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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九章 犯太監者,雖遠必誅!

  事未了,不能拂衣去。


  在展示了強硬立場和足夠實力後,魏公公不得不跟內守備廳的陳公公坦露心跡,並解釋為什麽要這麽做的原因。


  首先,陳公公表達了對小魏同誌今日表現的質疑,並對小魏同誌的“暴力催收”表示了不滿。


  “你炸了老星台,沒人說你,可你若把南都城牆給炸了,莫說咱家了,便是劉公公都保不得你!”


  陳福公公很生氣,先前不是說的好好的,大家聚到一塊來,把事情好好解決下。


  不看僧麵看佛麵,那幫子勳臣衝著劉公公麵子,怎麽也能多拿個十萬八萬的,你小魏也不要過於貪心,見好就收得了。


  是,你有損失不假,可那幫人也有損失!

  旁人不知道,他陳公公能不知道,六千多人去的,攏共才回來一百多。


  這還不算那兩個侯爺和兩個伯爺,外加一個溧陽鐵場呢。


  所謂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小魏氣是出了,現如今不過是想撈些實惠,得些銀子,那大家就各退一步,把事情圓圓滿滿的解決掉。


  至於後頭的事,那是後話,先緊著眼麵前的辦吧。


  可你小魏倒好,答應的六神六通的,屁股一轉卻鬧這麽一通來。


  怎滴?


  你還真寸步不讓,非要把南京城給炸了,帶著你的兵挨家挨戶去收錢不成!


  這不胡鬧嘛!

  朝廷能容?


  皇爺能容?


  南京城,那可是太祖陵寢之地,乃是大明陪都,南直隸乃至東南軍政要地!是你個太監說炸就能炸的麽!


  更何況,你小魏勒索的還是開國功臣之後,這兩樁事加一起,你小魏幾個腦袋經得起砍?

  莫說你不過是個六品的江南鎮守中官,就當年那王振、劉謹司禮大紅袍,又哪個做得出來的?


  陳公公真是好心,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小魏待他不錯,實不忍這年輕後生犯二愣子氣,硬把個大好局麵給弄崩了。


  擱他的意思,隻要小魏知錯,軟一軟,這件事他還能幫著補救。


  魏公公態度很好,任陳公公說著,一句不反駁,可心裏麵卻總在想這事有什麽幹不得的?

  早些年天順年間,那大太監曹吉祥還敢帶兵造反想當皇帝呢。咱這後生晚輩炸個城牆,收拾幫沒實權的勳臣算個屁事啊。


  不過也知人陳公公是好心,所以他沒強。


  等陳公公講完後,方才請人莫要生氣,叫人上茶之後,方才歎了一聲,說了句:“好叫陳公公知道,咱今日所為,卻非為咱自個,而是為陳公公,為劉公公,為咱這些宮中苦命人啊。”


  “怎還和我們有關係了?”陳福納悶了,這事八杆子打不著一塊啊。


  “當然有關係!”


  魏公公斬釘截鐵,決定給陳公公講一講階級鬥爭的道理。


  “……咱們這些人和那些人不是一條道,走不到一塊,尿不到一壺。從前都說外戚幹政,宦官禍國,可陳公公可曾聽說這外戚和宦官攪到一塊去的?所以啊,咱們宮中人是一個階級,他們這幫子勳臣又是一個階級,那外戚麽則另一個階級…”


  為了讓陳公公能夠理解階級對立的概念,魏公公說今道古,將宦官、勳臣、外戚、官員士大夫細分為四個階級。


  某些時候,這四個階級又可以合並為兩個階級,但這不是魏公公今天要講的重點。


  他隻是想陳福清楚一點,他們和南都城這幫子勳貴不是一夥的。


  內守備劉朝用是內書堂的首魁出身,手下用人自是重文墨。陳福是頭次聽到這階級劃分,但一聽就懂,他們這些太監的確和其餘三個階級不是一夥。


  小魏話糙理不糙啊。


  “每一個階級中的人,都在他們的階級中有地位有生活,腦袋裏想的,嘴上說的,手上做的,無一不是為他們的階級謀利,絕不可能為另一個階級著想的。”


  為了驗證自己這句話,魏公公問陳福,可曾聽說有勳臣子弟自願淨身入宮的。


  這肯定沒有啊!


  本朝兩百餘年,倒有三個特例。可一個是犯事被閹的進士,一個是自願淨身的武官之後,一個是為了前途搏一把的縣中學校長。


  特例這玩意,不能當普例。


  最起碼,沒聽說哪個侯爺、伯爺家的公子哥引刀成一塊,不負小小鳥的。


  為何會這樣呢?

  這就是階級的緣故了。


  陳福聽著若有所思啊,但還不透徹。


  於是,魏公公敲小黑板,標重點了。


  “原因還不是我等皆是苦命人麽!那勳臣階級家的子弟自幼錦衣玉食,不知民間疾苦,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哪裏體會得了我等的苦衷啊……”


  憶苦思甜,魏公公明確告訴陳福,他們宦官這個階級就是從百姓中來,從最貧苦的百姓中來的,所以他們和百姓是一個階級,是代表百姓利益的階級。而那些勳臣們,自出生起,就是站在百姓利益的對立麵!也就是站在他們這些太監的對立麵!


  二者之間的矛盾不是簡單的權錢矛盾,而是階級矛盾。


  勳臣子弟為什麽不淨身入宮,不是宮中不收,還不是因為他們不愁吃不愁穿麽。


  當太監的為什麽能代表百姓利益,因為他們就是從百姓中來的!

  幾個階級中,誰最見不得百姓受苦?

  答案,還用魏公公說明了麽?


  就你陳公公忍心見著家鄉父老挨饑受凍?

  見不得,見不得咧…


  ………..

  當太監的還能代表百姓利益了?

  陳公公對此深感震驚,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有人說他陳公公是為百姓謀利,是永遠和百姓心連心的好公公呢!

  過往,狗太監倒是聽著不少咧。


  太監當中,狗太監肯定是不少的。


  一個階級之中難免會有跳出這個階級的群體,也難免會有害群之馬,這些也不是魏公公要講的。


  要講這個,那就話長了,能講到大同世界去。


  他順了順思路,繼續說道:“這些人自認為功臣之後,和那外朝的官員們一樣,哪個把咱們這些閹人瞧在眼中了?…客氣一聲叫咱一聲公公,不客氣的還不是閹賊、奸寺的叫著,道咱一聲家奴都是給咱留麵子了。”


  陳福微微點頭,這一點他是有認知的。但是個太監,對此都有深刻認知,因為他們都是從最低賤做起的。


  “單是打咱罵咱還罷了,可人要咱的命呢!…”


  魏公公很自然的把近幾十年為國捐軀的礦監稅使們拿出來說事,雖然這些殉國的同事都是叫地方上弄死的,和勳臣們沒關係。


  但和他魏公公有關係啊!


  如果不是他魏公公橫刀立馬,南都這幫家夥不照樣把他弄死了麽。


  這一說,陳公公的領悟頓時上了一層樓。


  是啊,光顧著叫小魏息事寧人了,怎的就沒想過小魏要叫人家弄死了,這冤屈誰替他做主呢。


  “因而,咱之所以不咽這口氣,便是要叫南都這幫人知道,犯我太監者,雖遠必誅!要不然一個個總想把咱弄死,還有誰替皇爺辦事!…沒人替皇爺辦事,這天底下的事不都叫他們給做了主,好處全是他們,壞處全是咱皇爺的咧?!”魏公公憤憤不平,說話間夾了夾褲襠,刹刹癢。


  生理上,他不是這個階級的。


  心理上,他是實實在在融入進去的。


  雖遠必誅肯定是大話了的,不過陳公公知道這是形容的意思,琢磨著也是這麽個理。


  魏公公複問:“若咱這次被他們弄死,敢問陳公公,這南都還有咱太監的立足之地麽?”


  “這…”


  內守備劉公公肯定是有立足之地的,但下麵的人有沒有,真不好說。


  試問,連鎮守中官都能給搞死,這東南半壁江山還有太監們騰挪空間麽。


  蘇杭織造太監可還擱杭州躲著呢。


  魏公公再次強調,對這些看不起他們,不拿他們太監生命當回事的反動勳臣階級,太監們就要聯合起來去把他們打倒。


  “凡是反動的東西,你不打,他就不倒。這就和掃地一樣,掃帚不到,灰塵照例不會自己跑掉。”


  “聽著是這個理,可咱們是和他們尿不到一壺,可你也不能把事情這麽幹啊?”陳公公知道小魏的苦心,他這是替當太監的出氣爭理呢,可此事真要做了,風險也實在太大啊。


  魏公公一臉無畏道:“這件事,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什麽東風,什麽西風?

  陳公公對此感到困惑。


  魏公公略作解釋後,情緒高昂亦萬分誠摯道:“隻要我們內廷中人人人團結,上下齊心,咱堅信,莫說他國公、侯爺,便是親藩閣臣,也不能撼我半分!…從此往後,也莫有人再敢視我等太監如螻蟻,視我等性命為草芥了!”


  “這麽說,你是一定堅持要鬧大了?”


  “非我執意鬧大,而是他們欺人太甚!”


  當然,魏公公同時又道若南都那幫人識趣,他也並非一定要大動幹戈。


  陳福歎了一聲,說道:“你若真要這麽做,咱家也不勸你,這些話咱家也會如實和劉公公說…但你自個可得有數,弄不好會有性命之危啊。”


  聞言,魏公公頓時起身,視死如歸道:“殺了一個咱,還有千千萬萬個咱!我以我血薦軒轅,誓為我輩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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