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有種人,不誅不行
“受教了!”
田爾耕微有動容,魏公公這簡短之言確是有真諦的,不是泛泛而談。
“不過,如咱家先前所說,誅心大過誅身,這誅心就是破其心理依仗…鎮撫但要明白這個理,將來鎮撫若是掌了詔獄,不管什麽犯人到了鎮撫手裏,那就無撬不開之口舌了。”良臣哈哈一笑。
聞言,田爾耕臉一紅,忙道:“公公說笑了,田某區區南鎮,如何敢奢望執掌詔獄。”他這也是實事求是的話,錦衣衛中北鎮最重,北鎮撫使因掌詔獄緣故,可直接向皇帝奏稟,故可和都指揮使分庭抗禮。
好比司禮監中大璫若掌了東廠,便是監中排位低,可論實權卻是頭一號。這北鎮撫使同樣如此,有些時候,天津那邊的都指揮使性謙或不得皇帝親近的話,這北鎮頭頭就是錦衣衛實際的大佬。
縱觀曆來錦衣衛大都督人選,至少一半者都曾出掌過北鎮詔獄。田爾耕雖是一心想謀進北鎮,但所盼不過是個僉事足矣,又何敢一步登天望那詔獄主。
“鎮撫莫要自謙,咱家粗通看相之術,若咱家沒有看錯,將來鎮撫富貴逼人啊。”良臣幹笑一聲,他看人向來很準的,若是自封布衣神宮的話,就斷然沒有算塌天的存在。
這話似真似假,也是隱含提點,若是田爾耕成功倒了李三才,自有貴人助他。當然,這一點良臣不會明言,與聰明人說話,說一就能舉三了。
田爾耕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見魏公公站的久了,似有些腿酸,忙叫人搬來椅子請魏公公坐了。
良臣也不客氣,欣然而坐,本習慣的二郎腿倒是沒翹,而是雙手端放兩側扶手,雙腿聽不到外八字格局。
這造型,是大人物氣派。
坐下之後,又是侃侃而談。
“一般而言,犯人分三種,咱家歸為慫人、硬人、鐵人。對付這三種人,便需不同手段,靈活運用,方能奏效。”
田爾耕第一次聽到犯人還分這三種的說法,不由大是好奇,忙請魏公公賜教。
“慫人者,即無膽口硬之輩,這種人是好對付,如那趙盛傑便是此類。”良臣笑了笑,抬了抬手,又道,“咱家先前叫人將他吊起,又於其下置燒紅鐵尺,便是營勢。此勢便是要叫他清晰可知不招之後果,從而斷其念想,痛快招出。”
田爾耕微微點頭,剛才他見那燒紅鐵尺時亦是忍不住想那鐵尺入身之慘狀,換作人犯,又豈能不想。
這一想,便是萬萬不敢以身試刑的了。
再一聯想,用刑之次要,重要卻是那勢。
嚇人的勢。
“咱家雜書上曾看到,刑有數十樁,樁樁駭煞人,嗯,左右無事,不妨與鎮撫說說…”良臣興致上來,自然就要顯擺了。當下就說了幾樁大刑手段,如滾水燙小豬、鐵板洗刷刷、黃土埋腦袋、請君入大鍋、油炸童子雞等。
這些其實是田爾耕的發明,天啟年間他把這些刑罰手段玩的溜熟,鼓搗出大小刑百餘種來。
當真是入了他田都督的詔獄,抬進來,抬出去,斷無站著出入的道理。
東林上下,堪堪是聞之色變。
一樁樁刑罰輕描淡寫的說出來,聽的田爾耕後背心都涼了,這個尚單純的小白鼠、又高又富又帥的官二代心性可不是天生那般殘忍。
“有機會,咱家把那書尋摸來給鎮撫看看。”良臣琢磨沒事時,可以給田爾耕弄出本刑具手冊來,順帶把東林點將錄那勞玩意都給鼓搗出來。
話鋒一轉,又道:“當然,這些刑罰手段於慫人有效,於硬人和鐵人卻又無甚至效果了。”
“敢問公公,硬人又何指?”田爾耕身子微躬,真正是放下他那千戶鎮撫的架子虛心受教。
“硬人者,有膽嘴又硬者。此種人,不管什麽刑具擺他麵前都不怕,真用上刑也是硬,撬不開口的…”說到這,良臣嘿嘿一笑,雙手合什磨了一磨,“所以,對付這種人,就要軟刀子割肉。”
田爾耕忙問:“何謂軟刀子割肉?”
“軟刀割肉在於一個磨字。”良臣語簡意明。
“磨?”
田爾耕目露不解。
“是咧,磨!…磨的其無精無神,磨的其度日如年,磨的其欲癡欲狂,摩的其恨不得一死了之,磨的其隻想一吐為快。”良臣說著竟然紅光滿麵,精神無比。
田爾耕看在眼裏,卻是無暇想魏公公怎麽這般興奮,隻關心如何個磨法。
良臣一擺手,輕飄飄道:“簡單,不使睡覺就是。”
“呃…”田爾耕怔住:這麽簡單?
“此法有奇效,鎮撫日後有機會不妨嚐試一二,就知咱家不是虛言了。”良臣目光寄予厚望。
“至於鐵人嘛,便是軟硬都不吃那種。任打任罵,哪怕斬他八段都麵不改色。這種人,鎮撫就是千般手段使出來,都是無用的。”
“世上真有這種人?”
“嗯…”良臣緩緩起身,負手遠視,許久,幽幽說了句,“有。”
這世上,真有鐵人。
如那大笑大笑又大笑的楊漣,雖是東林黨人,但真是個鐵人。
雖是政敵,良臣亦敬佩之。
“那…如何對付這種鐵人?”田爾耕問道。
良臣未答,反問他:“鎮撫以為應當如何對付?”
田爾耕想了想,搖頭:“田某不知。”
“鎮撫不知,咱家也不知。不過,”良臣臉上的笑容慢慢褪去,“越是這種人,就越是不能放出去。”
“誅身?”田爾耕目光一動。
“這種人,絕非嘍羅,不誅之則後患無窮。”
良臣有些感慨,事實上對付這種鐵人,除了一殺了之,真是沒有其它辦法可尋。
道不同,不相為謀啊。
如楊漣,如左光鬥等人,不談政治立場,也不談出身,單論人品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的。
然而,這種人真能放過麽?
裝睡的人,是真的叫不醒的。
或許,東林黨那些人知道自己的堅持未必是對的,但他們卻不敢承認他們是錯的,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成於此。
否認自己的堅持,他們便什麽都不是,甚至會成為他們從前所痛恨的禍國殃民之輩。
這,讓他們如何能接受。
結局,是注定的,哪怕良臣想改變,也改變不了。
這個國家,真的是毀於東林黨們。
就是二叔也不是沒有給過東林機會,二叔也不想殺人。
但最後,還是腥風血雨了。
因為,真的是沒法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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