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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入主泉州

  丁勉臣輕笑起來,絲毫無懼架在頸脖上的利劍,愈笑愈烈,頸上肌肉微微顫抖不休。


  何州把劍稍向后退了退,對他突然演烈的膽色十分不解。


  “鏜鏜鏜”,十數名精衛不經通報的邁進來,見何州把劍架在丁勉臣的脖子上,紛紛飛身上前,拔出配劍,向何州圍過來。何州身邊的六名親隨扈從劍拔弩張的迎上。


  丁勉臣斥道:“何大人是龍巖之首尊,你們豈能對他如此無禮,還不退到一邊去?”望著為首的健勇青年,說道:“孝義,我要的東西取回來沒有?”


  丁孝義掏出一本文冊,說道:“曾志那廝果真藏有宗政荀達的密令。”無視何州的利劍,徑直將密令遞給丁勉臣。


  何州情知大半個龍巖城已在當地世族的掌控之中,若無魚死網破的決心,還需雙方好好商議,暗嘆一聲,將劍收回,說道:“郡王密令中說什么?”


  丁勉臣憤然說道:“果真不出我所料。”將密令遞給何州,說道:“何大人,你自己看吧。”


  何州匆匆看過密令,訝道:“郡王真想將龍巖割給公良友琴?”


  “這有什么難猜到的,宗政荀達若能從虎吞峽脫困,也是損失慘重,永嘉堡在青焰軍手中,不由他不收縮防線。在他心中,龍巖棄給青焰軍還不如棄給普濟海匪。如果普濟海匪從漳臺登陸,曾志就是有此密令,也掀不起風浪,但是普濟海匪就在城下,曾志只要憑此密令調動一營守軍,龍巖就萬劫不復了。”丁勉臣從何州手中取過密令,雙掌合擊,那文冊化為無數碎片滑落下來,淡淡說道:“龍巖世家不得已如此,望何大人理解。”


  何州失望了片晌,只見最后一片紙屑從丁勉臣掌間滑下,陡然驚醒過來:“公良友琴想來已經知道龍巖城里的變故,勉臣可有應對之策?”


  丁勉臣說道:“備糧倉已毀,城中存糧盡在世家宗族手中,何大人還有他策可尋?”


  城中五千守軍雖說有半數是自己直接控制,但是丁勉臣燒毀備糧倉,使得自己再無退路。要么打開城門讓普濟海匪進城擄奪,要么與龍巖世家同仇亂愾抵擋普濟海匪。


  何州長嘆道:“楊尚可愿與我龍巖相互策應,以拒普濟海匪?”


  丁勉臣輕笑起來,說道:“青鳳將軍四日前已親率一萬青焰軍精銳向南潛行,這消息是楊尚前日親口說給我聽的。”


  何州諤然呆立,心想:已經到了這地步了?


  徐汝愚望著東面的一柱獨峰,獨峰下則是綿延四方、蔥蔥郁郁的臺地平原,渾濁雄壯的閩水在獨峰處向東南折行而去,再過去又是一片連綿的低矮丘陵,近海隆起的高山將泉州環抱在一座比甘棠灣大上數倍的海灣里面。


  望著獨峰上倉促點燃的烽火,黑色的煙柱騰躍著刺向天穹,徐汝愚輕聲說道:“二十九年前,父親也是繞過觀音峰向泉州城走去的,那時天空還飄著雪。”


  “再過一天就是南閩郡王宗政芪的壽筵,泉州城里賓客咸集,絲竹大盛,徐公就是那一天進入泉州城的。那一天,林鳳率領四千琉求海匪侵入龍巖境內掠奪,十日后離去,那一次海匪登陸,龍巖平民傷亡近萬。”


  徐汝愚還知道娘親就在那些賓客當中,次日將與父親相遇。


  一路輕軍潛行,偏偏到了泉州城下,心里猶豫起來,望著身側的鄭夢淮,說道:“泉州的民眾將會如何看待我?”


  鄭夢淮慨然說道:“宗政家入主南閩五十余年,南閩匪事無一日或絕,商賈絕蹤、四野荒蕪、流民塞途、餓殍盈野,今日我青焰軍入主南閩,南閩百姓當額手相迎。”


  徐汝愚輕笑起來,說道:“不奢望如此,只希望不污了父親的名聲。”轉身向即墨明昔說道:“你領前軍三千精銳迅速穿插到東門與泉州港之間,阻止泉州水軍進入泉州城中。”向班照鄰說道:“你領二千精銳迂回至泉州南門,策應前軍。”稍頓了頓,毅然與鄭夢淮說道:“我們就去西門看看吧。”


  三路輕軍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向泉州城急馳而去。


  面對突然出現在泉州城下的青焰軍,泉州陷入巨大的驚惶之中。


  宗政凝霜靜坐在車廂里,四周紗縵垂下,四下里紛擾嘈雜的聲浪一簇簇的撲涌過來,令人窒息。


  車駕陷在這里已有好一會了,十余名扈眾在前面開路。一個流民輕浮的笑著,透過軟垂的紗縵,看出里面坐著的是女眷,從后面抓住車廂,捋起紗縵就要鉆進去。


  四周的流民只見一泓寒光透過重重紗縵閃現,心頭寒意未消,只見一顆頭顱從紗縵中飛出,落到遠處,接著那具一個沒有頭顱的尸體從車廂上滾落下來,頸血噴涌。


  突如其來的尖叫使得長街上的民眾陷入更大的驚惶之中。


  透過紗縵,宗政凝霜古井無波的望著車駕前的扈從,問道:“是否整個泉州都陷入這樣的混亂下?”


  “青焰軍的密間在城中四布謠言,說普濟海匪即將攻城血洗,十數萬平民失控的向四城涌去,第一批到達的四千水營精銳被堵在北門,無法支援其他三城。”


  宗政凝霜微微嘆息:“回府吧。”


  一員將佐狠狠抽動馬鞭驅趕堵在路中央的流民,望著宗政凝霜的車駕,高聲呼道:“郡主、郡主……”翻身站到馬背上,踏著馬首向前縱去,掠過密密麻麻的人頭,掠身來到車駕前。


  宗政凝霜掀起車簾,說道:“黃將軍,你來何事?”


  “末將來請郡主去議事堂主持大局。”


  “還有什么大局可主持的?青焰軍近城三十里才被發覺,水營援軍被困在北門,其余三城守衛都是族兵鄉勇,你指望哪家會出青焰軍硬拼?還有這滿街的暴民,難不成你去跟他們解釋,徐行之子徐汝愚領著青焰軍來攻城了?”


  徐汝愚從精衛手中接過巨墨長戈,在鄭夢淮、趙景云、屠文雍以及百余名精衛的簇擁下,徐徐策馬來到城樓前兩百步處,微仰著頭,注視著巍然雄偉的泉州西門城樓。


  西城樓上稀稀落落的守軍驚惶的探出女墻望過來。


  徐汝愚微側著頭,用眼角余光掃過身側的諸將,輕吐一口氣,振聲說道:“宗政荀達即位十年,既無德政,也無善行,與普濟勾結,陷禍漳州、鳳竹,生靈涂炭,數十萬民眾離鄉奔徙、尸填溝壑,兩地世家滅族者不知凡幾,然而泉州、莆田世家、民眾也遭牽累,十余年勞困不脫,惟宗政、顏氏等少數幾族從中漁利、醉生夢死。宗政荀達不知修德政,為阻我青焰義軍,竟又引普濟海匪四萬為禍南閩。失德政者,天下誅之,諸公為何不打開城樓,而拒我于城外?”


  稍頓又言:“諸公乃先父泡澤,汝愚不想城樓濺血千步,諸公追隨宗政荀達,不過求富貴,焉知我處沒有富貴可贈予?”


  說罷掉轉馬首,馳回本陣。


  半個時辰過去,班照鄰遣人來報:南門已開,兩千青焰軍牢牢控制南門,只待后援過去就繼續向城中推進。


  徐汝愚思索片刻,對鄭夢淮說道:“南門已開,西門便不會堅持,此處就交于你與文雍負責,景云與我去北門。”


  泉州水營的四千援軍被騷亂的民眾堵在北門不得進入城中防守,宗政世家若想脫身出城,卻也只有從北門出去。


  徐汝愚領著兩千人馬奔北門而去,遠遠看見無數的民眾從北城紛擁出來,隔著滾滾人流,一彪人馬簇擁著數十乘馬車正倉皇向東北的泉州港奔去。


  徐汝愚暗恨不已,運息注入巨墨長戈,戈身泛起幽幽青光,斜指天空,丹勁脫戈而出,隱入空中,忽的一聲爆雷炸天,驚得塞滿路途的民眾忘卻惶張,俱驚詫的向這邊望來。


  徐汝愚振聲:“青焰軍入境保民,各自歸家,莫要驚惶。”聲音中注入丹息,遠遠傳去數里不止。


  徐汝愚對趙景云說道:“我去東門,你領著兩千兵馬繞到泉州港去。”不待趙景云應答,便從馬身上躍將出去。


  趙景云抬頭去看,留在眼前的只有一道淡淡的影跡。


  即墨明昔率領三千精銳抵達東門片刻,就有一路兩千余眾的水營援軍奔襲過來。雙方都有些措手不及,明昔令一千精銳監視東城門,自己親率兩千精銳陷入混戰之中。


  徐汝愚從北門趕來,那路水營正徐徐后撤。


  徐汝愚看著臉上血跡未干的即墨明昔,說道:“南門、西門已開,留五百人在此監視即可,你隨我去泉州港。”


  趕到泉州東北的一處低嶺,趙景云率領的兩千精銳正與從北門潰逃的水營援軍纏戰在一起。


  四千水營援軍陣中雜有宗政親族,陣形混亂,兼之士氣低靡,被兩千青焰軍打得節節敗退。


  徐汝愚讓明昔率領兩千精銳去包抄敵軍退路,自己站在一處山坡上觀察敵情。


  敵軍陣心護著一架輕駟,一位面蒙輕紗的女子站在車首,不斷發出指令抵抗青焰軍的進逼,泉州水營本來處于頹勢,但是在她的指揮之下,竟然保持陣形不亂,還徐徐從左側分出兵力來重新集結成一隊,橫在陣后,直指包抄后路的兩千青焰軍。


  徐汝愚望著她晶亮的眼睛,心想:南閩何時出了一位諳熟軍事的女將?


  南閩水營在泉州港有一萬駐軍,若再有援軍上岸策應,就留不住他們了。


  清嘯悠長不絕,震蕩山谷,伴著長嘯,徐汝愚向從處躍下,向激戰處沖去。


  趙景云心知徐汝愚親自趕來,便讓身側將士齊聲高呼:“青鳳將軍。”


  青焰軍八日來奔襲七百里,已是步卒遠襲的極限,人乏馬困,此時如注一股新力,奮力向敵軍殺去。


  徐汝愚指著敵陣中心的數十乘馬車,說道:“宗政親族俱在其中,又不便移動,你率領一路尖兵跟我身后。”說罷,雙手一擰,巨墨長戈分為兩節,一節為戈,一節如矛,通體如墨,注入丹息,青光流轉,攝人魂魄,雙手一蕩,如有晚霞從身前流卷開去,當在面前的敵軍紛紛激飛出去,瞬間,與己軍交錯的敵陣就給徐汝愚獨力打開一個缺口。


  趙景云振手一揮,身后百余名精衛涌出缺口,并極力將缺口扯裂得更大,俄爾又涌入兩百精銳。


  徐汝愚攻勢范圍極廣,跟在他身側的趙景云幾乎沒有壓力,不需片刻已楔入敵陣核心,看得見那名蒙紗羅衫女子晶亮的眼睛。


  兩人夾攻過來,徐汝愚左手揮蕩,將兩人撥開,看著敵陣中的駿馬,心想:只要馬匹受驚,敵陣必亂。揮戈遙指,丹勁脫戈而出,直襲駿馬,及馬之時,一聲清響,一泓長劍兀然橫來,將丹勁化去,但聽清響,可是面蒙輕紗的女子身受一擊,未能將徐汝愚的丹勁悉數化去。


  徐汝愚哂然一笑,長身而立,一戈垂下,一戈直指那女子的面門,身后青焰軍分從他兩側而出,向敵陣中的車隊襲去。


  徐汝愚說道:“車隊中尚有孩童,你若不立降,他們就是覆巢之卵。”


  驚馬嘶鳴,驚馬拖曳著馬車四散驚馳,敵陣瞬間潰散。


  宗政凝霜望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感觸良多,微微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劍。


  徐汝愚抬頭見遠處的明昔示意有敵接近,也顧不得思索眼前女子的異狀,斂眉說道:“降還是不降?”丹息流轉,左戈探出直襲她的頸脖,短戈激起的勁風掀開她的面紗,露出嫣紅嬌潤的雙唇來,徐汝愚微微一怔,長戈卻無停頓的貫入她的右胸。


  輕紗飛下,趙景云訝道:“郡主。”


  徐汝愚微微一怔,南閩宗政家只有一位內廷冊封的郡主,便是宗政凝霜,算來應是父親在南閩的故人。徐汝愚見她雙唇翕合,凝神卻聽到她說:“死在你的手上已嘗我愿。”話音未落,眼中的神采已經渙散了。


  徐汝愚心里奇怪,卻無暇多想,收攏兵力,向明昔匯合。站在高處看見從泉州港方向奔來一彪人馬,約有四千眾,離這里不到兩里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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