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風別臨意（三）

  “姑姑！姑姑！師父快不行了！”一落地，慕容玦便大聲喊道，她扶著冉婧的身子，隻覺得她好輕，十二歲的女孩一點也不覺得吃重。話音一落，隻見流墨與蘇心二人飛速的從屋子裏出來，迅速跑到了慕容玦的身邊。倆人看著冉婧的狀態，痛心疾首，蘇心直接哭了出來，流墨想強忍住自己的眼淚,卻無濟於事。流墨想再將自己的真氣輸到她的體內，但被她一下子抓住了手。“別浪費了。”冉婧還有一口氣，她強撐住自己的身體，笑著看著流墨。“宗主——”流墨握住冉婧的手，三人此時圍在她的身邊，都已哭成了淚人。“蘇心.……”她氣若遊絲，看向蘇心。“我在！”蘇心立刻答道，冉婧握住了蘇心和流墨兩人的手，她的手冰冷，透著皮膚血管清晰可見，滿臉溝壑的皺紋在她的臉上十分的安詳。“我對不住你們倆人，拖累了十二年，我走後，希望你們.……去過自己的生活。”她強撐著自己的身體，幾乎一口氣說完，說話成為了她最痛苦的事。蘇心連忙搖頭，跟著冉婧是她心甘情願的，這輩子無悔跟她。流墨將冉婧的手握得更加的緊，她低下頭，眼淚一顆接著一顆，不敢再看她。“死前，你們.……答應我一件事——”她已經感覺到身體無法再受自己控製，靈魂像是被什麽要吸走似的，現在她沒說一個字都是竭盡全力，她必須要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當，沒有不然。“讓小慕容，離開仙音山，否則……我.……死不瞑目！”她已經快無法呼吸。慕容玦沒敢出聲。蘇心聽完，已經傻住，她難以置信冉婧竟然會交給她們這樣的事情，流墨也不大懂冉婧用意，但既然是臨終遺言，無論怎樣，也要讓她安心走好。“好，我們答應。”流墨點點頭。冉婧欣慰的笑了笑，痛苦的轉過頭，對慕容玦說：“記住.……在外麵，不要輕信任何人。”她意味深長的望著慕容玦，與剛才的眼神不同，雖然是句囑托，但此刻她的眸子裏卻裝滿了希望。慕容玦也看著冉婧，重重的點了點頭。流墨看見了冉婧眼神的變化，她那眼神裏的希望，她見到了許多次，再熟悉不過了。流墨知道，冉婧已經將那不可告知她們的那件事情交托給了慕容玦。起風了，她不再強撐，微風拂麵，輕卷，帶走了她的靈魂，閉上雙眼，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身體史無前例的輕鬆。太陽終於從雲層裏鑽出，陽光靜靜的映射在她的身上，她一身冰藍色的素衣被映的熠熠發光。她的身子一傾，頭撇向了慕容玦的肩懷中。“師父.……”慕容玦察覺到了異樣，她慢慢的低下頭看向枕在自己肩膀的冉婧，不由自主的喚著她。冉婧沒有絲毫的回應，一動不動。師父，死了？師父.……死了。原來這就是人的死亡。第一次遇見人的死亡。她見過死亡，山中的野兔，鳥雀，麋鹿等等，她遇見過它們的死，有的臨終前它們會掙紮自己的身體，有的臨終前很安靜，隻有靜靜的細看才能看到它們其實還有輕微的抽搐，那可能是對死亡命運的掙紮吧。她遇上它們的死亡過程，有的隻是受了傷，她將受傷的帶回家，小心的照顧，想幫它們留在這世間，可發現自己其實無能為力後，隻能眼見它們死去，她會有遺憾，有憐憫，能做的，最終還是為它們蓋上黃土。僅僅隻有這樣的心情，這樣的感覺。但是現在，她不一樣。她感覺到痛，不是身體上的痛，而是來自內心深處的疼痛。這種疼痛她從未有過，隻覺得從心房裏傳出了一種傷心欲絕的悲鳴，這悲鳴傳遍了全身，刺激她所有的感官，最後在她的腦中揮散不去，這份悲鳴壓迫了自己的全部，凡是它去過的地方無一不疼痛，疼痛感傳到了自己的心房，她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覺得這份悲鳴要衝出她的體內，唯獨眼淚才能釋放這份悲鳴。理智是什麽東西，她已經不知道了，這個十二歲的孩子，現在正抱著冉婧的屍體失聲痛哭，可那種心痛感絲毫都沒有減弱，隻覺得已經拋空了頭腦，讓那份悲鳴操控著自己的身體。從來都不曾這樣哭過，原來死亡是如此令人傷心欲絕。今天天氣好的出奇，湛藍的天空，隻是不知道方才那些朵朵雲層去了哪裏。太陽並不晃眼，相比以前柔和了許多，微風還沒有消散，輕輕晃動著樹枝，沙沙作響。這樣的好天氣，很久沒有過了，冉婧很安詳，走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