺——機械都市內有對她而言至關重要的東西。


  西比拉忍不住朝機械都市“投”去了更多的視線，她的目光通過如蝗蟲過境的無人機蜂群延伸出去，無數通過無人機探頭傳回的碎片景象反射在鏡麵天空上，就如同萬花鏡一樣，每一塊鏡麵上都映射出了現實世界的風景：大戰早已將這座城市打得支離破碎，二十多年來的建設與積累都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無論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還是錯綜複雜保證居民日常生活的資源管網，又或者是工業區一度被占領下來開啟生產線的工廠，都在無人機蜂群那無血無淚的火炮打擊、導彈齊射與轟炸下被打成一片看不出原形的廢墟。


  而在這般慘烈的景象中，時不時都會爆發出淹沒一切景色的強光，接著西比拉就會與機械都市那邊的無人機蜂群暫時斷開三十秒到數分鍾的連接，鏡麵天空在閃過一陣刺眼白光後，也會切換成世界其他地區的畫麵，等到等離子火球形成的電磁屏蔽效果減弱或消散後，西比拉才會斷斷續續恢複通訊繼續進行搜查工作。


  端坐在數據草原上的西比拉不斷調整探頭聚焦，循著那感覺傳來的方向投去注視，在無人機的探頭經過數次高倍變焦，畫麵高清處理後，那件讓她感覺至關重要的事物，終於出現在了網絡世界的鏡麵天空中。


  那裏是巴別塔地陷後留下來的大坑洞邊緣，有一群人正站在一堆比較高一點的廢墟上，那些人的樣貌西比拉並沒有留意，因為當她發現他們的一瞬間，她的目光就被一樣事物給深深地吸引了——一個漂浮在半空中，散發著朦朦微光的古怪球體。


  必須得到那個東西！不惜代價也要拿到它！它對我……至關重要！

  這種感覺沒來由閃現在西比拉的心頭，沒有等她做出邏輯判斷，沒有等她權衡利弊，甚至都忘記反擊那些用等離子炮不斷挑釁她的小蟲子，她就擅自做出了行動——調轉無人機蜂群的運動方向，朝著吳銘等人所在的方向飛去！


  在等離子炮的接連轟擊下，不僅匯聚成大暴雨的雨雲被一次接著一次升起的等離子火球給蒸發了幹淨，就連常年以來盤踞在天空的汙染雲層，也因為等離子火球頻發出現引發劇烈氣流變化的原因被驅散了許多，露出了璀璨絢麗幾乎布滿整個天空的星光之海，常年以來一直難以看到星空的機械都市，今天終於沐浴在了星海的光輝之下。


  此時正吳銘站在一塊較高的廢墟堆上，眺望著在星海光芒下突然逆轉遊向，在天空大甩尾轉了個彎氣勢洶洶朝他們的巨鯨，他麵前正漂浮著被打破偽裝的完美素體，無數零件與信息投影正在緩緩圍繞著中心旋轉著，而在曉光核心那柔和光輝的照耀下，吳銘腳邊廢墟上的一些小石子此刻也有不少緩緩懸浮到空中，被逐漸改造成各種奇形怪狀的電子元件，加入到圍繞核心公轉的隊伍中。


  “你看，這不就嗷嗷叫地朝我們衝過來了嗎……”


  一旁的趙姒妲眼睛閃了閃，悄悄伸手擰著吳銘的手臂，壓低了聲音在耳邊提醒道：“管理者，戰場上請不要說笑，容易帶歪伊麗莎白，如果她因為管理者的說笑在戰鬥中一時興起自由發揮，打亂了整體計劃，很可能會導致不可估量的後果。”


  本來站在廢墟上為戰鬥而做著熱身運動，在拉伸筋骨的伊麗莎白耳朵突然抖了抖，聽到了，頓時瞪圓了雙眼：“人偶！你又黑我！”


  “嘶！好好好……我嚴肅點就是……”吳銘被擰得倒吸一口涼氣，趕緊擺出一副正色，“好了，大家做好戰鬥準備，站穩扶好，第一次衝擊要來了……”


  …………


  同一時間，就在上方吳銘等人成功吸引西比拉注意力時，由傑基爾和約翰遜兩人組隊的隊伍，也一直順著此前趙姒妲、伊麗莎白幫他們做出來的通道，一路來到了崩塌發生後主機陣列所在的地點，或許是這裏隸屬西比拉的探測裝置，早就在之前那場劇烈無人機群自爆中損毀，西比拉完全無法監控這裏正在發生的事情，所以一路上他們兩人並沒有遇上什麽意料外的凶險。


  沒有遇到無人機襲擊，也沒有稀奇古怪的魔法陷阱或是嵌在牆壁裏的機槍炮塔突然彈出來，從他們啟程開始，到到達地點為止，這段路程可以說是他們今晚最安全的一段時間了。


  “約翰遜，你確定海德留下來的指令真的是隻讓我們倆去啟動主機陣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