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黑貓
等到吳銘與亞曆克斯一同回到他們居住的旅館時,一眼就看到老板娘正坐在酒館的櫃台前,用手支著腦袋百無聊賴地翻看著報紙,見到這兩位金主冤大頭走進店內,她立馬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殷勤熱切的笑容走上前說道。
“啊?來了您呐?吃了嗎?”
吳銘雖然知道他聽到的都是由輔助裝置轉譯過來的成果,但老板娘這一開口,他還是忍不住感覺這南威爾士離帝都可能也沒多遠了……
“隨便整點什麽吧……”
“好嘞~”
吳銘使勁搖搖頭將腦子裏的思緒拋到一邊,在老板娘去忙活準備午餐的空隙,他看向了一旁仍然死死繃著臉,做出一幅嚴肅表情的亞曆克斯:“都到這裏就不用再繃著臉了吧?”
亞曆克斯被說得愣了一下,隨即不再刻意控製麵部肌肉,又變回那張凶神惡煞令人生畏的常態麵相:“抱歉,我不擅長控製自己的表情,所以把臉繃起來可能有點嚇人……”
“你平常的麵相就挺凶神惡煞的,把臉繃起來也隻不過是從嚇人變得更加嚇人了而已……不過算了,現在也不是扯這些事情的時候,回到正題上來吧,亞曆克斯,關於吹笛人你有沒有什麽看法?”
吳銘手指輕輕叩擊著桌子,發出一陣頗有節奏的敲擊聲,抬眼看向了表情凶惡的老獵人,等待著他的回複,但亞曆克斯並沒有貿然開口作答,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老獵人自然不會忽視他們被監視的可能,他視線隱蔽而迅速地環顧酒館內將視野範圍內的一切納入眼簾,雙耳微動,輕輕嗅聞著空氣中彌漫的各種氣味,將自己的獵人感官提升到了極限。
櫃台與桌椅上不易發現的酒漬和油汙,木質家具上悄然爬行的白蟻,隱藏在一團陰影中毛茸茸的生物,空氣在房間中流動的聲音、老板娘在後廚準備食物的響動、三種不同頻率和規模的心跳聲、血液在血管中轟鳴湧動的聲音、桌椅在潮濕環境中散發出的腐朽氣味、從後廚傳來的食物香氣、生物身上獨有的氣味、超凡力量特征的比對……
在那短短的一刹那裏,各種各樣的信息通過獵人一脈的敏銳感官湧入亞曆克斯的腦海,他的大腦現在仿佛一台燃料充足的發動機在高速運轉,在他那白茫茫一片的腦內空間裏,以感官信息為材料,一棟等比例的酒館模型如3D打印般複刻重現,並且立刻得出了結論——初步判斷,酒館內沒有類似石像鬼或者人麵鼠這類使魔存在的跡象。
確認周圍沒有使魔監視後,亞曆克斯用手指往茶杯裏沾了些水,以入木三分的力道在桌上刻出幾個符文,布了個小規模的靜音結界後才緩緩開口道:“如果我猜得沒錯,吹笛人之前在鎮上鬧出的一係列動靜都是為了借鎮民的手除掉鎮上其他魔女。”
“之前我也講過的吧?所有魔女其實都共用著一個源頭龐大的力量,作為源頭存在的魔女之力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水池,而分享其力量的魔女,就像是同樣一套供水係統下的水龍頭。當然後來根據術士協會的學者們研究,魔女體係的真實情況要比我說的複雜得多,而且根據個人的經曆與體質輸出的魔力流量也會產生差異。不過有一點是不會改變的——他們光是存在就會占用其魔力流量。”
“所以魔女越多,同時開啟並使用的水龍頭也就越多,每個人都在搶奪總量有限的魔力流量,每個人所能分享到的魔女力量就越少……相反如果現存魔女數量越少,相互搶占的魔力流量也會減小,魔女所能發揮出的力量就越接近自己的極限值。”
“可問題就在這裏,當初魔女討伐戰中幾大超凡勢力合力毀滅了魔女力量源頭的水池,就算這個小鎮上的魔女沒有分享、繼承到外界的任何力量,是從零開始孕育了幾百年的魔女之力,那每一位魔女能分享到的力量也可以達到足夠驚人的地步,然而在剛剛與瑪莎的交戰中,我故意測試了一下她魔女之力的強度,然而她表現出的力量也遠遠低於我預估的力量……”
吳銘依舊輕輕叩擊著桌子:“那麽瑪莎在那個時候故意留手的可能呢?”
“可能性不大,我當時瞄準了她最在乎的人,她沒有可能在這種事情上還能保持留手。”亞曆克斯搖搖頭,或許是想到自己剛剛拿槍指向喬伊的行為,他臉上露出深深的愧疚神色:“比起軀體上的傷害,摧毀對魔女而言至關重要的人或物更能對他們造成致命傷害……當初我們也是用這種手段對付魔女的,不管是為了自保,還是為了保護自己所珍視的事物,任何魔女都不大可能在那種狀況下還留有餘地。”
“按照我之前對魔女力量的預估,在那種情況下被瑪莎正麵擊中,我應該輕則重傷瀕死,重則當場喪命,然而事實是我傷得並不重,並且很快就恢複了過來……”
聽完他的分析,吳銘臉色馬上就變得古怪起來:合著剛才這位仁兄是在拿命去換的信息……
“但真正讓我確定這個猜測的是最後那一陣吞噬掉瑪莎的黑霧與咒語……”亞曆克斯逐漸皺起眉頭,他仔細回憶著有些模糊的記憶,“雖然當時我還沒從硫磺火的爆炸裏恢複過來,咒語斷斷續續沒有聽全,但是從零散的音節和單詞裏,還是能夠辨認出來那是個禁忌術式的施法咒語……”
“聽你這語氣,似乎對這個術式有所了解?”
“曾經在魔女審判的時代見到過,當時魔女內部也並非鐵桶一片,他們內部之間的相互鬥爭也非常嚴重,其中就也有不少人開發出各種邪術用於內部鬥爭,這種用於奪取對方力量的術式就是其中之一,但這種禁忌術式應該早就隨著魔女的覆滅而失傳了才對……”
“我大概理解教堂裏你為什麽陪著我胡鬧了……”吳銘停止了叩擊桌子的舉動,轉過頭來看向老獵人,“吹笛人比你想象中要危險得多,你不想奧托繼續涉險下去,所以才把鎮長交給他來看管希望能夠借此機會拖住他對吧?”
“但說到底,隻要吹笛人還在鎮子上,這裏就沒有什麽地方是絕對安全的,但是讓他留在羅格身邊會比留在你身邊要安全的多……你之所以放心他留在教堂,也是你確信教堂裏沒有關於吹笛人的任何有用信息,甚至可能還有吹笛人用來混淆視聽的幹擾項,所以才會這麽放心離去……”
“以奧托心眼數量跟頭發差不了多少的性格,估計現在已經義憤填膺要去幫羅格去找他的好基友去了,那不算是一個危險程度很高的活兒,但這樣一來,奧托他不僅能滿足自己的正義感,而且你還能撇去後顧之憂麵對吹笛人,你還真是把他給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也就是說……其實你不止猜到了吹笛人的目的,可能還對吹笛人的身份有所猜測了……對吧?”
吳銘一項一項地列舉著,最終以此為依據順著推導出了結論。
哪怕被點破了打算,亞曆克斯的表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他隻是靜靜看著對方,然後不緊不慢開口。
“如果周圍布置著吹笛人的使魔,你剛剛那一通揭秘就得讓我重新考慮是不是該把奧托送回去了……”
“放心,我的使魔一直在監控周圍,那些老鼠還不至於能瞞過我的眼線……”吳銘同樣不緊不慢地回複道。
“什麽老鼠?”這個時候老板娘端著一大盤三明治搖搖晃晃湊了過來,她輕輕將這些簡單又精致的午餐放在桌上,然後一點也不認生地坐了下來:“你們在哪看見老鼠了嗎?”
“沒什麽,今天在教堂集會的時候看到了老鼠,還引發了不小騷亂……”吳銘隨便將這個問題糊弄了過去,接著他十分自然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老板娘你今天沒有去參加教堂的集會嗎?”
結果令他沒想到的是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茬老板娘頓時念叨起來:“嗨!瞧你這話說得,我要是跟著你們一起去參加鎮上集會,你們哪能像現在這樣這麽快吃上飯呐……”
吳銘沒有回答隻是一邊吃著美味的三明治,一邊露出微笑聽著老板娘碎碎念。
…………
有著一頭金栗色長發的少女被無數鎮民們押解著綁上火刑架,盡管少女在被綁上去的過程中不斷哭鬧、求救,希望有人能夠救救她,希望有人能站出來幫她作證證明她不是魔女,希望讓那些編造“她是魔女,她曾經使用過巫術和邪術”這類控訴的人能承認那些都是子虛烏有的汙蔑……
可回應她的是一群圍觀鎮民們充滿仇恨的目光,沒有人站出來為她辯解,更沒有人理會她的求救,反倒是每個人都在大聲咒罵著她,甚至還拿出石頭砸向少女,他們義憤填膺地展示著自己的正義,並且民眾的呼聲在審判官下令執行火刑時達到了最**。
妮娜隻能驚恐地看著行刑者拿著長長的火把向她腳下那堆灑了油的木柴走來,點燃了她腳下的木柴。
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
火焰轟的一聲被點燃,赤紅如血的火焰頓時將被綁在火刑架上的妮娜所包圍,在她尖銳而驚恐的尖叫聲中,木柴被燒得劈啪作響,周圍的溫度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高,她能聽見鎮民們越來越瘋狂呼聲,能感受到皮膚被火舌舔舐的劇痛,木柴燃燒的煙霧讓她感到窒息,意識也越來越昏沉……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一隻黑貓似乎正在蹲坐在火焰中,充滿著靈性的雙眼正緊緊盯著她,似乎是在見證著她最後的結局。
在意識即將消散的那一瞬間,她好像聽到了鎮民們爆發出了歡呼,仿佛是在慶祝他們又一次戰勝了魔女一樣……
啊!
妮娜驚恐地從床上坐起,她光滑潔白的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睡衣也被冷汗所浸濕,濕噠噠貼在身上令人感覺十分難受,可她無暇顧及這些身上的不適感,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過了好久心緒才逐漸從驚恐的情緒中平複過來。
情緒稍稍平複下來後,她麻利換上了平常出門的那一套便服,然後趴在被木板封住的窗戶前,透過木板之間的縫隙向窗外看去——與昏暗無光的室內不同,外麵的天已經大亮了,太陽正無情地炙烤著大地,空氣仿佛都在高溫下發生了些許扭曲,而她肚子裏不停傳來的咕嚕聲,也在提醒著這姑娘現在該吃午飯了……
妮娜從窗邊離開,來到曾經的廚房中找出她用來裝食物的壇子,可那裏麵早已空空如也,就連一塊黑麵包都沒有剩下來。
又要出門去“找”食物了嗎……
妮娜輕歎一口氣,隨即躡手躡腳走到門前,小心翼翼拆下了門栓將門推開了一個小縫,視線順著小縫往外延伸環顧著四周。
明明是午間時分,街上卻看不到一個人,這種詭異而反常的現象讓她心生畏懼,她有點猶豫是不是該在這個時候出門,但馬上,這份猶豫就被越來越強的饑餓感給戰勝了,她在確定周圍沒有人躲藏後,就貓著腰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自家,走上了異常詭異、寂靜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