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刹那
法空帶著虞德容一路下山,往常虞德容來三聖寺之中上香,請法空去自己家中誦經超渡之時,法空雖然話不多,但是卻不會像今日這般的沉默。
而同樣的,虞德容也是一言不發,身後跟著的三聖寺的四位僧人,一個個神情都頗為壓抑和低迷,畢竟還是年輕的和尚,佛法並不深,喜怒心事依然顯露在臉上。
走到山下之時,法空突然停了下來,看著虞德容說道:“虞女施主,貧僧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女施主如實的回答。”
“聖僧請講。”虞德容回答道。
“你的那個侍女的身份你究竟知不知道?”法空問道。
“小女子不知。”虞德容搖了搖頭說道。
法空的眼睛盯著虞德容看,但是虞德容卻低下頭,並不看他,這並不能說明她心虛,因為這是一個女子再正常不過的表現。
他沒有再問,與虞德容一直的朝著長安而去,就在這時,三聖寺所在的山上傳來鍾聲,緊接著整個三聖寺都籠罩在一片佛光之中。
法空回頭看著,他知道這是三聖寺將禁法佛陣都開了。
三聖寺將禁法佛陣都打開的時候,是當年涇河龍王的靈魂化的怨靈興風浪要淹滅三聖寺的時候。
虞德容也同樣驚訝的看著三聖寺的方向。
“聖僧,要回寺裏嗎?小女子可以先回虞府,絕不外出,等待著三聖寺再來審查。” 虞德容說道。
法空看著三聖寺的方向,他現在也不過是在山腳下,他若要回去不過是頃刻間的事,但出乎虞德容預料的是,法空點了點頭,說道:“女施主就由貧僧諸師弟護送回去吧!”
他話才落,已經拾階而上,但是才走幾步,他腳下一陣模糊,人影一閃,竟是就已經出現在了三聖寺前,然後身上升起一層佛光,朝著那門中走去。
也就在他走過去的同時,三聖寺的門庭之中有佛光如焰一樣的將他吞噬。
當進入到三聖寺之後,再一次有鍾聲響起,他的身形在佛光之中忽陷忽現,他的心中湧生一種心悸感,感覺有什麽大事發生了,已經忍不住在三聖寺之中施展神足通了。
當他出現在一個跑動中的灰衣僧人身邊之時,一把拉住對方,問道:“寺裏發生什麽事了?”
“啊,法空師兄你回來了,快,方丈被昆侖李七殺了。”那位三聖寺弟子急忙說道。
法空刹那之間隻覺得自己的後腦被人打了一棒,整個人都懵了,他隻覺得自己的思緒飛出了身外,根本就無法控製身體,也無法思考。
“師兄,師兄,你怎麽了。”那灰衣僧人焦急的問道。
法空抬了抬手,製止了這位師弟的問話,他大步的朝著自己師父之前閉關的地方,每一步之間他的身體都模糊一刹那,隨之再現之時已經在一個拐角之處,此時的三聖寺之中已經起了禁陣,即使是他也不能夠隨便穿行,他的神足通也隻能夠在禁陣的空間之中閃轉,不能去衝撞禁陣。
這也是他對於三聖寺的禁陣很熟悉才能夠做到,同時他身上的靈力與這三聖寺的整體是一致的,如果是別派的人在此時行法則必定如負巨山。
當他來到師父方丈閉關所在的院前之時,看到的是一眾師叔及眾位同門大多都在此處,他的到來自然被同門讓了進去。
來到院中,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房前麵的李源,而李源的頭頂一團烈日般的劍光盤旋變化,將頭頂上空的佛法禁製給排開,護住周身,竟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意味。
而因為李源的阻擋,他看不到屋中的情況,隻聽到師叔玄澄低沉而憤怒的聲音道:“李施主,貧僧任你離去,未曾想你居然潛入三聖寺之中殺死方丈,如此邪魔行徑……”
“師父,方丈師伯還在那裏麵,這魔頭攔在門前,還需速速拿下。”
玄澄點了點頭,這位高大的僧人轉身朝著李源走去,來到場中站定,雙手合十,麵容嚴肅。
佛門弟子隻要修為高深,無論如何的憤怒,也往往殺氣不顯,卻威嚴如山嶽,當他雙手合十在場中站定的那一刹那,周圍的和尚都低聲念起了經文。
經文乍起,整個院中便有嗡嗡聲生出,而原本的院門窗戶、地磚、柱子上都是佛光閃動。
而那些佛光匯聚之處便是那位站定於場中的高大僧人,天空之中那一座佛像沉落,竟是與那高大的僧人融為一體,刹那之間,這個院子變了。
在李源的眼中變成了一方佛殿,佛殿高大恢宏,兩排站立著一個個羅漢、金剛、尊者,而正前方的首位上則是坐著一位渾身佛光纏繞著的佛祖。
李源師師徒兩人站在那佛殿的中間,就像螻蟻一般,無論是看哪一位都需要抬頭看。
在這個佛殿之中,他隻覺得虛空就像是荒漠,沒有半點能與自己親近的東西,神識一散出去便如沒入荒漠之中的水氣,轉眼之間消失。
李源心中很清楚,這是佛門最有名的一沙一世界的陣法禁製。
這不是一個真正的世界,卻是寺中佛殿,是院中佛國。
他在這裏,無法像在外麵那般引動星力,反而是陣法卻是聚納一方天地靈氣,鎮壓鎮中的人,這就是禁陣的強大之處。
李源抬頭看著那一個個高大無比的羅漢、金剛、尊者,他知道這是三聖寺這數百年來祭養的佛靈,受了數百年香火,更是被三聖寺曆代的僧人以各種經文加持,而這些經藏咒文日夜持誦,讓佛靈擁有了神通。
其中這些佛靈最主要的神通便是法身所在之處,諸法不現。在這佛殿之中,更是任何道法都施展不出來,隻能夠用自身的靈力。
李源在這裏麵當然不敢再像之前那樣禦劍生出種種變化,因為他怕自己劍一離身便被這佛殿給鎮壓了。
他轉過頭來,發現自己的鋤禾手上捧著的蒼靈劍已經散發著強烈的靈光。而與鋤禾之間的虛空突然顫動起來,竟是有一道裂痕出現。
他心中很清楚,這是三聖寺的想要讓自己與劍無法在一起,蒼靈劍若是無主人,那麽便好鎮壓一些,然而李源並非是那種失了劍便毫無能力的人。
諸般劍術早已經入了他的心,化為意,他的意便是劍意,在這裏雖然神意離體則散,但是他目光所及,並無什麽能夠遮掩,手所觸之處便如劍至,無可阻礙。
鋤禾的嘴巴張開,嘴型是在喊師父,但是李源聽不到,鋤禾的聲音被這片佛殿的化去,同樣,他也知道鋤禾已經看不到自己。
他伸手去抓鋤禾,手指手背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種排拆與剝離。有一種無形的東西似圖將自己的手給捆綁起來,眼中看到的鋤禾忽遠忽近,忽而在左忽而在右。
他眼中月華靈光泛起,鋤禾的身形頓時清晰起來,他仍然在那裏,雖然仍然有著重影,但是李源很清楚,那隻是佛靈似圖將這虛空折疊,想讓自己無法接觸到鋤禾而已。
他的手仿佛探入了一片水中,手邊的那一片虛空突然一片模糊,一隻手不知何時出現並與他的手握在了一起,一隻冰冷的手,如寒冰,像是一隻冰凍了萬年的屍手,盡管他早有心裏準備,卻依然心中一突。
佛靈、魔靈,天下間各種‘靈’都是詭異莫測,皆有幻化入心之能。佛魔不過一絲之隔,此時,李源很清楚自己其實什麽都沒有抓到,手中什麽也沒有,但是當虛空模糊如水的一刹那,自己的心起了一絲的波瀾。
這一隻手是自己心中刹那之間的幻像。
一個人的念頭隨生隨滅,刹那之間千萬念頭幻滅,但在這裏佛殿之中,那一刹那被勾起的念頭便化生了,就像在心湖深處的受吸引而來的魚被勾住了一樣。
這是他心中的念頭所化,他不明白為什麽會幻化出這麽一隻手來,難道是因為自己內心深處對於此時的處境有著一種深深的忌憚嗎?
有時候心中下意識的想法卻是最真實的,而這種想法往往自己都不會注意到。
他沒有去拉那隻手,但是那隻冰冷的手卻將他的手緊緊的握住,並且往那虛無之中拖,仿佛要將他拖入無邊的虛無深淵裏。
但也就在他感受到那種拖拉之時,他整個人都朦朧起了一層清光。
觀想道尊法象,默誦《玉清寶相莊嚴經》,原本眼前的模糊刹那之間清明,而那一隻冰冷的手中消失了,鋤禾的麵容清晰,就在手邊,而且他的手竟是懸搭在鋤禾的頭頂。
剛才若是李源手力反拉那一隻手的話,那鋤禾已經死在了李源的手下。
鋤禾的臉色蒼白,他根本就無法動彈,他覺得自己就站在隻有立足之地孤島上,周圍都是海水,海水之中有著無數的怪物,隨時都會衝出來吃掉自己。唯一能夠帶給自己安全的就是懷裏抱著的這把劍。
這是他心中的世界顯化,直到,李源再一次的出現,李源的手摸在他的頭上,他眼中的世界瞬間安靜下來,我心定時,世界自清靜。
“師父!”鋤禾喊了一聲,但是李源並沒有理會,而是伸手抓向那蒼靈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