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喪屍圍城（十二）
蟲怪成群結隊肆虐在能量塔內部的通道中，在與人類交手數次並且衝破好幾道防線之後，這些聰明而恐怖的怪物也摸索出了應對人類武器的方法，他們開啟護盾相互掩護向前衝鋒著，一隻又一隻裝滿了強酸與劇毒物質的肥大蛆蟲從酸液炮的炮口中射出，化為酸液雨與沉降的毒氣用來殺傷防禦工事，以及躲在工事中的人類士兵。
無論是人類的防禦工事也好，還是他們的肉體也罷，都無法抵擋這種密集的腐毒攻擊，哪怕隻是小臂沾上一點酸液，整隻手都會變成仿佛史萊姆般不斷融化、潰爛的半流質物質；若是吸入哪怕一口沉降的毒氣都會陷入急性中毒狀態，全身上下包括毛孔在內的所有孔洞都會不停滲出鮮血，化為一個恐怖的血人氣絕身亡。
密密麻麻的蟲群就如同過境蝗蟲般，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一時之間，能量塔各處都被卷入到高烈度的戰火之中。
“偵測到大批敵性反應！A區第三防線與敵對單位接觸！”
“C區第二防線全滅！”
“E區第六防線遭遇毀滅性火力打擊！工事被毀！”
“R區第四防線被衝破！請求支援！重複！請求支援！”
“後勤組正遭受攻擊……哎呀！你的農民被打了！”
一道又一道信息充斥在視野之中，以令人應接不暇的速度閃現然後又被新的信息所覆蓋，前線的戰報如同雪片般飛來，但全部都是壞消息。
盡管人類這邊協作默契，各類防禦戰術齊出，悍不畏死地奮勇作戰，但在蟲群們領先不知道幾個世代的武器與無窮無盡的數量攻勢下依舊損失慘重，無法形成戰鬥力的士兵一退再退，最後就連防線也搖搖欲墜，即將失守。
統禦王座。
“看來把這些怪物鎖死在能量塔裏的A計劃失敗了。”
董事長正高坐在王座上，背後直連接口遷出數十條電纜線路與王座直連，通過這種方式對能量塔各區域進行實時監測與管理，親眼看著又一個駐防小隊死戰不退被淹沒在了蟲海之中，當塔內各阻擊隊伍全滅、蟲群衝出能量塔已成定局後，他主動接通了一個聯絡信道。
“葛溫，報告動力爐的運行情況。”
隨著外部訊號接入通訊董事長視野中頓時出現了一片由雪花點和混亂色塊組成的人形輪廓，葛溫的聲音緩緩響起。
“各部件運轉狀況良好，微型太陽動力爐正常運行，能源回路未見明顯過載、損壞跡象，能源輸出單元無異常。”葛溫聲音平淡簡單明了地匯報道，“動力室前不久才經過一次獻祭修複，雖然使用的是批量製造的試驗品，但修複效果沒有問題。”
“能頂得住接下來的能源輸出嗎？”
“主動力爐的能源輸出肯定是沒問題的，盡管體積與質量無法和恒星體媲美，但提供的能源可一點都不會打折扣，隻是……”葛溫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經過短暫計算沉默片刻後才繼續開口提出了自己的擔憂，“比起動力爐的情況，我更加擔心輸出線路……”
“額外增加的能源輸出單元與線路，都是基於我們自己的工藝製造的附加品，能不能頂得住高強度的能源輸出，我也不知道……”
“你害怕過載短路嗎？”董事長淡然的聲音緩緩響起。
“那是最樂觀的想法了。”葛溫的聲音聽起來仍然如平時那樣機械且冰冷，但此刻卻多出了幾分擔憂的意味在裏麵，“熔毀，電湧，無法控製的劇烈脈衝……甚至那邊的機器是否能正常啟動我們都不知道……”
“畢竟這可是給飛船永久供能的動力爐，內部的能量傳輸回路至今我們都沒有解明原理，我們隻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如畫蛇添足般在上麵增加補丁……”
對於他有些悲觀的觀點，董事長的回應仍然平淡：“但擺在我們麵前的，隻有這條路了。”
“現在靜滯力場因為不明原因失效，本該一直睡下去的蟲怪蘇醒，以我們的火力和數量更是無法阻擋他們的前進，相當於此前所擬定的預案全成了無用功，我們現在隻能拚死一搏了。”
“……”葛溫那頭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值得嗎？”
信道另一頭，端坐在統禦王座上的骨人眼中紅光閃爍，他抬頭看著線路繁複，電纜縱橫交錯的天花板，猩紅的光芒在深陷的金屬眼眶中搖曳著，如同明滅不定的燭火，他機械且平淡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統禦之間中悄然回蕩。
“值得。”
“算了……我去做最後的啟動準備了……”
“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處理吧。”
通訊悄然斷開，董事長的意識再次回到現實之中。
統禦王座。
能量塔的控製中樞，董事長常年都坐在這個鐵馬桶……鐵王座上，管理者夜之城內的大小事宜——當然這一切都隻是夜之城的居民們一廂情願的認知。
然而事實上，統禦王座是一艘宇宙飛船的控製核心。
幾十年前，當舊世界因蟲草病陷入混亂時，一艘自天外而來的宇宙飛船毫無任何預兆地出現在地球的近地軌道，被地球的引力所捕獲，最終因為不明原因墜毀在了地球上。
這艘宇宙飛船（也可能是殖民船）墜毀區域在與歐洲大陸始終保持不近不遠距離的海外三島上，雖然那時全世界都疲於應付人人談之色變的蟲草病，但是外星文明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導致當時那些因為蟲草病已經衰落與不甘走向衰落的霸權國紛紛都向這艘飛船伸出了手。
威逼，利誘，陰謀，陽謀，武力脅迫，商業製裁，為了奪取來自外星球的技術，勾心鬥角的霸權國們無所不用其極，各方特工、間諜、軍事力量在明裏暗裏相互較量，互不相讓甚至差點掀起大戰，他們做著奪取飛船後技術飛躍繼續用暴力和武力穩固自身霸權地位的美夢，然而還沒等美夢實現，噩夢就先一步來了。
蟲災降臨。
在晝半球，那些四足著地，如同野獸般僅靠本能成群結隊行動的蟲子們，就是這艘飛船所帶來的。
而骨人叛亂、地球陷入潮汐鎖定，星球被分為極晝與極夜兩顆半球，乃至董事長與第一獵人一行帶著難民在永夜荒原上一路開拓，在能量塔周邊定居下來這些事，那更是在這數年乃至十多年後發生的事情了。
現在想來，這些也都是快一個世紀之前的事情了，但對他而言仍然如同昨天發生的一般。
那時，他們在布滿冰雪的永夜荒原上前進著，一幫烏合之眾的難民隊伍，由兩位技藝高超的老獵人，一名信佛的聖職者，一名沒有背叛的骨人組成的領袖團體領導著，排除萬難，艱難求生。
寒冷、饑荒、疾病還有荒原上的可怖獵手——無窮無盡的蟲潮，任何一項對於難民而言都是致命的，浩浩蕩蕩的難民隊伍中不斷有人倒下，也不斷有新的難民們加入，他們帶著難民們在那滿是妖魔鬼怪的荒原上殺出了一條血路後，終於找到了一個較為溫暖的地方——就是那艘飛船的遺址，也就是今天夜之城的能量塔，結束了漫長的旅途。
隨後，大家分道揚鑣。
信佛的聖職者繼續在亂世上普度眾生，名為亞曆克斯的老獵人為理想而身死，繼承了第一獵人名號的老獵人心灰意冷，四處遊曆，也隻有董事長，也隻有他適合留下來負責管理夜之城的難民們建設自己的家園。
在他的指揮下，他們搜集材料，從無到有建立起第一片棚屋區，顛沛流離的難民們第一次有瓦遮頭。
在溫度不斷下降的惡劣天氣中，他召集了最初的那一批知識分子，工程師和科學家們，組建研究院，與工人一樣沒日沒夜加緊研究和製造他們亟需的技術造物。
他帶領難民們在不斷變冷的荒原上打獵，狩獵采集那時尚未滅絕的動植物資源，抓住動物帶回去馴化，尋找還未被凍死的農作物帶回去做種，解決了夜之城的缺糧困境。
他派出一支又一支探索隊，在荒原上搜尋難民、物資以及各類礦物的出產點。
依靠骨人網絡的信息傳輸，他知曉了遠方有大型冰風暴正在形成，為此他發布命令讓工人們加班加點增加產能，囤積各類材料，最後成功帶著他們度過了那噩夢中的極寒。
度過冰風暴後，夜半球的溫度開始逐漸穩定下來，夜之城的居民們也迎來了最為幸福的一段時光。
直到……他在看到了靜滯室裏沉睡的事物後。
根據董事長推測，能量塔本身應該是一艘飛船，而且是擁有足以跨越星海，技術極其先進的殖民船。
如今肆虐在世界各地的蟲子隻不過是連先遣軍都算不上的炮灰，此前在靜滯室中沉睡，如今已經醒來瘋狂攻擊一切活物的蟲怪們才是正規軍。
這種事情，哪怕是在夜之城中也隻有極個別人才知道。
自他知道這件事情開始，夜之城就徹底進入了無限期備戰狀態，居民們就再也沒有過過一天輕鬆的日子。
近百年的備戰，近百年的積蓄力量，一項又一項秘密企劃提上日程，一項又一項武器需求提交給研究院，可以說夜之城的今天，有一半的原因都是出自於靜滯室中沉睡的那些蟲怪們。
門外傳來的響動將董事長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之中，他從罕見的走神狀態中回過神來，正好看到風塵仆仆的第一獵人拉開門走了進來。
“你終於來了。”董事長靜靜看著他，開口道。
“外麵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第一獵人臉色不善。
“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董事長沒有回複他的話，而是自顧自開口說道：“還記得我們當初是怎麽在荒原上開辟出一條路的嗎？”
“現在，帶著剩下的人再走一遍我們當初的路。”
“離開這裏，逃離這裏，不要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