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

  殷裘像是並沒有料到殷銳會突然這麽說,看向他的眼裏滿是不料的錯愕。


  “你——你怎麽——”他有些不自然的咽了口唾沫,似乎在思量著該如何接話。


  “你是想問我怎會知曉這件事,是嗎?”殷銳向前踏出一小步,靠近殷裘那張蒼老的麵孔,一字一句清楚的對他說道,“因為當年——我親眼看見了那一切。”


  “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你,就坐在那座河粉攤對麵的黑色轎車裏,命令手下開槍殺死了我的父母,而我,因為之前去了街角的販賣部才最終幸免於難——二十六槍!殷裘,要一個人死,隻需一槍即可斃命,可是你居然讓他們活活的挨了二十六顆子彈!!為什麽?!多大的仇恨才會令你選擇如此殘暴的對待他們?!”此時的殷銳,似乎又沉浸在了對逝去往事的回憶裏,他雙眼微微泛紅,渾身不自禁的輕顫著。


  “你知道嗎?直到現在,那二十六聲槍響依舊絲毫沒有減弱的時常回蕩在我的腦中——那成了我永遠無法消逝的噩夢。當然,卻也是一直支撐著我堅強的存活下來,步步謹慎走到今天的最大動力!!”


  “那麽也就是說——其實當初我在收養你時,你就已經心存怨恨了?而這些年你始終以著‘義子’的身份呆在我身邊——也是你當初預謀複仇中的一小步?!”殷裘似乎終於是明白了自己的境況所在。


  殷銳沒有回應,算是默認。


  如此的事實確定,像是一道閃電劈進了殷裘的心中,令他恍然間頭一暈,身體稍微向後晃動幾下,差點沒站穩。


  ——老天,如果真是那樣,那他可是犯下了這輩子最大的錯誤!!他始終認為是自己在操縱著這盤已然下了二十幾年的“棋”;他以為當初的那個小遺孤,並不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世;他以為他可以抹煞真相,瞞天過海的將他養大,真正的把他變為“自己的兒子”。


  他當初就是看中了年幼的他,眼底的那份與年齡不相符的老成與淡定。他清楚著一點——如果方法得當,他將會是一個與自己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無人匹敵無法替代的真正的“人才”。


  他會是他殷裘生命的延續,會是他的接班人!

  他以為——


  原來,一切都隻不過是他的“以為”。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真的是太過疏忽了,也真的是太“自以為是”。他怎會料到,原來在他暗自操控著一切事態發展的同時,一不小心,自己居然成了一個小孩子手中擺弄的棋子?!


  ——沒有喪親之後的哭泣,失意,沉淪,崩潰與逐漸淡忘。有的,隻是靜默的任由他來收養,貌似心甘情願毫無異議的待在他身邊認他為“父”。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小孩子,在失去雙親,且還得知自己就是那幕後黑手的情況下,依就那樣將叵測內心隱藏妥當,“乖順”的跟他回了殷家?!!而那時的他,也才僅僅隻有六歲啊!!


  此時殷裘驀然緩回神,再次定定的看向眼前的這個“兒子”,卻是突然發覺在麵對他時,竟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對於殷銳此時的內心所想,他竟是一丁點也看不透,猜不出。


  似乎,他從未曾真正的了解過他。從來沒有。


  “那麽也就是說,從當初隻有六歲的你跟我回到了殷家,從我宣布你為我‘義子’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已經設定起了自己未來的前行方向?!你就已經把我——認定為了你的‘仇人’?!”殷裘似是有些沒底氣了。


  “不,當然不是那樣。”殷銳突然露出一抹無害的笑,使得殷裘雙眉似是稍微放鬆了一些,隻是,他接下來的話,卻又將殷裘的心,打入了那更暗更沉的無底深淵——


  “要比那早得多。發誓‘終究一日幹掉你’的念頭——從你當初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瞬間,便已然再清晰不過了!!”


  此時,殷銳微地眯了眯雙眼,一股貌似危險的幽暗神緒隱隱浮於眼底。他看著殷裘,深吸一口氣,緊緊閉上了雙眼。


  “轉眼二十幾年過去,我所等待的就是這一天。現在,該是我們將這筆‘血賬’算清的時候了!”當殷銳再次睜開眼時,那對眸心當中,除了陰暗與冷酷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其它。


  原本緊握在手的主動權,突然被殷銳這樣毫無預警的搶了過去,說心裏沒有一絲驚惶那是不可能的。不過,“薑是老的辣”,他江湖上馳騁了幾十年的殷裘,當然也不是白混的。


  “嗬嗬——”他先是一聲冷笑,接著便又死死的看向了殷銳,“我的‘兒子’,那麽你能否先對我講講——你究竟是想怎樣跟我算這筆賬呢?!嗯?!就憑你隻身前來,赤手空拳?還是你那個能力非凡的部下洛印?怎麽,難道他現在正帶著大批人馬守在門外,隻等你一個暗號發出便衝進來?!難道你以為我就沒有什麽‘事先安排’與‘防禦措施’嗎——?!‘兒子’,自信固然是好事,可若是過了頭——那就會變成愚蠢的空想了,不是嗎?”殷裘兀自得意的笑著,像是再次占據了上風。


  “更何況——不管怎樣,我手裏不都是還緊握一張‘製勝王牌’呢嗎?!”


  殷裘話音剛落,殷銳就聽到了身後突然出現的一個詭異響動,他聞聲緩慢回過臉,便驚異的見到了那唐琛,竟然手執一把消音槍對準了甯願的太陽穴,而更令他擔憂不已的是,不知為什麽,甯願此刻的臉色居然憔悴得像張白紙!!

  “哦,不不不,唐琛,我需要你做的,可絕對不是這樣——”殷裘含笑的聲音再次響起,“子彈擊中太陽穴——那豈不是很快就會死掉?我看,我們是不應該馬上結束一場‘遊戲’的,不是嗎?”


  “那麽您的意思——?”唐琛無視殷銳那對“殺人視線”,如此問道。


  而在得到了來自於殷裘的暗示之後,他很快就又做出了相應的動作調整——


  ——他居然當著那已然開始顯現怒意的殷銳的麵兒,將那手槍,從甯願的太陽穴逐漸緩慢的向下移動,停在了她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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