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克服恐懼(十一)
“十二月三十日,我們迷路了!”
以這一天作為分界線,接下來的筆跡變得潦草而又淩亂,上麵記載的東西也逐漸變成了菲利普教授在森林中迷失的記錄,仿佛記錄這些是留下遺言,或是給後人留下關於自己曾存在過的痕跡,光是從筆跡中就能看出寫下這些文字的人有多麽焦躁和不安。
“一月一日,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可我們還迷失在這片該死的森林裏!本來跟著我們的凱米族向導也在逃離過程中走失了,現在就算沿途留下記號也沒有用了,方向感已經徹底混亂,所以就算找到了記號也沒什麽用,頂多也隻能知道自己又轉回去了而已……”
“一月七日,從最後一個村落逃出來已經過了十天,我們白天在千篇一律的叢林裏兜著圈子,看到的東西除了樹還是樹,夜裏還要忍受不知名野獸傳來令人膽寒的嘶吼,難以入睡。是我害了他們,就是我害了他們……如果不是我用非常規手段奪取天命石板的話,調查隊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調查隊裏也有不少人的精神瀕臨極限,好幾個人已經快崩潰了,需要幹涉嗎?可是大學明確要求不允許用超凡力量幹涉普通人的生活……”
“一月十日,今天一起來調研的植物學家丹迪死了。他被野獸襲擊了,一隻美洲豹跟著我們。本來這種野獸不會輕易襲擊人的,叢林中的這類野獸麵對人類時會更加慎重,況且我們手中還有槍,野獸更不可能輕易襲擊我們。但丹迪他卻瘋狂地跳了出去,不顧一切挑釁美洲豹甚至嚐試攻擊它,結果被輕而易舉地咬穿了喉嚨,等我們反應過來拿槍趕走美洲豹時,丹迪已經變成了一具飆著鮮血,躺在地上不斷抽抽的屍體。”
“他的死,對整個調查隊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有兩個人因為他的死精神崩潰了,必須得分出人來照顧他們兩人,不然他們很可能又會重蹈丹迪教授的覆轍……不能再死人了,如果再死人的話整個調查隊可能都會分崩離析,而且我們的食物也快吃光了,我們都會死在這裏……看樣子我們都會死在這裏了……”
“早知道會變成這樣……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這份工作……”
接下來幾天的記錄,都是相似且令人光是看到文字就能感受到沉甸甸絕望的記錄,調查隊的人一點一點把食物吃完,最後不得不靠采集野果度日,調查隊裏的人在緩慢而又堅定逼近的絕望下,一個接一個陷入精神崩潰。
吳銘翻了翻筆記後幾頁,粗略瀏覽了下上麵的內容:之後筆記的內容也越來越絕望,不止是記錄者所描繪的記錄,就連記錄者本身潦草狂亂的筆跡也能看出菲利普教授的精神正在逐漸朝著瘋狂的深淵滑落。
但是接下來,那潦草狂亂的筆跡中卻留下了令人振奮的記錄。
“一月十七日,令人振奮的一天!我們終於獵到一隻奇怪的無毛猴!那個猴子很傻,仿佛是不知道什麽叫恐懼一樣,哪怕我們靠近也沒有逃跑的意思,我們沒有費多少力氣就把那隻猴子給抓住了。”
“接著身為動物學家的費爾教授主動站出來處理無毛猴,他用熟練的手法剝去了無毛猴的毛皮,被剝去皮毛的無毛猴屍體樣貌十分淒慘,簡直就跟一個七八歲幼童的死屍沒什麽兩樣……”
“後來,教授把無毛猴大卸八塊,做成了一頓美食,他把無毛猴的內髒、肉塊和手足插上樹枝架在火上烤……不得不承認好幾天沒吃飽飯的我們,這一頓肉確實讓我們的饑餓感獲得了極大的滿足,就連疲憊的精神也仿佛得到了治愈……可大家心中卻滿懷著內疚和罪惡感,因為無毛猴的形態和人實在太過相似,大家最多也隻是閉著眼啃完了手腳,至於頭就沒有人敢碰了……”
“雖然這頓肉並不能把我們從當前困境中拯救出來,但至少有了這一頓,我們應該能撐到明天吧……”
看到這段文字,吳銘不禁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接著他就看到下麵還有一段文字。
那段文字是新加的,墨跡和之前那些沾著泥水、油漬的筆跡完全不同。
“現在回想起來,問題可能這一天出現的……”
寫下這段記錄的人並沒有解釋為何會留下這句意味深長的話,之後幾天的記錄也沒有解釋,隻是記錄了調查隊終於走出了使人迷失的叢林,然後回到正路上,或許是看到希望的關係,調查隊裏精神崩潰的人也一個個振作起來,隨著局勢轉好,悲觀的菲利普教授也一天天樂觀起來,他們很快就找到了最近的村落,並且得到了凱米族村落的救助。
再後來外界組織的搜救隊也順利找到了被困在叢林裏的調查隊,並且接走了他們,送到附近大醫院進行入院治療和創傷後心理幹涉,在入院治療這段時間裏,菲利普教授將天命石板與這次任務的報告提交給了密大的魔法師,完成這次任務後就在醫院靜養起來。
吳銘注意到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菲利普教授的思想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從悲觀到樂觀從消極到積極。
“三月十三日,今天陽光明媚終於出院了,雖然已經好幾次跟心理醫生說我已經沒事了,這次發生的事情也好,還是幾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情我都不在意了,可他們還是堅持讓我多住了一個多月,不過現在我終於能去見我的未婚妻了!”
“終於能投入到新的工作中了!真開心啊!”
而緊接著,這段記錄下麵就是意境一段與之前完全相反的短句。
“不!不對!那種有生命威脅的鬼工作我為什麽會感覺到開心?!”
不止是這裏,之後幾條記錄也一樣。
“今天天父又向我傳達福音了,祂的聲音還是那樣令人安心……雖然我還是聽不懂祂到底在說什麽,但我堅信,隻要我足夠虔誠,遲早有一天能明白福音的意思……”
“天父?!那是什麽鬼東西?!我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寫下這些字跡?為什麽我完全不知道這些事情?!”
“天父讓我傳播祂的福音,但是祂告訴我,現在還不要急著行動,首先要做好準備……我也是這麽認為的,得發展一批最初的虔誠信眾,才能更好傳播天父的福音。既然我的精神創傷可以被天父的恩惠治愈,那麽尋找那些精神創傷的病人,是不是能更好傳播福音呢……”
“什麽天父?!什麽福音?!這是精神汙染?還是超凡影響?!我聽到的隻有一片雜亂的海潮聲……我的身體發生了變異,這些蠕動的觸須是什麽?!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種精分式的記錄越來越多,而且筆記本上逐漸出現了被筆塗改的痕跡,最開始是那些正麵、積極的記錄,但慢慢的隨著時間推移,被塗改的文字逐漸變成那些負麵、消極的記錄,看樣子就像是兩個人格交鋒後,原本悲觀消極的那一方在鬥爭中逐漸落入了下風。
而在這場兩個人格鬥爭的盡頭,吳銘看到了一段毛骨悚然的記錄。
“寫給下一次醒來的我,今天是五月八日,中午十二點十三分,我這一次的時間不多了,身體正在逐漸失去控製看樣子即將陷入沉眠,我不知道我下一次醒來會是什麽時候,也不知道又會忘記什麽……我感覺到有一個意識正在我的腦子裏孕育生長,他正在以我的記憶、經曆為食,每一次醒來我都會發現自己的記憶斷代變得越來越嚴重。”
“我的記憶現在變得越來越支離破碎,忘記的事情越來越多,但從他平日的記錄來看,他似乎在醒來的時候他一直都在很好地扮演著我,甚至扮演地越來越好,那時我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他……在逐漸取代我!”
“不管下一次醒來的我還記不記得這件事情,但是我必須賭一下,快!快去尋找密大的魔法師幫助!如果是他們的話,肯定會有辦——”
記錄並沒有寫完就戛然而止變成了一條故意拉直的直線。
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個筆記本上的記錄,吳銘皺著眉頭翻了好久都沒有再看到之後有菲利普教授的記錄,倒是詳細記載了被什麽替代掉的“菲利普”教授留下的記錄。包括偷偷學習魔法書上的魔法,建立福音會並發展教眾,如何用魔法建立撫平精神創傷的結界,用儀祭召喚來的天父恩賜混入聖餐中發放給教眾,再用魔法和詠唱,在每一次集會中將他們逐一轉化成自己的同類,讓他們也能聆聽天父的聲音……
這樣的記錄,直到最後一頁為止。
那是用超乎想象的巨大字體,以及幾乎將紙給捅穿的力道寫下的求救單詞,力道之大,甚至將字跡重重印刻在了筆記本的後封皮上,哪怕隻是看到占滿整張紙的字跡,也能感覺到寫下這些文字的人,在最後有多麽絕望。
“救救我!”
那是原本的菲利普教授留下的,最後一句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