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反擊
“最後一支龍騎士編隊，生命信號消失……”
臨時參謀部的機械構裝體中傳來的電子音，仍然顯得那麽無血無淚，這些機械參謀們親眼見證了士兵們相繼赴死，聲線依舊冰冷平穩，仿佛絲毫沒有受到觸動：“龍騎士編隊全體奮戰至最後，阻擊西比拉的無人機蜂群五十九分四十三秒，從始至終沒有一人撤出戰鬥……”
最後一隊龍騎士編隊憑借信念和一腔熱血做出的終極犧牲並沒有引發奇跡，缺少能源供應的等離子球體在天上並沒有持續太久，殺傷力與攻擊範圍也比之前縮水了無數倍，甚至都沒能對無人機蜂群造成太大的損害，隻是稍稍遲滯了一下西比拉對無人機蜂群的掌控就已悄然飄散在風中。
在殘酷的現實麵前，哪怕空有一腔熱血個人的力量渺小仍然無力回天。
被摘除了血肉軀體，隻餘下一顆裝滿了線路接口的大腦，並且連上許多冰冷機器和輔助腦的機械參謀們，早已不像血肉生物那樣受體激素分泌的情緒所桎梏，機械化改造讓他們的靈魂也變得像鋼鐵般冰冷、堅硬，所以哪怕他們眼睜睜看著同胞一批接一批地犧牲，心中也很難產生絲毫觸動。
就算心中產生了動搖和觸動也毫無意義，很快在輔助腦、鎮定劑的作用下他們就會拋棄掉這些擾亂判斷的情感，在藥劑與機械心智的輔佐下繼續下達理性而正確的指令。
“是嗎……他們都是好樣的。”一直緊閉雙眼的生化參謀睜開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氣平複胸口堵住的那口悶氣，雙眉緊鎖眼中仿佛閃爍著悲憤的火花，懷著滿腔怒火咬牙切齒地問道：“現在還有多少人沒有撤出戰場的？”
作為以其他人類為對手特化共情能力用於猜忌他人內心的生化參謀，他和無血無淚的機械參謀相比反倒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情緒激烈而過於豐富的他內心正燃燒著熊熊怒火，心中似乎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呐喊著，讓他遵從激蕩湧動的情緒將撤出的戰鬥部隊重新投入戰爭中，為那些犧牲在無人機群打擊下的士兵們，兄弟們複仇。
但作為一個指揮官他不能感情用事，至少現在還不能感情用事。
“由於西比拉注意力被吸引的關係，現在全城戰場主要集中在巴別塔廢墟一帶，除開被分配任務的小隊以外，其他小隊均已撤出戰場。”
“很好……”生化參謀點點頭，再次深呼吸幾次平複心中激蕩的情緒，“繼續執行剛剛擬定的作戰部署。”
聽到他的指令後，機械參謀們的電子音遲疑了一下才響蕩起來：“我們已失去有效對抗無人機蜂群的手段，根據我們一致研究判斷，接下來就算隻是在戰術層麵上也難以再獲得勝利，繼續戰鬥下去也是徒增傷亡……”
“這是三明副團長的命令，三明親衛隊及從屬部隊要一直戰鬥到最後，直到迎回團長或是全軍覆沒，而其他部隊保存有生力量盡快在後續無人機群形成包圍圈前撤離到安全地帶。”
說話間生化參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粗暴地扯掉了數根掛在手臂上的輸液管，任由鮮血和剩餘的營養液在細如竹竿的手臂上四處流淌：“至於你們也可以斷開前線的連接了，等後續無人機蜂群到來，這裏就算隱蔽的再好也會遭受打擊，而你們還有更重要的工作，包括之後的突圍和撤離，這是隻有擅長戰術指揮的你們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機械參謀們仿佛意識到了這條命令中隱含的意思，十多台時刻都保持異口同聲電子音的機械構裝體頭一次出現了動搖和混亂。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你不準備撤離嗎？”“留在這裏你會死的！前線交給我們，你帶著部隊撤退，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
“隻有這個時候我才能感覺到你們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台台被替換成機械部件，順著思維慣性而運作的智能電腦……”生化參謀苦笑著搖搖頭，他一向看不慣這些無血無淚的機械參謀，可現在卻不知為何突然感覺他們看得有些順眼起來，“帶剩下的部隊活著回去，副團長在離去前已經用鐵血手段清除了鐵華團內部的不安定因素，雖然不少技術人才都在之前的清算行動中被抓捕、收監，但公審並判處死刑的名單都是進行甄選過的，鐵華團內的人才庫並沒有遭到毀滅性打擊……”
“另外那些因莫須有罪名被捕的骨幹團員也在最安全的地方被情報幹員和思想警察妥善保護著，如果我們沒能回來，這些人就會被釋放，情報幹員與思想警察會給他們平反，一場浩浩蕩蕩的平反運動會擴散開，許多犯下思想罪、輕罪乃至根本就沒有罪的人會被平反，他們會管理好今後的鐵華團，永遠綻放的鋼鐵之花絕不會因為這場遠征的失敗而凋零……”
“隻是要連累你們要在地底蟄伏很多年了……希望不管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五十年一百年……遲早有一天，我們的子孫後代能奪回在地表生活的權力，戰勝西比拉這個無比強大的敵人……”
生化參謀喋喋不休地一口氣說了很多，每一句話內都蘊含著極大的信息量，幾乎讓機械參謀們插不上話。
對於鐵華團而言三明引起的那場清洗運動，既是刮骨療毒也是在保存火種。假如三明這次遠征成功救回團長傑基爾凱旋，鐵華團內部的**和蛀蟲會被徹底清洗，變得更加穩固。倘若出現最壞的情況她和團長都不幸折戟沉沙，鐵華團也不會就此覆滅，刻意被篩選出來關在秘密牢房中的骨幹成員就是下一代接班人，三明已經給他們鋪好了路，人們會因為人人自危的清洗運動結束而歡慶，會因為好時代來臨而欣喜，在新時代裏，不會留下她存在的位置。
三明會作為反麵教材一直被人們警惕，被唾棄、被指責，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局——哪怕是為了集體的利益考慮，為了集體的未來著想，她仍然使用了許多越界的手段，無論基於何種理由，有怎樣的苦衷都難以得到原諒。
“好了……交代的差不多了……”喋喋不休一口氣將三明副團長剛剛傳遞的話轉述給機械參謀們後，生化參謀就長舒了一口氣，不等機械參謀們的反駁聲響起，他就大聲喊來了在門外等候的維修技師，“維修技師！切斷機械參謀的前線指揮狀態，把他們送上裝甲車，立即轉移！”
“活下去吧，帶著我們對未來的希望……”
…………
“龍騎士編隊全滅了……”看著天空蠕動收縮著開始聚合的無人機蜂群，經過一個小時不計代價、不計損失的飽和火力打擊，原本那遮天蔽日的無人機蜂群數量已經驟減，現在隻剩下薄薄的一層甚至都沒辦法完全覆蓋頭頂視野範圍內的天空，三明歎了口氣開口道，“他們足足拖延了接近一小時，將原本可能十幾萬、乃至數十萬的無人機壓製到數量不足萬餘架的程度……”
吳銘看著哪怕散開都無法再遮蔽天空的無人機蜂群，但通過隱形探機傳來的外圍區域視角卻看到有數量龐大的無人機蜂群正從世界各地朝機械都市開進，很快這些人英勇無畏的奮戰結果，又會被隨之而來的增援給抹殺，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歎息：“在周邊不斷有無人機增援的情況下一直奮戰到現在，雖然無法給予西比拉致命打擊，但能將無窮無盡的無人機數量削減到這種程度，他們已經做得夠好了……”
“謔？這就是你們最後的掙紮嗎？”西比拉沉悶如雷的電子音從天空滾滾傳來，一部分盤旋在天際的無人機蜂群聚合著形成一張巨大的，五官不斷變化的臉，剩下的無人機很快盤旋著塑造出脖頸、軀幹、四肢……很快，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很快就在無人機的聚合下，出現在被戰火化為廢墟的機械都市中：“原本的計算中隻靠常備無人機和機庫內喚醒的無人機就能蕩平你們，你們的反抗確實有些出乎我們的意料了……”
僅存的無人機雖然已經無法再呈現出遮天蔽日的巨鯨形態，但按照西比拉的喜好具現成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仍然綽綽有餘！
“但是，你們已經結束了，蟲子們……”
就像是在故意挑釁著所有反抗者一般，哪怕城內剩下的無人機數量已經不多，西比拉仍然操縱無人機聚合成擎天巨人這種無比張揚的形態。接著巨人邁開腳步，他每一腳踩在地上都會帶起一陣雷鳴一般的爆響與大地的震顫，整個城市仿佛都在巨人龍行虎步的前進中猛烈搖晃著，他輕而易舉跨越無數廢墟和殘垣斷壁，似慢實快地朝著巴別塔廢墟邁進著。
一步，兩步，一公裏，兩公裏……
“管理者。”看著巨人離自己這邊越來越近，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趙姒妲突然開口道：“由伊麗莎白搭建橋梁，我和緋紅女王都可以進入西比拉所在的網絡世界，正麵對抗她……”
吳銘遙望著遠處宛如擎天巨人般一步步走近自己，突然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不用了，看來他的反擊早就已經結束了……”
在吳銘露出笑容的同時，那個龍行虎步前進的巨人身形突然一滯，接著西比拉的驚叫隨即傳來：“你們……你！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