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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九章 皇爺高興,咱家就高興

  山東礦監陳增勢不如人,隻能委曲求全,割肉喂鷹。


  識時務者為俊傑。


  魏公公打心眼裏佩服陳公公的果斷。


  當然,換作是他的話,早在那炮聲響起的時候,就當跪舔了。


  人沒對方多,打又打不過,不跪還等何時?


  麵子這東西,值幾個錢咧?

  況且,都是一個單位的,人還是老員工,跪他幾跪權當敬重前輩,反正又不會少塊肉、掉根毛,心裏有什麽過不去的呢。


  說白了,這事,是人民內部矛盾,可以調和的嘛。


  反正,魏公公想的開,陳公公這會怕也是想開了。


  錢財嘛,不過身外之物。


  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魏公公堅信,陳公公想的一定和自己一樣,並且他相信陳公公的損失會在不久之後得到彌補的。


  從哪補,就不關他事了。


  他卻不知,陳公公已然知恥而後勇,暗自發誓回去之後哪怕花再大的代價,也要把手下散在各地的打手凶棍們整合起來,學那高淮弄個礦兵稅軍出來。


  如此一來,還有誰敢這般肆無忌憚的威嚇於他!

  馬隊、銃隊、炮隊,都要弄出來,鐵甲兵也要弄一堆,你這小王八蛋南下總要回京吧,屆時,就在這山東境內要你好看。


  你敢不把咱家放在眼裏,做得了那初一,咱家就給你來個十五!

  你有一千人,咱家就編三千人。


  你有三千人,咱家就編一萬人!

  倒要看看,誰的拳頭硬。


  經此一劫,陳公公算是徹底悟明白了。


  這世上,甭管你地位再高,錢財再多,沒有兵權在手,碰上那些個膽大妄為的,最終都是替別人做嫁衣的。


  這念頭一起,越想越對。


  雲南的楊榮、湖廣的陳奉他們,要是手下有一支跟小王八蛋手下一般精銳的兵馬,能叫當地的土霸王們給坑殺了麽,能叫當地的衛所兵給攆進長江麽。


  隻是,想通了這節骨眼也沒用,遠水救不了近火。


  陳公公的當務之急,是怎麽把那五十萬兩銀子湊出來。


  小王八蛋跟個瘟神似的,銀子不到手能走?


  然而,叫他老人家一時半會上哪湊五十萬兩。


  陳增在山東任官近二十年,生發不少,但生發來的銀子大頭要輸入內庫,餘下的還要打點京中大小衙門,真個落在陳公公手頭的也就不到三成。


  這三成嘛,算下來倒也有個百八十萬兩,可真要他拿個五十萬兩現銀出來卻是不可能的。


  因為,大部分錢都叫他買了地,置了業,剩下的就是古董字畫這些,倉促之間叫他堆個五十萬兩出來,殺陳增一刀都做不到。


  就上回從程守訓那索要的幾十萬兩也不都是現銀,雜七雜八什麽都有。後來李三才獅子大開口,陳公公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把錢湊齊送去,買個太平無事。


  如今,卻又要湊錢,難度自然極大。


  ……..

  對於陳公公的難處,魏公公比誰都明白。


  如今之大明,銀子是多,可又少。


  原因是白銀從來不是大明的官方貨幣,大明自始至終的法定貨幣都是寶鈔和銅錢。


  永樂年間對銅錢的鑄造頗有成效,使銅錢在永樂年間得以全國性、廣泛流通。然而永樂死後,由於銅礦的缺乏,金銀作為貨幣的替代品再次浮出水麵。


  大明對金銀代替貨幣流通是打擊的,事實上,金銀卻漸漸取代銅錢成了民間流通的主要貨幣,哪怕官方不承認,事實卻如此。


  嘉靖以後,日本的白銀大量流入大明,很多富人家庭收藏白銀保值,換言之,白銀在富人手裏等同於後世的外匯,對此,朝廷是毫無辦法,也沒有任何卓越有效的調控能力。


  隆慶開海以後直到現在,海事在某種程度上又被掐斷,大量的海洋利潤被沿海士紳霸占,而這些利潤所得的大量白銀自然不會輸入到國庫,也不會流通到民間,因此,明明大明朝現在有的是白銀,可看起來白銀卻好像都消失了。


  張居正變法時,曾改革實物收稅,改以提倡白銀交稅,但實物稅依然是大頭。而且越是有錢人,就越傾向於交納實物稅,此尤以江南富戶為重。原因便是在富庶的江南地區,糧食、絲綢產量高、又有漕運之便,交納實物稅很輕鬆。若轉而交納白銀,折算下來反而不及交納實物來的便宜。


  偏遠地區的百姓因為實物過少,商品不豐富,就隻能交納白銀來抵稅,這些白銀千辛萬苦收回來,也沒到國庫中去,而是在地主和商人手裏。


  前者把持糧食,後者則懂得利用白銀和米價的差價,於是紛紛賺得盆滿缽滿,最後,銀子就都進了銀窖,退出了商業流通。


  沒有硬通貨幣,銅錢又極度缺乏,上至朝廷,下至民間,便出現奇怪現象。


  窮,都窮。


  唯中遊的地主商人富,富的流有。


  朝廷窮,邊防便不利。


  百姓窮,便要尋個活路。


  內憂外患之下,這大明朝便轟然坍塌。


  因而,魏公公這次主持海事,就一個任務——搞錢,搞來大量的白銀輸入商業領域,輸入民間,想盡一切辦法使明朝的經濟變得真正活躍。同時,靠這些白銀從海外大量收購糧食,於西北、遼東、京畿廣建糧庫,緩解即將到來的天災。


  這是個浩大的工程,想要這項工程有所見效,非二十年不能為。


  這是建立在全盤不能爛的基礎上,若隻建立在恢複基礎上,則隻需穩住長江以南便可。


  然,那死傷太多。


  陳增是個太監,做太監的有個通病,錢再多也不喜歡在手裏捏著,而是無論如何也要買地置業。


  太監,對於銀窖藏銀是不感興趣的。


  田產,才是公公們最喜歡的東西。


  說起來,這也是公公們心底最大的痛。


  他們為何成了太監,還不是因為窮,因為讀不起書麽。


  窮困的根源便是無田無產。


  所以,公公們對於田產有著異乎尋常的鍾愛,隻要有了田產,公公們就能看著後人走上他們最向往的道路。


  所以,魏公公知道陳增肯定拿不出這麽多錢。


  然而分期付款和打欠條是不可能的,真這樣幹了,他魏公公前腳走,後腳陳公公就能翻臉無情。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大刀在手,天下我有。


  扣人!


  魏公公二話不說就留客了,運河上好吃好喝好玩的多著,好聽的也有,隻要陳公公賞臉移步就行。


  陳公公沒想到魏公公壓根不讓他走,滿是笑容的臉僵在那。


  凝重的氣氛中又帶了些許尷尬,些許尷尬中又帶了些許憤怒。


  最終,陳公公的怒火沒敢發作。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就他帶來的那百來隨從,遠不足以將他陳公公解救出去。


  “魏公公請!”


  “陳公請!”


  “賓主”雙方把手言歡,即便再各懷鬼胎,這當功夫也是做主麵子功夫。


  上船之後,陳公公就接到了任務單。


  魏公公請他列個清單,哪處有金,哪處有錢,哪處有鋪子,該何人去領,都一五一十寫明白。


  陳公公明白這是應有之意,不把錢湊出來,他哪都不去。


  所以,很是老實,提筆就寫。


  不一會,就開列了兩張單子來。


  魏公公就在邊上看著,他覺得自己倒像是紀委的,正在奉皇爺之命監督陳公公申報個人家庭財產情況呢。


  以後要是能當了大佬,定在內廷開設監察衙門,不察外朝,隻計內官。


  山東大佬的豪富讓魏公公開了眼界,一個山東礦監都如此了,況別的礦監稅使。


  況天下,不止這些礦監稅使,還有好多鎮守公公呢。


  隻是,要計內官,非秉筆大璫不可。


  還得提督東廠才行。


  要不然,就是經國公子滬上打虎了。


  可惜,魏公公知道自個這輩子怕是很難入司禮監了,因為他底細不幹淨。


  陳增估摸開出的單子夠湊足五十萬兩銀子後,便停下了筆。


  魏公公忙請陳公飲茶,朝小田打個眼色,後者立即拿著這些單子下船上了岸。


  岸上,自有人處置。


  陳公公被人扣了,手下的狗腿子們肯定得撈人。


  很快,打馬聲不斷。


  不時有人拿著陳公公開出的單子飛馬取錢。


  ……..

  等著別人送錢來的滋味,無疑是世間最美的事。


  看著首批運來的成箱金銀,魏公公眼都看直了,人也癡了。


  秀芝姐也癡了,長這麽大,她還沒見過這麽多錢呢。


  洛洛兒反倒不看重這些東西,因為她明白這些東西不是她的,如果她想要的話,隻能從良臣這個小男人身上討取。


  這兩天,佟佳氏有點遺憾。


  遺憾的原因是她的月事又來了。


  而在此前替舒爾哈齊守節結束後,佟佳氏瞞著小男人偷偷服用了建州的秘方,這秘方是薩滿們用來催促女人生孩子的。


  可是,不知為何,這方子竟然沒在她身上起效果。


  初始,佟佳氏隻以為份量不夠,日子不夠,可幾月下來,肚子仍是一點動靜也沒有,這就不能不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不能生了。


  雖然長子已經二十歲了,可她自個也才三十六啊。


  在建州,這個年紀的女人還是能生孩子的。


  佟佳氏想明白了,自個這輩子不可能再和兒女們見麵,這輩子也隻能跟著這個明國的假太監,所以,她必須為自己打算了。


  尤其是,姓吳的漢家女人老是針對她。


  所以,如果有了小男人的骨肉,哪怕自己年老色衰,小男人也不會不管她。


  魏公公可不知道建州熟又貴也想替他老魏家傳宗接代,這會隻為金銀財寶而陶醉。


  幸好壽寧那死要錢的不在,要不然,一句“你得養我娘兒倆”就能把魏公公到手的錢生生敲走一筆。


  這段日子,倒是沒有壽寧的書信來,以致魏公公始終懷疑這丫頭是不是騙他。


  他也是很期待的,期待壽寧生下他老魏家的新丁。


  不過為防萬一,魏公公將來還是要親眼見過這小家夥才行,要不然被壽寧坑一筆,替冉興讓養娃,那真是比老王還要慘。


  陳增開出的單子很多,但最終運過來的金銀實價也不過二十多萬兩。其中包括六萬兩的實銀,餘下的是山東這邊銀鋪開出的各式銀票。


  這還差一半呢。


  魏公公也不急,慢慢等等便是。


  哪怕一天就等一萬兩,他也高興。


  可是,接下來他卻是沒能再等到銀子了。


  陳增手下陸續運來的都是貨物。


  於是,最終的結局就是魏公公船隊後麵多了幾十條船。


  船上麵是各式貨物,反是市麵上有的東西,船上都有。


  五花八門,讓人看的眼花繚亂。


  陳公公和他的手下盡力了。


  在陳增被扣押的半個月內,其手下差不多把濟寧城給搬空了,不僅如此,他們還在運河上做起了強買的生意,連著幾個南方過來的船隊都叫搬空,給的卻是一張張山東礦監衙門開出的白條。


  對此,魏公公視若未見。


  他隻要自個的實惠,陳增的人隻要不殺人,他樂見其成。


  至於這麽做陳增會得罪多少人,更和他沒關係。


  隻是,接下來他就犯愁了。


  貨是多了,可這些東西得換成錢才實在啊。


  有錢才能買到糧食,買到海船。


  你的貨再多,也沒人和你換糧食,換船啊。


  賣!

  魏公公腦袋一拍,就拿出決定了。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運河來往的船隻驚奇的發現,有一個公公帶著他從北方來的船隊,每過幾十裏必停留。


  而停留所在地的碼頭會瞬間變成大集市,然後就會有一隊隊的軍士從船上開出,皇而堂之的做起了生意來。


  為了得到現銀,魏公公也是使出吃奶力氣,公然縱容軍隊經商了。


  ……..

  這一日,在離微山湖不遠處又一次設大集後,秀芝姐就上岸去逛了。


  “快,快!”


  魏公公趴在門縫邊瞄著,等秀芝姐剛跳下船板,他就猴急的拉著佟佳氏下了船艙。


  船,紋絲不動。


  魏公公沒那能量能讓船為之震動。


  身心舒坦之後,魏公公獨坐船頭,看著岸上的大集市甚是高興。


  百姓們也高興,碰上大善人了。


  要知道,魏公公這可是把好東西當白菜在賣啊。


  用他的話說,也是造福沿途百姓,使他們知道皇恩之浩蕩。


  當然,每到一地,賣貨之情形,百姓之幸福麵目,魏公公必上題本入宮。


  這叫使皇爺知曉百姓之幸福。


  皇爺知道百姓們高興,他魏公公就高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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