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崔玨
賞善司魏征，罰惡司鍾馗，察查司陸之道，以及掌管生死簿的陰律司崔玨，是為陰司四大主事；級別鬼督，僅次十王的存在。
如果這是本小說，眼前這位大人斷不該這麽早出場，可惜這裏不是。
崔玨身著十樣錦鶴氅，腰間綁一根栗色獸紋大帶，暗紅色的長發，漆黑的眼眸，身材挺拔，當真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
邱昊慌忙起身，繞到櫃台前倒身就拜。
崔玨踏前兩步，在邱昊膝蓋將要及地的一瞬，托住他雙臂緩緩將他扶起。
“又跟老夫客氣。”
四十許間的樣貌自稱老夫，不違和。
“崔督折煞了。”邱昊一臉謙恭。
對上這位大名鼎鼎的崔判，小邱不敢有絲毫造次。
不說對方在陽間極富盛名，威望絲毫不亞於凡人耳熟能詳的閻王，在地府人家也是正經八百的第一梯隊。
有人說四大主事隸屬閻羅，這話對也不對。
行政上講，四司與包括閻羅殿在內的十殿並沒有直接的統屬關係，完全是獨立個體。
級別來說，閻羅是王，比鬼督高出整整一級，說是他們是上下級倒也沒毛病。
邱昊將崔玨請入後進他那間兼顧VIP接待功能的休息室，之前吵吵著要辦業務的一眾小鬼也不鬧了，跪伏在地一動不動。
邱昊知道老崔來此作甚，他也不是頭回接待崔玨了。
陰司機構龐大而繁雜，頂著各種名頭的部門讓邱昊照單念完恐怕要幾個小時，這當中，體量最大、權威最甚的便是十殿四司，不用單子他倒背如流。
部門大了，每月的銀錢流水自然也很龐大。
普通部門不論日期不講節日，所有款項都是一年一結，唯有這一十四個部門是按月、按節提取俸銀；邱昊也會提前備著，等他快下班時各部門那些專管銀錢的小頭目便會陸續前來與邱昊對接，隻有這位陰律司的總管大人每月都親自前來。
之前什麽樣邱昊不清楚，反正他到任三月，一節三俸攏共四次都是崔玨親自出麵。
崔玨落座，邱昊張羅著泡茶，那邊擺手道：“不用麻煩，我坐坐就走。”
“那怎麽成，您老可是咱銀錢造貴賓，怠慢誰也不能怠慢您！”
崔玨對這話顯然很受用，發自感慨的說：“人跟人就是不一樣。”
一句話暴露了這尊大神過去一定沒少在老造主跟前吃癟的事實。
邱昊沒接話，自顧泡茶，隻見崔玨抬手隔空一揮，一罐精致的茶葉浮現茶海上。
“老摳（造主）能給你留什麽好茶，試試這個。”
邱昊不動聲色地將已泡好的茶水倒掉，重新換上崔玨帶來的茶葉，心中卻不以為然。
不就一罐茶麽，還能喝出朵花？
重新落座，崔玨端起茶杯輕呷一口，抬手做個請的動作，而後放放下杯子輕輕摩挲身下舒適的沙發歎道：“所以說還是你們年輕人懂享受，這東西可比我那楠木雕花椅好多了；對了，這叫啥來著？”
“沙發，思特萊斯牌，挪威產；崔督喜歡，尋個機會我幫您搞一套下來。”
這當然是騙鬼的，把他邱昊賣了也買不起思特萊斯一隻沙發腿。
“那群蠻夷手倒是巧。”
沒說要也沒說不要，標準高幹式答複。
邱昊也沒接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香氣還成，但比不上老造主留在他辦公室的那罐醇厚，不知道崔玨怎麽想的。
待茶水經過喉部時他漸漸品出一絲不對，一股熱能經喉管衝入丹田，邱昊不知丹田何物，就是覺得腹部暖暖的很受用。
崔玨笑問：“品出不同了？”
邱昊不由分說一口將整杯滾燙的茶水灌入口中，丹田熱能瞬時擴散全身，精氣神高度融合，身體像是包裹在火中，就連他的皮膚都開始泛紅。
“啊！”
難忍的燥熱另邱昊不得不懷疑老崔是不是給他下了椿藥，電視上不都這麽演嗎，“好熱”什麽的……
問題是自己橫看豎看都沒有小相公的潛力，也未曾聽聞崔玨有這方麵嗜好，至少民間傳說沒有。
“運力。”崔玨淡淡道。
邱昊心念一動，體內熱氣神奇般地按他心意開始流動，迅速聚於五指間，但見他掌中鋯石做成的茶杯瞬間被捏成齏粉，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隨著手上力道消退，體內熱氣逐漸疏散，隻流一股暖意在丹田間循環往複。
邱昊搞不懂其中意義，也沒時間品味身體變化，卻知道此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定不是壞事。
崔玨不會害他，沒那必要。
邱昊一臉鄭重，雙手抱拳衝崔玨道：“感謝崔督贈我造化。”
崔玨吹一口杯中茶沫，淡淡道：“此茶產自倒吊小獄，是餘王最愛，人鬼皆可服用。”
宋帝王餘，三殿主宰，司掌黑繩大地獄，倒吊乃黑繩十六小獄之一。
老餘的至愛，不用說肯定是寶貝！
邱昊正要再次道謝，就聽崔玨道：“一兩碧落黃泉葉起價四萬錢，且有價無市。”
邱昊差點把茶水吐出來。
一兩四萬，換成軟妹幣就是十二萬，老東西不是想訛我吧！
崔玨：“都是些小道，當不得真，修行一途還是要靠自身努力，當然，沒有好的功法與丹藥輔助也是不行的，還要名師指點，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邱昊腹誹，扯半天你就說修行玩的是錢不就得了。
所謂靠自身努力也是要你努力賺錢吧.……
兩次提到銀子，邱昊暗想老崔果然要和他算賬了。
正不知該怎麽接話，崔玨突然起身道：“喝完了，該走了。”
“呃……崔督不再坐會兒？”
邱昊這話豈止僭越，簡直是大不敬，哪怕你是好心。
舉個栗子，部長對科長說“我要走了”，你回一句“爸爸慢走”，人不瞪你就算另眼相看。
崔玨想去哪裏還要人指手畫腳？
換做別人早被他下油鍋了，邱昊嘛.……
“公務繁忙，他日再來叨擾，小邱留步。”
“您的茶……”
邱昊反身去取茶罐，崔玨擺手，“留下，你慢慢品味。”
邱昊錯愕，搞不清對方是讓他品味茶葉還是最後那句話。
一路將崔玨送至大門處，老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道：“類似黃泉葉那般的小玩意兒還有許多，大部分小邱都能派上用場，得空了本尊帶你去華亭樓走一遭，淘弄幾件趁手的回來。”
華亭樓邱昊知道，他一位客戶是那裏的二掌櫃；那是陰司數千交易市場所中的一座，不算大，卻是距離天地銀行最近的一家。
結合之前崔玨說的一番有關修煉的話，他大概有點明白對方的意思了，不禁自嘲道：“我哪裏有錢。”
他不是沒錢，是沒膽。
作為地府唯一的人類，他真不確定自己有命出去還有沒有命回來。
這是個連鬼都吃的世界，何況區區血肉之軀！加上這位看不清猜不透的崔大判，打死邱昊都不會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