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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見血的刀

  滿瓶不動半瓶搖。


  魏公公光知道前世揚州三把刀出名,卻不知道,就他這會,揚州隻有兩把刀,沒有第三把。


  因為,那第三把刀是見血的刀,是剃頭的刀!


  此刀揚名的背後,是揚州城死在大清貝勒爺刀下的八十萬冤魂!

  “弘光元年,揚州城破,清兵入城,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十日不封刀,後抬屍八十餘萬具。隔江南都城三百餘年後浩劫,不敢與之比。”


  揚州的另外兩把刀,是菜刀和修腳刀。


  魏公公要去嚐嚐淮揚菜,順便叫師傅給他修修腳,然而八抬大轎路經一處叫梅花嶺的地方時,公公卻突然叫人停轎,然後注目許久,一步一步的登上了梅花嶺。


  這梅花嶺,他不能不登。


  腰纏十萬貫的愉悅心情,在這梅花嶺腳下,也是瞬間好像被狂風吹過,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是沸騰的熱血,也是冰結的熱血。


  左右隨從誰也不知道魏公公為何突然坐在一塊石頭上,死死看著遠處的揚州城,不發一言。


  他們也不知道為何魏公公不準他們靠近。


  魏公公隻想一個人坐坐,一個人靜靜。


  他的手中是白帕,他早早的拿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會哭。


  ……….

  “崇禎十七年,先帝在煤山自縊殉節,此謂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自那以後,我華夏漢家大地便淪亡滿夷,遍地膻腥,遍地白骨。”


  “甲申滿州入關,實為漢家有史以來最劇亡國之禍!史可法,陳明遇,閻應元,張名振,陳子龍,夏完淳.……無數漢家誌士前赴後繼,隻為不向滿夷低下我漢人高傲的頭顱!”


  “忠貞節氣,為我漢家立族根本,十多年來我們受到的一切苦難,都源於我們的民族失去了忠貞,失去了節氣!滿清入關,很多如史閣部一樣的忠臣英烈殉節,在我們身上的漢服被脫下那刻,在我們的長發被削去那刻,我們民族的精骨便被折斷。”


  “我漢家是中華的主宰,我們的文明便是中華的文明,如果我們失去了忠貞節氣,我們就不配擁有祖先留給我們的文明!”


  “民族血痛,焉能忘之!揚州,嘉定,南昌,四川,江陰,昆山,大同,常熟,廣州,潮州,南雄.……我們能忘記嗎!…華北一望極目田地荒涼,河南滿目榛荒人丁稀少,湖廣彌望千裏絕無人煙……”


  “十六歲犧牲的夏完淳,八十四歲自焚的黃公輔;抱琴而死的鄺露,南明三忠陳邦彥、張家玉、陳子壯,巷戰犧牲的嶺南才子黎遂球,殉桂林瞿式耜、張同敞,殉嘉定侯峒、黃淳耀,服毒殉國的宋應升,投水自盡的陳子龍、夏允彝、祁彪佳,數不勝數文臣武將前赴後繼.……”


  “他們或為封疆大臣,或為布衣文士,國難之時,他們皆臨危不懼,挺身赴難,百屈不撓,殺身成仁,隻為證明我漢家兒郎絕不願意屈服!他們大義凜然、壯烈殉國、從容就義,這就是我漢民族真正的精神與氣節!”


  望著嶺上尚未盛開的梅花,望著遠處的揚州城,魏良臣緩緩的抬起了他的右手,向著半空舉起,久久,沒有落下。


  揚州,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座碑。


  這座碑的身後,有太多太多的故事。


  太多太多永遠不會被人知道,但卻永遠有人知道的故事。


  不知道的人,隻當這是個笑話般的存在。


  知道的,隻有眼淚相伴。


  人世間,總有浩然正氣在,漢家兒郎,也終有人記得我們的氣節!


  正是因為這些漢家誌士的存在,正是因為他們至死不渝的民族氣節,才化成了風中的種子奔揚而出,化成了鄒容《革命軍》,化成了陳天華蹈海的悲憤,化成了秋瑾的手中劍,化成了同盟會的誓言書,化成了徐錫麟、吳樾及至廣州黃花崗起義,化成了武昌起義的第一槍!

  那些殉節的忠臣烈士,會永遠成為我們漢家不朽的榮光與旗幟。


  一切的曆史風雲背後,是我們漢家永遠堅不可摧的信仰!


  八十日帶發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裏江山!


  “我雖婦人,身受國恩,與國俱亡,義也。汝無為異國臣子,無負世世國恩,無忘先祖遺訓,則吾可以瞑於地下。”


  江陰城中積屍滿岸,穢不可聞,女子齧指血題詩:寄語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可悲的是,曆史總會被掩蓋。


  當滅絕人性的屠城奸掠,窮凶極惡的圈地逃人,血腥罪惡的剃發易服,慘絕人寰的沿海遷界被抹去,建立在民族壓迫基礎之上把中國推入愚昧落後深淵幾百年黑暗統治,成為許多人津津樂道眉飛色舞的時代;


  當濫殺無辜敲骨吸髓的暴虐粉飾成英明聖武;

  當民窮財盡停滯僵化的社會粉飾成輝煌盛世;

  當禁毀書籍瘋狂製造文字獄的閹割粉飾成文化認同,這是多麽的可悲!

  當許多人對滿清的酋長、屠夫、漢奸的名字如數家珍的時候,有幾人知道那些為抵抗外族入侵而犧牲的民族英烈的名字!

  當屠夫漢奸走狗被歌頌的時候,曆代及大明的英主忠臣烈士遺民被刻意虛無遺忘與歪曲;


  當沈陽街頭巍然屹立著滿清十二帝的巨大雕像的時候;

  當大明的曆代皇帝被一個個醜化誣蔑,被許多自居高明的愚蠢人士用鄙視輕蔑的口吻談論;


  當福建南安上修建浩大輝煌氣派的洪承疇紀念園的時候;

  當屠夫劊子手尚可喜的後代穿著僵屍服祭拜他們的漢奸祖宗時;

  當抗清英雄陳子龍墓碑被塗得麵目全非的時候;

  當嶽飛、文天祥被教科書否認為民族英雄的時候,這個民族還究竟是不是漢族,他們是否還是炎黃子孫,他們的忠貞節氣,他們的血性在哪裏!


  曆史不容篡改,曆史不容胡編,曆史不容刻意遺忘。


  也許我改變不了前世,但今世,我一定會改變。


  我來了,就不會留下任何遺憾。


  魏公公站了起來,屹立在梅花嶺上,目中滿是堅決。


  ……………


  那一年梅花似雪全為你戴孝,你血濺過的國土,種下你身外的衣冠,和那千樹清香逆風的剛烈。


  城破時你火燙的頭顱,赤裸裸昂向四麵的刃鋒。


  第一刀,眾將不讓你自盡;


  第二刀,史德威不忍心。


  臨去時你的大呼聲裏,哪一尊鐵漢子涕淚不縱橫?

  第三刀,第四刀,第五刀……

  城破了,國破了,一切,都破了。


  淮左名都,竹西佳處,隻剩下青山自隱水自迢迢。


  後土邈邈,皇天高高,何處去收你嗔目的傲骨?


  青史的驚魘掀到你這一頁,凜然於刀瘢猶未合,血漬猶未乾,悵然於劫後漁樵的傳說。


  說你亂兵裏並未遇難,過了屠城最長的十夜,生還者爭論當日誰見你。


  一頭白馬騎著,烏帽,青衣。


  遠出天寧門而去的背影,從英山到霍山,你的威靈,每一陣風來都隨旗飄動,不絕的風吹不降的旌旗,不同的旌旗同一個方向,指著北京岌岌的城垛。


  飄啊,飄啊,從梅花嶺到煤山。


  今生,史可法,你不必死在揚州城,你的衣冠也不必葬在梅花嶺上了。


  魏公公輕甩長袖,傲然下山。


  ………


  此章,引用被封《漢兒不為奴》段落,不管哪部作品,寫到揚州,我都會這麽“灌下水”。


  沒有原因,隻因我聽得懂揚州話,揚州人也聽得懂我的話。


  我永遠無法越過這段塵封的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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