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蘑菇病（十二）
“為什麽要這麽嚴肅呢？”
那一張張鐵青麵龐上浮現的浮誇笑容，被茫然渙散的雙瞳死死注視，異口同聲的話音震響在建築中，詭異而又恐怖的畫麵讓佘老大的表情頓時就扭曲了。
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停止運轉。
接著難以名狀的恐懼在心中驟然爆發，他發出一聲飽含驚恐、絕望的尖叫，轉身想要逃離這裏，可之前為了保護自己而躲在感染者中的舉動，在此刻卻成為了自投羅網的行為。
微笑的感染者們一擁而上，他連哼都沒能多哼一聲就被死死按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作為王牌的感染者被控製後，接下來的戰鬥基本上就沒有什麽懸念了，畢竟五猖會本來就是借著感染者的力量才摧毀了那麽多的村子，自身各方麵硬實力根本拿不上台麵，否則也不會隻敢打劫荒野上落單的冒險者和底層人員。
沒過多久，隨著據點內各處的反抗力量被鎮壓、撲滅，所有活下來的強盜都被感染者控製。
五猖會。
就此覆滅。
…………
一段時間後，所有被縛的強盜都帶到了一棟還算牢固的建築中，由感染者們看管。
而趙姒妲等人在旁邊一棟建築中，他們幾人搜刮了五猖會儲存的物資，小楠與阿香為受傷的郭東、老葉和賈振城處理傷口，而趙姒妲和伊麗莎白正站在一具棺材前，與棺材裏的呆傻少女大眼瞪小眼。
經過簡短的審訊，趙姒妲已經知曉他們是通過一個少女在控製這些感染者群體，隻是……
隻是當兩人合力將棺材推開，當借著昏暗的光線看清楚棺材裏躺著的人後，伊麗莎白頓時就咋咋呼呼起來了。
“人偶，你看你看，這個人跟我長得好像誒！”
“與其說是很像，倒不如說就是一模一樣。”趙姒妲也看清棺槨中躺平的少女，瞥了身邊的藍發少女一眼，沒好氣道：“外表上來看簡直就是另一個伊麗莎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肯定是你搞出來的吧？”
“誒嘿嘿~我不記得啦~”伊麗莎白撓著後腦勺傻笑，試圖萌混過關，接著她，“對了，咱們來問問她吧！她是不是會知道些什麽啊！”
趙姒妲眼中閃了閃白光，白了她一眼：“我剛剛掃描了一下她的生命體征，發現她的大腦受到了非常嚴重的損傷，尤其是腦前額葉方麵，導致她的完整人格與心智完全消失，認知與思考能力也隻剩下原本的百分之五都不到，高級功能喪失百分之九十以上……”
“誒……”伊麗莎白愣了愣，最開始她還在認真傾聽嚐試理解，但聽著聽著臉上就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雙眼放空，徹底放棄了思考：“那是什麽意思啊？”
人偶姑娘瞥了她一眼：“意思就是她沒辦法開口回答你的問題。”
“噢！”藍發少女感覺自己懂了，猛地一拍手，立即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點子：“那我來問問題，讓她拿紙和筆來寫答案怎麽樣？”
趙姒妲：“……”
剛剛有那麽一瞬間，她都有點壓製不住想要把這傻姑娘掛樹上的衝動了。
目光呆滯，表情癡愚的少女，在看到伊麗莎白與趙姒妲結伴將她的棺材掀開後，一直保持著那副呆傻的表情，但是看到她們來來回回的鬥嘴後，那雙渙散的碧綠眼瞳稍稍有了些聚焦。
呆傻少女靜靜看著兩人爭吵的樣子，她那雙如寶石般瑰麗的眼瞳中，浮現出了懷念的神色。
雖然大腦受創使她的人格與心智已經完全遺失，可以說已經完全沒有了‘自我’的存在，她現在就連自己心中湧動的這份懷念感究竟源於何方都不知道，但是看到這副早已經曆過無數次的熟悉場麵，還是讓她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
隨後，她朝她們露出了一個微笑。
“誒！人偶你看你看！她對我們笑了誒！”
本來正在和人偶鬥著嘴的伊麗莎白，馬上就發現了她的異狀，立馬將注意力轉到了她身上來。
“怎麽回事？按理來說她不應該會有反應才對……”趙姒妲無機質的灰瞳中更是飄過一串問號，隨後首先懷疑起了身旁的伊麗莎白：“是不是因為你的存在刺激到她了……”
“跟我有什麽關係！”
呆傻少女接著就像是長久以來掛念的心願終於了卻一樣，緩緩閉上了雙眼，停止了呼吸。
原本應該在這時候咋呼起來，大聲嚷嚷‘哇！她死了誒！’的伊麗莎白也突然沉默下來，趙姒妲馬上就發現了她的異常：“怎麽了？”
藍發少女茫然而又困惑地抬起頭來，朝著她歪了歪腦袋：“我……我記起來了一些事情？”
“為什麽要用疑問的語氣說話？”
“我不知道，因為是突然想起來的，村長說過的那些事情我稍微想起來了一兩件……而且感覺很陌生，有點不像是親身經曆的一樣。”伊麗莎白迷惑地搖著頭，然後把目光投向了躺回棺材中沉睡，再無生息的呆傻少女，“而且，剛剛的一瞬間，可能就是在她閉上眼睛停止呼吸的時候，我好像和她建立了一個短暫的連接……”
“我看到了一些東西，她的感情也傳達到了我心裏……”
伊麗莎白常常掛在臉上的傻笑開始消退，十分罕見地露出了稍微認真一點的神色，或許是受情緒共鳴的影響，她碧綠的眼瞳中也浮現出懷念的神色。
“人偶，她一直在找你，她一直很想見你，她找了你好多年但是都沒有再見到你。後來她受了很嚴重的傷，很多東西、就連自我都在不知不覺被忘記了，可哪怕人格消失，心智被磨滅，她仍然想方設法將這份情感保存了下來……”
她輕柔地敘述著呆傻少女傳遞過來的心情，緩緩張開雙手，輕輕抱住了人偶姑娘嬌小的身軀。
趙姒妲眼中閃爍著白光，不過她沒有反抗任由對方抱住了自己。
“嗚哇！人偶，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一刻，她真希望這話是由那位陷入長眠的呆傻少女親口說出，而不是由她代為傳達的。
…………
在賈振城等人交付了關於五猖會的委托後，他們很快就兌現了曾經答應趙姒妲的許諾，憑著自己已經成為正式成員的關係，通過正式渠道買到了隻會派發給機關正式成員的抗生素藥品。
這些批量生產的自製藥品副作用可能會有點嚴重，可在這廢土中已經是能救命的萬靈藥了。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賈振城一行以外，機關也嚐試邀請過趙姒妲與伊麗莎白以正式成員的身份加入庇護所，不過被人偶姑娘婉拒了——她們還要去找吳銘，而且剩下那些不知所蹤的伊麗莎白們，也是一個非常頭痛的問題，不能放著不去解決。
數日後，未村門口。
村長帶著老栓連連向伊麗莎白與趙姒妲道謝，兩人如約帶來了萬靈藥，不僅能用來治療華小栓的肺炎，還能救下很多在冬天生病卻無法得到治療的病人。
“村長！接下來咱們就走啦！”伊麗莎白臉上掛著明媚陽光的笑容，朝著越來越遠的村長告別道，“等回來就該換我給你講講旅行冒險啦！”
“哈——哈——哈——”村長發出中氣十足的笑聲，同樣大聲回道：“好！那我一定要多準備點好菜！讓全村人來聽你講講旅行冒險！”
“人偶！”兩人逐漸走遠，遠到再也看不到村長和未村的村口後，蹦蹦跳跳的藍發少女看向身旁的趙姒妲：“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呀？”
“去機關的庇護所看看，找到更多的你，進一步恢複你的記憶，然後找到管理者……”
“管理者……吳銘嗎……”伊麗莎白歪著頭，她聽趙姒妲說起過這個名字，可是卻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好！聽你的！我們走！”
…………
永遠被黑夜所籠罩的夜半球，有一座傳奇般的都市。
夜之城。
它是永夜荒原上屹立不倒的城市，從夜半球進入永夜的那一天起，曾有無數避火所在這片荒原上興建，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座庇護所能像夜之城一樣，脫穎而出。
與溫暖光明的晝半球不同，夜半球的永夜環境所帶來的不止是黑暗，還有寒冷、饑荒和死亡。
由於缺乏光照，隻有月亮反射過來的光芒，這邊半球的溫度常年在零下幾十度以下，絕大多數動植物都無法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中生存。
想在這裏生存，光是擁有一個足夠持久的熱能供應塔是不夠的，為了填飽肚子，還需要有大量的溫室大棚來源源不斷提供食物，有製作技術和材料能製作禦寒裝備，有一個較為完整的工業體係能維護城市內的工業產物，還要有教育的力量……
而夜之城，就具備著這樣的資質。
所以，它成為了永夜荒原上唯一的避難所。
它是這片荒原上的希望。
可，這也意味著一旦它失去生機，就意味著可能有無數人都會凍死在零下數十度的荒原上。
而今天，它又一次陷入了周期性的危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