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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朕將來找誰托孤

  萬曆看的比誰都明白,他年輕的時候可真是想勵精圖治的,可到頭了怎麽就變成了隱居深宮中的“懶皇帝”呢。


  有時候,他真的蠻佩服自己的祖父世宗皇帝的。


  同樣是個“懶皇帝”,可偏偏大臣們都怕世宗皇帝。


  而萬曆這個“懶皇帝”,反過來卻是怕大臣們。


  甚至於小臣怕、遠臣怕、隻要是外朝的官,他都怕。要說不怕,恐怕就是近臣們。


  無奈何,大臣也好,小臣也好,遠臣也好,萬曆都罵不過他們。


  身為皇帝,罵不過不要緊,隻要會殺人就行。


  可要說打,要說殺,登基數十年來,萬曆卻是不曾真打殺過誰。


  他是一個宅心仁厚的天子。


  萬曆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昏君、暴君,因為他真的沒有因為心中的怒氣處死過誰。


  國家在他手裏,治理的遠比祖父更好。


  百姓豐衣足食,對外大征屢獲大捷,無邊患,無虜冦,丁口數量達到本朝最高…這一切,不是盛世天下又是什麽,他不是明君又是什麽!

  萬曆是個記仇的天子,可僅僅是記恨,不會動輒就殺人。


  就是那所有人都推崇的顧憲成,氣的他要吐血的顧憲成,萬曆也僅僅是趕他出朝廷。明知對方心有不甘,在南直隸興風作浪,以一介布衣操控朝堂,壞了朝廷多少事,也隻作未見。


  前陣科道有人借李三才盜木一事攻擊遠在無錫的顧憲成,萬曆一看就知道這是黨派相爭,有人想借他這皇帝之手收拾東林黨。


  但,他這皇帝內心深處何嚐不想借此收拾顧憲成呢。


  當年王錫爵不能複閣的事一直令萬曆耿耿於懷,始作俑者就是顧憲成和李三才。


  所以,如果能把顧和李一起收拾掉,萬曆會高興的睡不著覺。


  然而,最終他還是留中了。


  因為,他明白,真要把那些彈章下發部議,最後的結果很有可能是收拾不了顧憲成,反把他這皇帝陷進去。


  於外朝士大夫而言,顧憲成所作所為並不算什麽。可以有人去質疑顧憲成,可以有人去罵。但皇帝要借這由頭對顧憲成動手,卻是大大的不行。


  萬曆必須有所棄。


  逐走一個李三才於他這個皇帝而言,已是成功。


  真要再對顧憲成動手,除了徒惹麻煩,無一利處。


  東林黨如今在朝中勢力很大,首輔葉向高就是該黨黨魁。


  萬曆真要對顧憲成喊打喊殺,葉向高等人必不罷休。


  屆時朝爭一起,亂的是朝堂,害的是國家,鬱悶的也是他這皇帝。


  各地礦監稅使多被殺害一事,萬曆能為這些近臣做的,也僅僅是以絕食威脅他的首輔秉公處置。


  黨爭之弊,萬曆何嚐不知。


  然,無力改變。


  數十年下來,黨爭已根深蒂固,但是官員必有親附之黨,無黨則無立。


  關係錯綜,牽一發而動全身;動一人而攪整個朝廷。


  在此前提下,萬曆隻能壓製,而不能將東林全盤否定。


  要不然,就是躲在宮中,也斷無他的安穩日子過。


  鬧到極處,整個外朝都會與他為敵。


  且真打壓了東林,取而代之的亦舊還是那些科道清流。


  好比水中按葫蘆,沉了這頭崛起那頭。


  都與他這皇帝不好相處,又何必費此苦心呢。


  保持眼下這個局麵也算不錯,至少東林勢力再大,總有其餘各黨牽製。


  李三才不能入閣,一定程度上就是對東林的一大勝利。


  萬曆心滿意足。


  魏養蒙上書要他召還顧憲成,召還趙南星,說什麽顧、趙之流都是大賢,用了他們朝堂就能清明,政通人和。


  笑話,真是笑話。


  魏養蒙的腦子仍是一根筋,人雲亦雲。


  哪些人在說顧、趙之類是賢臣,身為皇帝的萬曆比誰都清楚。


  誠論,魏養蒙不是東林黨,但卻是站在東林黨那邊的。


  其人治地有實幹,但於朝堂之眼光還是差了些,不知黨爭之害。


  清流之輩掌握風評,黑的在他們嘴裏就是白的,白的在他們嘴裏也是黑的。任人唯親,黨同伐異。


  真要把顧憲成、趙南星這些東林黨召進朝廷,那真就是一黨獨大,顧憲成之流完完全全替他皇帝做主了。


  萬曆不能容忍此事發生,他當初同意李三才入閣,是因為葉向高的逼迫,實在是找不到理由拒絕。


  現在好不容易得了李三才的罪狀,又豈能不趁機利用。


  他罷李三才,是明著告訴外朝,朕不是瞎子,不是聾子,不是什麽都不管。


  若非內閣還要葉向高維持,眼麵前又沒有人能夠替換葉向高,又還算任事,把朝廷多少周轉了下來。否則,萬曆定會換了葉向高這個獨輔。


  魏養蒙的奏疏和剛才那一堆奏疏一樣,都被萬曆下令封存。


  他不會給魏養蒙批一個字的,更不會將這份奏疏發出去。


  坐在那裏,心有感歎。


  自己年事已高,活著可以壓製這朝堂黨爭,但等他死後,繼任者又如何麵對這朝堂盡是黨的局麵呢。


  想到自己那個肥胖的長子,萬曆不由心思一沉。


  若非長孫天資聰慧,這廢立之事還真是說不準。


  長子可以說是東林一手擁出來的,不難預料,將來長子繼位後,東林勢力必然更大。


  以長子的性格,萬曆悲哀的認為,長子很有可能成為東林的“傀儡”。


  屆時,根本沒有人可以製衡東林,完全掌握新君的東林弄的不好,就會將朝堂之上與他們敵對的官員全部罷除。


  隻是,他再悲哀,再擔心,都無法改變長子朱常繼是他繼任人的事實。


  萬曆,已經掀不動再一次國本之爭了。


  歎,無托孤之臣。


  大臣、小臣、遠臣、近臣,誰個能替朕輔佐新君呢。


  萬曆不是個迷信之人,人終有一死,壽命由天不由己,縱是天子也要坦然接受死去。


  又或,我死之後,任他洪水滔天?


  人死如灰飛,後人的事自有後人決,朕擔的幾個心思。


  萬曆苦笑一聲,抬頭見天色不早,便準備去貴妃那。


  內侍卻又送來一份奏疏,說是會極門剛收到的。


  會極門遞來的奏疏都是各地礦監、稅使及鎮守太監的上呈,對於這些奏疏,萬曆從來都是立收立覽的。


  “誰遞來的?”萬曆示意內侍將奏疏呈上。


  “回皇爺,內官監丞魏良臣的。”內侍恭聲將奏疏呈上。


  “他給朕上什麽題本?”萬曆好奇,接過一看,見題封上寫的是《恭請皇爺校閱大明海軍疏》。


  大明海軍?


  萬曆拿著這份奏疏,一頭霧水:朕何時有了海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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