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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銳端著一杯熱咖啡走進了甯願的房間。看了看牆上的掛鍾,此刻已是快要接近午夜時分了。
甯願並沒有如同醫生所講那樣——最遲會在傍晚時分清醒過來。
很顯然,她“遲到”了。
無聲的歎了口氣,殷銳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了一邊的床頭櫃上,然後緩慢的又在床邊坐下了身。
他推拒了之前洛印想要為甯願找看護的想法,執意一個人留在這裏守著她,親自等著她醒過來。他希望,自己是第一個見她睜開眼的人,也希望——甯願在醒來後,心中期待著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自己。
可是,他似乎又有些害怕。他怕甯願睜開雙眼後,眼裏滿滿都是對他的失望與控訴。
他真的懼怕見到那種眼神。
兀自苦笑了一下,殷銳不禁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向頂天立地,無所畏懼的他,竟然學會了“害怕”與“恐懼”?!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居然會願意如此的傾心關注一個女人?!
殷銳,你變了。變得已不再像原來的你。你已經逐漸的脫離了原定的生命軌道,已經開始趨於不可自控的“隨意怪圈”當中了。
殷銳,你的改變——毫無疑問,會為你帶來一定的危險。
可是——
殷銳此刻如此“自我分析”著,眼中那抹複雜情緒隱隱閃動,而更多的,又似是一股溫存柔情。
可是——這改變,卻又是令他倍感舒適,坦然與幸福的。不是嗎?!
殷銳想著這些的時候,不經意的一搭眼,就看到了甯願那隻小手——過度的輸液與藥物作用,使得她此時的手背,一片淤青浮腫,已然看不清了原有的血管脈路。
輕輕拉過她的手,殷銳微低下頭,唇際淺吻她那手背,然後似是覺得不妥一般,繼而便又轉為了輕忽的嗬氣——猶如對待一個小孩子似的,充滿了無盡的憐愛與珍惜。像是如此輕輕一吹,便會化解甯願的所有傷痛。
而正當殷銳專注於這隻手時,他突然敏感的發覺,甯願的那根小指,似是微地動了一下。他驀然的移開視線看向甯願的臉,便見到了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定定的望著他。
因著之前並沒有預料到甯願會是如此“突然”的醒過來,殷銳此刻的麵色帶有著明顯的不料,尷尬與躲閃。
——或許是之前的那股“恨意”,與後來逐漸產生的那抹心痛與愧疚交雜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劇烈的心理反差。使得他這一時間竟找不出了一種適合用來麵對甯願的心情與態度。
他像“慢反應”似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快速的就放下了甯願那隻被他緊握的手。然後將視線瞥向了別處。不過,思緒大致的“轉了個彎兒”後,他意識到自己這種行為表現實在有夠假作與幼稚的。於是便又轉過了臉,看著甯願,抿了一下嘴唇,才問道。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異常的不適?餓不餓?想喝口水嗎?”殷銳盡量的用著一種聽似“冷漠”的聲音如此說著,可是,他沒有發覺,自己這一連串充滿關心的問題,已然將他的內心泄露得清清楚楚了。
甯願聞言沒有任何回應,就隻是這樣直挺挺的望著殷銳,而那眼神——
殷銳緊盯著她的雙眼,希望可以借此探尋到她現在的一些內心活動。可是,看了好半天,他才發現,甯願此刻的眼中,沒有恨,沒有怨,沒有氣,沒有任何企圖隱忍的痕跡。
隻有——空洞。
——這是一雙充滿了茫然與空洞的眼。
望著甯願這抹眼神,殷銳感到自己的心,像是突然停跳了一下似的,產生了一股窒息般的悶痛。
——如此模樣的甯願,是他事先沒有預料到的。
之前,他曾考慮過甯願醒過來之後的種種反應,甚至於他已經揣摩好了自己的應對措施。
——如果甯願表現得非常恨他,那麽他會先試著靜默的對她好,不會再去“惹怒”她,除了答應“馬上放她走”以外,盡量做到有求必應,以平複她那憤恨的情緒,而當她的心情有所緩和之後,他再來根據不同情況,相應的作出不同對策與決定。
如果她醒來之後,臉上帶有明顯的幽怨意味,那麽他會考慮在近期之內,迅速的調理好她的身體,然後帶著她出去旅行散心,一方麵使她的身心得以放鬆,另一方麵也算是對於這一個月來冷漠孤立她的愧疚補償。之後他再來考慮如何巧妙的再次“攻占”她的心。
而如果,她醒來後的反應僅僅隻表現得“很生氣”的話,那麽——
這就顯得容易多了,不是嗎?!
——她此刻身下的這張柔軟舒適的大床,就可以讓他盡快的解決掉這個“難題”了。貌似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種“歉疚之詞”要比床上的甜言蜜語來得更為“實用”了。不是嗎?!
此時的殷銳,滿腦子狡詐多端的“陰謀詭計”。
可這心思縝密的他,卻唯獨忽略了一點——
坦白內心。
他從不曾了解,其實讓人迅速的卸下內心防線的最為有用的手法就是——率先的坦白自己的內心。
“從心出發”,這才可以真正的打動一個人,真正的“進入”到那個人的心裏去。而心與心的“交談”,才會真正的消除一切防備與隔閡。不是嗎?
不過,這從小到大始終生活在“缺少坦誠”的環境中的殷銳,又怎會明了這一點呢?!他一直都在自負的認為,他可以掌控整個大局,一如從前。
隻要他願意,便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包括甯願。
可是,他沒有領悟到——
既然他已經發生了“脫離原有生命軌跡”的變化,那麽任何有待發生的事情,又怎會順應他原來設定的路線而前行呢——
一切——都會走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