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初戰清江
直至午時,徐汝愚才再次走上座船甲板。徹骨吹寒的東北風在寬達里許的清江水面上肆虐吹拂,江水簇涌,掀起滿江銀光閃閃的浪潮。此時距溧水河口只有五十余里,只要風勢不減弱,完全可以在日落之前抵達目的地。
徐汝愚陰沉著臉,一聲不吭的踱到后甲板上。跟隨其后的魏禺、彌昧生、尉潦都隱約感到徐汝愚的異樣。
運糧船隊一出歷陽府境,就有大批江匪戰船跟隨在后面,讓眾人心中鑿實緊了一陣;徐汝愚卻漠不關心,連去后甲板一看江匪詳情的興致也沒有。彌昧生每回向他稟報又有幾艘形跡可疑的船不離不棄的跟在后面,他總是一付極力抑住即將泛起的哈欠的模樣,讓彌昧生心中窩足了火。
徐汝愚所在的座船諸將之中,魏禺、尉潦早在普濟軍中就深識徐汝愚的厲害,自然曉得他此舉的妙處。彌昧生只是從眾口交傳中聽聞徐汝愚的事跡,未曾親眼見過,現在不禁懷疑起傳聞的可信度了,甚至想到前些天在清江口巧妙化解歷陽都尉祝同山的敵意,不過是他運氣好點而已。
彌昧生心中怨氣滋長,心想:你都這付模樣,我白白緊張又有什么用。索性不再親自上高桅站哨上觀察敵情,每日只是草草整肅船隊的陣形,也是一幅懶洋洋的樣子。
過了兩日,跟在后面的江匪一直沒有動靜,彌昧生才漸漸看出其中玄機來。五路江匪雖然共有四十八艘大小戰船,總兵力也高達三千余人。相比而言,運糧船隊的可用戰力只有四百多人,其中清江騎師的一百二十五人在兩岸設下監控網,真正交戰時,一時無法給予援助。百梢戰船中雖然暗藏射距遠達三百步的雍揚強弩機,但是在寬達八百步的清江水面上,僅憑風力續航的百梢戰船,根本無法與那些輕便的艄艇、尖底方頭戰船抗衡。那些輕便戰船隨時可避入強弩機的死角,接近防護力嚴重不足的百梢戰船,給予致命的打擊。既然無法與敵在江面上爭勝,不如虛張聲勢,讓江匪心有所忌。徐汝愚從清江口實行就是空船之計,先是祝同山被唬退,現在清江各路江匪,也看不清運糧戰船的虛實,加上江匪分屬五派,各抱鬼胎,互相牽制,誰也不敢主動試探,免得激怒聲名遠揚的清鳳將軍,讓旁人漁利。
彌昧生想透一切,想到前兩日還因此鬧情緒,感到羞愧難當,現在總躲著徐汝愚,不敢碰他的面。現在徐汝愚讓人把他找來,一起去座船后甲板去觀察敵情,彌昧生不解問道:“并未發覺敵船有何異常,先生難道是想對他們有所行動?”
徐汝愚說道:“還有半日時間,我們就要抵達溧水河口。江匪中不乏高明之士,他們不難猜到我們此行的目的地。只要我們轉入溧水河,就能用強弩機封住只有三百步寬的溧水河口,江匪再要打我們的主意就要付出慘重的代價而未必有成。尉潦現在做了我的弟子,還時不時想稱一稱我的份量,那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江匪,更加不甘心被我名頭就此鎮住……”
尉潦聽徐汝愚這么說自己,老臉一紅,含混嘀咕了幾句,將臉轉向一面。
徐汝愚笑而不理,繼續說道:“接下來的五十多里水路中,江匪之中不甘雌伏者必定會出兵試控我們的虛實,等到那時,我們就被動了。”
經徐汝愚一語道破,彌昧生才省得運糧船隊依舊處在嚴重的危機之中。十六艘百梢戰船只有座船和右翼的一艘戰船各自暗藏百余名操舟水手,能在清江水面上靈活作戰,而十架雍揚強弩機都集中在座船之中,其余的戰船都作商用,裝滿糧食,并且每船只有十五名船工、二十名護衛,唯一可依賴的也只是數架射距只有一百八十步的普通車弩。
江匪性子兇狠殘忍,又極好面子,定然不甘心沒有交鋒就灰溜溜的撤兵離去,只要他忍不住出兵試探,運糧船隊的虛實自然一清而楚。那時,江匪只要纏住座船,抑制強弩機的威力,就可以輕易破去徒有虛表的雁首船陣。
彌昧生想到這里,面色不由駭得蒼白,見徐汝愚神情如故,才知他心有定計,緊張的心情漸漸緩和下來。
徐汝愚目光掃過他們三人,彌昧生初識危機神情倉皇,魏禺似乎早已意識到危機的存在,面色如故,嘴角微露對彌昧生的輕蔑之意,尉潦雖與彌昧生一樣剛剛意識到危機的存在,表現卻截然相反,雙眸精光閃閃,顯然對即將到來的廝殺極為渴望。
彌昧生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極力放緩呼吸,卻無法平抑緊張的心情,見徐汝愚、魏禺一付安之若素的樣子,而尉潦更是一付很期待的神情,讓他感覺自己真是無用,低下頭來,不敢看徐汝愚清亮的眸光。
徐汝愚伸手輕拍他的肩膀,說道:“我隨張仲道在齊川城外首次對敵時,手上拿著刀,身子卻止不住的打擺子,你初次對敵,心中緊張最是正常不過的,何需不敢抬頭?”
尉潦驚訝問道:“先生你是說六百精騎于齊川城下大破白石軍那一戰?原來先生跟我們一樣也是常人。阿彌,你別看老魏現在拽個球,第一次殺人,躲起來哭了半天。”
魏禺見尉潦隨意抖落他的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眉頭輕皺,頭擰向一邊,不搭理他。
這幾天來跟在運糧船隊后面的江匪共有五撥,其中三家勢力較大,根據雍揚府提供的情報,他們分別是清江盟、溧春會、洪江營。他們似乎很有默契的都派出十二艘斗艦,相比歷陽水營所屬的大翼船,斗艦有過一定的改良,在戰船的尖頭包裹角鐵,水戰時整條船可以作為一柄利器沖刺對方陣營。徐汝愚所乘的百梢戰梢自然不怕對方沖撞,但是隨行的普通運糧船卻耐不住江匪的野蠻沖撞。
徐汝愚領著魏禺等人出現在后甲板自然引起眾江匪的注意,尾隨的四十八艘江匪戰船上齊齊涌滿兇悍彪健的武士,看著他們眼中流露出爭強斗狠的兇焰,徐汝愚知道他們都是在清江水面上噬血而生的人,心頭泛起一陣厭惡。
明昔、叔孫方吾在另外一艘戰船發來詢問旗語,許伯英、許照容也發現這邊的異常。
徐汝愚沉聲下令:“戰船掉轉方向,兩翼收攏變為燕尾陣,舷距十二至十五丈,直指江匪。運糧船成兩列從左右側穿行到燕尾船陣之后,繼續航行。清江騎營收攏至兩翼。”
十六艘百梢戰船迅速變陣,向徐汝愚所在的座船收攏,結成燕尾船陣,橫在江心,由十二教習所率領的在清江兩岸偵察的清江騎營將士,也聞令在兩側集結,紛紛掣出硬角長弓,形成燕尾船陣展開在兩岸之上的羽翎,脅窺近岸的江匪戰船。運糧商船從燕尾陣兩側穿過,繼續逆流而上。
五路江匪在幾日時間內也達到默契,見運糧船隊變陣,結成三個棱形船陣,每個棱形陣都是由一家勢力所屬的十二艘斗艦組成,而剩下兩家江匪八艘蒙沖艦則在三座棱形船陣后面布下橫陣。
徐汝愚見江匪竟然針鋒相對的布下棱形攻擊陣,知道江匪之中不乏高明之士。只是不知何人,能讓三家江匪同時聽他調度。如果五路江匪各自為陣的組成防守陣防止燕尾陣滲透式沖擊,在防守陣之間的銜接處,必定會因無法配合默契而出現致命的弱點。
彌昧生低聲道:“江匪想要攻擊?”
徐汝愚微微搖了搖頭,神色略顯滯重。提息運至雙目,眸光如炬掃過敵方中間棱形陣的指揮船,上面高懸清江盟的旗子。徐汝愚心想:那個精于水戰之人,應當就在那艘船中吧,清江盟是清江水道上勢力最大的江匪,有沒有普濟海盜的背景呢?公良友琴侵襲越郡,清江水面上的江匪與之暗通勾結,是最正常不過的事。就是說有幾路江匪直接隸屬于公良公琴,也不會讓人驚訝。
清江盟的指揮座船上,站滿披著半身犀皮甲的刀盾武士,低矮的女墻間露出箭簇的寒光。徐汝愚目光精微,一眼看見那些弩箭鐵簇竟是三棱聚鋒的銳簇,心中微訝。三棱聚鋒的箭簇穿透力與殺傷力大大高于兩棱聚鋒的鐵簇,雍揚硬角長弓就是憑借在弓身內側襯以特制鐵胎、采用三棱聚鋒的箭簇,才得以實現二百步的有效殺傷力,使得長弓的射程超過普通車弩。東海一戰遺患無究,雍揚硬角長弓的秘密業己泄露出去,看來強弩機、遠距拋石弩的秘密也保不住了。
清江盟的來歷不簡單,極可能與公良友琴或是南平舊朝遺族相關。清江盟的座船上,刀盾手簇擁著兩人,一人穿著玄色兩當甲,一道暗紅的長疤劃過臉頰,左鼻翼殘缺,眼中森冷寒光如電射來,與徐汝愚清亮眸光相接。
他的特征如此明顯,徐汝愚早從雍揚傳來的資料得知他就是清江盟的大當家程景。徐汝愚從他目光中感到兇殘的殺氣,心想:他們沒有理由會看穿我們的虛實啊。隨即將目光落在程景身側那個中年儒士的身上。那人目光落在別處,顯是故意不讓徐汝愚看出他的虛實。中年儒士穿著柞麻絲的白袍,江風從后吹至,卻掀不動長袍柔軟的襟角,顯出此人的修為之高。
我到要看看你的深淺,徐汝愚鼻腔輕哼一聲,將多余的感情驅散,冷聲下令道:“全隊向清江盟船陣沖刺,沖刺中兩翼繼續收攏變半梭形角陣。”
徐汝愚座船一馬當先,落帆順流沖下,兩側稍緩向中間繼續收攏,十六艘百梢戰船在清江水面上形成巨大的三角形。半梭形角陣是介于燕尾陣與梭形陣之間一陣變陣,從漢水桃源遷民中征調五十名風帆手,素質極高,想來宜觀遠在竹行小鎮上對他們進行過水戰的訓練,常規船陣變換自如,讓徐汝愚指揮船陣如臂使指。
徐汝愚令人將十架強弩機推上甲板,絞弦裝箭,弩機前端從女墻間微微探出,直指清江盟座船。
徐汝愚見清江盟座船上刀盾手不約而同的支起左手圓盾,嘴角微微上牽,目光依舊緊盯那個中年儒士不放。
兩軍相距只余八百步,徐汝愚所率的船隊氣勢沖沖的沖向江匪船陣。布成三個棱形陣的江匪要么逆流沖上,要么變陣防守,否則中間清江盟的船陣難逃徐汝愚凌厲的攻擊,至少表面上看來如此。
中年儒士終于抵不住徐汝愚所率十六艘戰船盛氣凌人的沖勢,附在程景耳邊急語,臉上焦急的神色一覽無夷。隨即兩側溧春會與洪江營的棱形船陣末梢向清江盟棱形陣座船旋進,三個棱形陣迅速結成三翼陣,但三翼之間的間隙之巨足以表明他們還在互相戒備。
徐汝愚暗舒一口氣,下令船陣停止前進,懸停在水面上,站前一步,提息揚聲喝道:“諸位熱忱相送四百余里,徐某人多謝了,現在請回吧。若再尾隨不去,我只當他心存惡意。”說罷,拔刀揮擊江面,“嗤”的一聲清響,一道幽碧的光華脫刃而出,極速沒入江水之中。眾人皆知徐汝愚是一品級的武學高手,卻未想到他隨手一式竟顯息蘊光華的丹息術大成之兆,眾人視線一齊落在丹勁虛擊的江面上,等待驚天一擊的驚人效果。
數息時間過去,江面毫無異樣。尉潦拍拍胸口,側臉向魏禺擠眼說道:“先生這次泄底了,原來一直是唬人的。”看到魏禺顯出一付目瞪口呆的樣子,急忙探頭向江面望去,只見清澈如碧的江面上浮起一道渾濁的黃線。“啊”,尉潦失聲驚呼,這才知道徐汝愚蓄滿丹勁的一擊,竟然直透十數丈的江底,攪起沉積江底的泥沙。
尉潦自問若是自己極力出刀虛擊,丹勁透水不消一丈就會被至柔的江水吸得一干二凈,更不用說十數丈暗流涌動的湍急江水。尉潦悄悄拉了拉魏禺的衣袖,神情沮喪的問道:“如果這是一品級高手的標準,你我何時能達到啊。”
魏禺沒想他此時會關心這個,橫了一眼沒有理他,雖然他心中的震撼不弱于尉潦。江流湍急,泥線從江底泛起直到江面還是直直一線,豈非表明在徐汝愚虛擊的數息時間內,江流停滯不動?
徐汝愚冷然看向停在下流的江匪,眼中不含一絲感情,梁寶在此定然能聯想到雍揚景陽門一戰時的情形。
程景與他身側的中年儒士極力表現得心平氣和,但是他們稍縱即逝的倉皇還是沒有逃過有心人的眼睛。蒙亦站在右岸看到徐汝愚使出這招抽刀斷水,毫不猶豫的引弦搭箭,一聲銳響,長箭斜刺云宵,眾人正猜他此箭何意,那支穿云箭倏然鉆出,“鏗”的一聲釘著清江盟座船的主桅上,“嗡嗡嗡”的不斷發出顫音。
蒙亦遠在五百步開外的岸堤上,即使憑他深湛用之如妙的丹息術,硬角長弓直射也只能射中三百步遠,要射中五百步開外的清江盟座船只有用拋射。但是誰也未曾見過拋確度如此之高的箭藝。
徐汝愚見達到先聲奪人的目的,令兩翼各出一艘戰船將尚在兩岸上的十二教習與清江騎營將士接回船中,準備繼續逆水航行。
百梢戰船緩緩掉頭,重新結成雁首陣,正要掛滿風帆遠行之際,忽見清江盟戰船旋向右舷,徐汝愚眉頭擰結,清江盟此舉無疑是想強行超出,搶占上游的有利地形。若是讓他們占據了上游水勢,還有自己的好看。徐汝愚喝道:“出明輪,車水向右舷旋三分,與之接戰。”
“哐哐”數十聲雜響,徐汝愚座船側舷打開三十六眼船洞,每個伸出一只巨大的車輪,“軋軋”軌道磨擦的聲音像是指甲劃過硬物般的刺耳。
眾人江匪這才知道徐汝愚的座船乃是飛輪戰船,而非普通的車櫓戰船。明輪飛速車水,徐汝愚的座船迅速向右翼接近。雁首陣一翼懸停原處,只是掉轉船頭,斜指身后四路江匪船陣,一翼與徐汝愚的座船聯動變成弧形陣,逼向清江盟的戰船。
清江盟十二戰船正成線形展開,欲從側翼超出,沒有料得徐汝愚的座船是水上短程最快的飛輪艦,清江盟戰船正欲掉調之時,被徐汝愚所領八艘戰船咬住。徐汝愚的座船只沖清江盟座船的左舷,“咔”的一聲巨響,隨即舷木斷裂的“咯咯”不斷響起。斗艦號稱鐵甲艦,不過只是艦首包覆角鐵,側舷依舊是最脆弱的部分。不待徐汝愚下令,強弩機便射出如蝗的箭雨,將清江盟的座船覆蓋。一蓬蓬鮮血激射而出。
徐汝愚側眼一看,眼角余光看見蒙亦領著左岸的五位教習正踏水掠來,喝道:“亦叔,座船就交給你了。”低頭向彌昧生、魏禺喝道:“你倆留守座船指揮,壓制別的匪船。”又向尉潦喝道:“領著人跟我上。”說罷,刀鞘脫手射出,倏的貫入清江盟一名武士胸口,徐汝愚目中寒光湛湛,驀然騰躍而起,向清江盟座船前甲板撲去。
徐汝愚知道,己方能用于作戰的戰船除了自己的座船之外,只有兩艘剛剛接上五十名清江騎師將士的兩艘戰船。然而在右翼弧形中只有自己的座船與陣尾那載著五十名清江騎師將士的戰船,中間六船中每艘船只有幾架普通車弩、二十名護衛。若是讓清江盟緩過勁,將陷己方萬劫不復之地,何況后面還有三十六艘別家的江匪戰船候著。
徐汝愚身至清江盟座船上空,身子將沉之際,提息旋踏一步,揮刀向后撩擊,沛然丹勁離刃擊出,應手巨震,知道此擊正中發號司令的主桅,隨手操起一根帆繩,只聽見身后“喀嚓”一聲巨響,疾風撲背而來,不看也知道主桅正向他砸來。徐汝愚甩手一蕩,身子微微錯開,雙足蓄滿丹息,踏擊在主桅之上。粗如腰肢的桅桿合下墜與徐汝愚的踏擊之勢,狠狠砸在甲板之上。
清江盟座船一時不措,讓徐汝愚飛輪戰船撞在側舷,船上刀盾手頓時被震得人仰馬翻,隨之又是一陣如蝗箭雨,左舷半百武士片刻之間幾乎傷亡殆盡。眾人還未緩過神來,巨桅突襲而至,五人閃避不及,喪命其下。
尉潦領著五十名清江水營護軍,數息之間就涌上前甲板,對那些措手不及的刀盾手施以殘酷的打擊。刀光錯落,血花飛濺,顯出出身普濟彪鋒營的將士極強的戰斗力。
徐汝愚知道船上普通刀盾手交給尉潦綽綽有余,目光鎖視程景與中年儒士,見他們正抽身向右舷退避,驟哨一聲,向他們撲去,身后留下數個殘影。
程景與中年儒士見避無可避,不約而同的沉身舉掌封擊,硬接徐汝愚蓄滿丹勁的一刀。徐汝愚強行將回震丹息壓住,以刀代劍,天馬流星的展開星空飄香劍術,頓起一片銀色刀芒,將兩人封在自己的刀路之中。數招一過,徐汝愚已知兩人深淺,情知要迅速同時解決兩人實難做到,若讓別的江匪戰船涌過來救援,自己這邊就危險了。雖然知道中年儒士的身份比程景更重要,但只要殺了程景就能暫時讓清江盟的指揮系統癱瘓。心中打定主意,手中的攻勢一起落在程景身上。中年儒士似乎知道徐汝愚所想,不但不借機遠遁,反而不顧一切的切入徐汝愚凌厲的攻勢之中,分擔程景所受壓力。
江匪船正迅速靠近中,魏禺指揮八艘戰船用弩箭封鎖江路,但是只有座船上強弩機能洞穿江匪刀盾手的護盾,給予致命的傷害。
另四家江匪似乎覺察出什么,正在變換船陣。
徐汝愚心神明凈,恍然間,戰場巨細悉數呈現內識之中,情知此時形勢萬分危急,若讓那艘江匪斗艦接近,程景與中年儒士得到援手,一切努力都前功盡棄,己方反陷險境之中。
正焦急間,五覺歸心的內識觀見一點墨跡正向自己后背印來,那一擊中蓄滿強橫肅殺的戰意,讓徐汝愚也覺得遍體透寒。徐汝愚不驚反喜,在那一擊及身之際,飛身騰起,身下驟現一支巨墨長戈,貼著徐汝愚衣襟向程景倆人穿擊而去。
蒙亦始出此招時,強橫霸絕的戰意是沖徐汝愚而發,加上他的身形完全被徐汝愚擋住,程景與中年儒士全然沒有覺察到蒙亦的存在,等徐汝愚騰身而起之際,才駭然發覺蒙亦驚心動魄的一擊,不及生出反應,在丹息轉換之擊,兩人硬挨蒙亦這擊,同時向后飛震,在半空中噴出一線血箭出來。
徐汝愚在空中將身子展開,蒙亦想也不想,一掌擊向他的腳底。徐汝愚借這一掌之力,綴上飛墜而出的程景,在他入水之際,將馬刀刺入他的心窩。
從最先靠過來清江盟斗艦中飛掠出一條身影,將中年儒士接住,落水之前,伸掌虛按水面,只見水面微微一沉,那人已將中年儒士抄在懷里返身向斗船掠去。
徐汝愚嘴角一撇,狹長的制式馬刀脫手而去,貫注丹勁的刀身將水面劃開一道分水線,卻悄無聲息的沒入中年儒士的后背。
那人一足獨立船舷之上,低頭一看,這才發覺接回來的人已成一具死尸。
徐汝愚激蕩水勢,借力提縱身形返回已成修羅場的清江盟戰船之上。尉潦等人將船上的江匪清除干凈,擁立在徐汝愚的身后。蒙亦已返回己方座船,加強那里的防衛。
那人眼中兇光不減,沉聲喝道:“你為何突然攻擊我清江盟的船?”
徐汝愚冷哼一聲,說道:“程景一意孤行,全然不將我的警告放在心里。這只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痛下辣手。”冰冷無情的聲音在水面之上飄蕩,遠處坐觀的江匪也聽得一清二楚,從心里不由自主的泛起刺骨的寒意。徐汝愚腳下的戰船不斷發出“咔嚓咔嚓”的悶聲,戰船的龍骨耐不住水壓開始斷裂。
那人領著余下八艘清江盟戰船緩緩后退,撤到另外四家江匪的船陣之中。徐汝愚與尉潦領著五十護軍返回座船,此戰完全打得敵人措手不及,五十名清江水營護軍之中只有十多人受點輕傷,尉潦作戰太過突進,右肋下被劃破的三寸長口已算得上重傷了。
彌昧生還不適應這樣的血惺場面,臉色有些蒼白,目光卻比戰前堅定許多。徐汝愚在不到一刻的時間內,利用飛輪戰船的沖撞、強弩機的勁射、五十名虎狼將士、與自己出神入化的武功,將一百多名江匪盡數格斃在清江之上。如此雷霆手段讓觀戰的諸路江匪目瞪口呆,膽顫心驚。
徐汝愚令十六艘重新結成燕尾陣,緩緩行到諸路江匪布下船陣之前。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站在船頭那些江匪,一字一頓的說道:“清江盟惘顧我的警告,欲攻擊我運糧船隊,現已被我格斃。程景已死,我要求清江盟一個月內解散,否則他日我必出兵剿之。”
那個接回中年儒士的人喝道:“你當你是什么東西,竟然一句話就要我們清江盟解散,我李印第一個不答應。”
徐汝愚雙目如電直射清江盟二當家李印,旋即將灼灼眸光隱去,回復清亮如月的淡然,指著插在中年儒士后背上的馬刀說道:“煩你幫我把刀拔了還我。”
李印一愣,手足無措的拔下插在中年儒士后背上的馬刀,說道:“你可知他是誰嗎?”
“我管他是誰,他挑撥清江盟襲擊運糧商船,罪當致死。公良友琴也在我手下折戟而還,我又何畏南平的人?”
李印沒想到他一語道破中年儒士的來歷,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將制式馬刀交給身邊一人,讓人乘小艇駛到徐汝愚的座船前,將馬刀交回徐汝愚手中。
尉潦將還沾著血絲的刀鞘遞過來,徐汝愚還刀入鞘,淡淡的血惺味飄入鼻端,眉頭輕皺,對李印朗聲說道:“多謝你還刀之情,你剛剛故意遲緩不來解救程景的情形已落在眾人眼中,只怕接管清江盟不會順利,我奉勸你還是將清江盟解散了好。”
李印見徐汝愚信口開河污蔑自己,臉色氣得發白,正要爭言辯解,卻看見身側眾人對自己俱懷戒備神色,情知徐汝愚此乃反間之計,偏偏自己又無計可施。倉皇一戰中,大江盟損失四艘戰艦,實力雖沒有大損,可是大當家程景被當場格斃,即使有人明白徐汝愚這是胡言亂語,但是有心之人定會借此與自己奪位。大江盟即使不被別家勢力吞食,也會因內部問題四分五裂。
李印看了一眼身側的三當家孫蒙,見他橫肉滿臉,一雙細目游離不定,實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李印心中一陣厭煩,大喝一聲,稍減心中悒郁,對徐汝愚喝道:“青鳳將軍名聞天下,今日卻使出下三濫的反間手段,不怕世人恥笑?”
徐汝愚暗忖:若能兵不血刃,讓世人恥笑又算得了什么?冷哼一聲,不再理會李印,目光從左至右掃過各路江匪的當家,又從右至左掃視一遍,說道:“諸位縱橫清江水道,請給徐汝愚讓一條狹道運運貨物可好?”
溧春會的當家史九、洪江的當家張而體兩人隔著數十丈的江水面面相覷,都不敢斷然拒絕徐汝愚,也不愿就此應承下來。若是現在退避,讓徐汝愚收失完清江盟之后,接下來的也就輪到他們了。
隱隱馬蹄聲響,徐汝愚看到李印、史九、張而體三人臉上同時現出驚詫神情,知道來與江匪無關,心中稍安。眨眼功夫,清江東岸堤石上涌出數百匹彪勇騎士,許景澄郝然身置其中。原來是許景澄先行帶入越郡的襄樊會兵馬前來接應。
徐汝愚知道大局已定,已不需跟這些江匪再聲色俱厲的硬挨下去,暗吁一口氣,向岸上許景澄抱拳說道:“景澄兄,多日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