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寒酥有些緊張地立在門口,並不走近。聽得此言,蹙眉問:“將軍在裏麵加了什麽東西?”
“半月歡。”封岌直言。
寒酥怔住,眸子睜得更大些,驚愕望著他。她輕輕搖頭,再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脊幾乎貼在門上。
封岌這才慢慢抬起眼,漆眸古井般深邃而望。
“過來。”他說。
分明是平靜的語氣,可是十幾年疆場之上發號施令讓他就算用尋常的語氣說話,落入他人耳中也有命令的意味。
寒酥盯著桌上那杯茶,立在原地沒動。她伸手到身後,指尖摸到房門。她有著開門逃跑的衝動,可是她心裏明白不能這麽做,她跑不掉。
“過來。”封岌說第二遍。
寒酥的心懸起來。她將視線從那杯茶盞移開,望向封岌。她讓自己冷靜一些,心平氣和地與封岌說話:“將軍,我有些話想對您說。將軍寬宏仁慈,您和我……”
“過來。”封岌說第三遍。
這一遍,他的語氣稍微沉了沉。
寒酥輕蹙的眉心越皺越緊。片刻的遲疑後,她緩慢抬步一步步朝封岌走過去。這個時候,她心裏還存著一絲僥幸。因為在她心目中封岌一直是個頂天立地的君子、英雄,他不會勉強她逼迫她。他若想占有她,在很早之前的赴京路上就已經占了。
她在封岌麵前站定,心裏的忐忑稍微被自己說服些。她試探著重新誠懇開口:“將軍,我原先在家鄉的時候,和祁……”
封岌突然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如一堵牆。他身後坐地燈的光被他的身體遮擋,寒酥覺得光影一下子暗下去,而她的視線幾乎被朝她走過來的封岌占據。
封岌向前邁出一步站在寒酥麵前,伸手扯去寒酥臉上的麵紗。習武之人不需要太大的力氣,輕易將寒酥的麵紗扯開,也扯斷了寒酥麵紗係在雲鬢上的珠鏈,三五顆小小的珠子掉在地上又蹦彈開,如碎裂般劈啪作響。
寒酥來不及後退,下半張臉已經被封岌捏住。他迫她張開嘴,直接將那碗茶水灌她喝下去。
茶水是溫熱的,帶著龍井特有的沁香。寒酥整個口腔被溫暖的茶水灌澆,可是她心裏卻打了個寒顫。
她睜大了眼睛,驚慌又無措地望著封岌。
她好像不認識他了。
恍惚間,她隱約在封岌漆沉的眸底看見一團即燃即熄的火焰。
一整杯茶水盡數灌寒酥喝下,封岌合上她的嘴,指腹用力在她染濕的唇上撚了一下,看著她淺粉的唇上被他撚出一道紅痕。而後封岌鬆了手,寒酥身子朝一側趔趄了一下,她扶住桌角穩住身子,忍不住一陣咳嗽。
可是喝下去了,咳不出來。
“為什麽?”她轉過頭去望向封岌,眼底浮著不敢置信和一絲難過。
封岌伸手,將寒酥鬢間被麵紗鉤鏈扯亂的一縷頭發掖到她耳後,動作溫柔。他慢條斯理地說:“寒酥,你也該嚐嚐我這半個月是怎麽過的。”
“第一次藥效發揮作用時比較難熬,再就是最後一次最難熬。之間尚可忍受。”封岌不緊不慢地訴說著自己的感受。他看向寒酥那雙驚慌的眸子,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這是對我而言。”
封岌的自製力向來高於尋常人。他勉強克製應對半月歡的作祟,別人能不能克製住就不好說了。
寒酥直起身,轉身朝著門口的方向跑去。她要走,現在就走!
“長舟,鎖門。”
寒酥跑到門口,指尖剛碰到房門,門外傳來落鎖聲,緊接著是長舟走遠的腳步聲。
寒酥望著被鎖上的房門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身。
“將軍……”寒酥眼睛微紅輕輕搖頭,“您讓我覺得很陌生。”
“是嗎?”封岌重新坐回椅子中,拿起桌上讀了一半的書繼續翻閱。
慢悠悠地又翻了一頁,他才對寒酥說:“那就重新認識。”
他神色淡淡,眸色也平靜。平靜之下卻在醞釀著一場疾風驟雨。
這世上哪有徹頭徹尾的君子?
也該讓她見一見他不磊落的另外真實一麵。
寂靜的夜晚,封岌的翻書聲倒成了唯一的聲音。再封岌又翻了一頁書時,寒酥嚐試著小聲央求:“將軍,很晚了,您讓長舟把鎖打開,讓我回去吧?”
“藥效發揮作用了再與我說話。”封岌冷漠地說。他繼續翻閱著手中書籍,不再看寒酥一眼。
夜晚靜悄悄的,鳥蟲也在冬夜無聲。
封岌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才終於放下手中的書冊,抬眼看向寒酥。見她果然已經受到半月歡的影響。縱使低頭而立,也看得見緋紅的臉頰。
封岌視線下移,落在寒酥的手上。袖子相遮,也隱約可見她將手緊握成拳,輕顫著。
封岌閉了下眼睛克製了一息,才重新睜開眼,神色如常地起身朝寒酥走過去。他抬起寒酥的臉,看她簌顫眼睫下發紅的眼睛。明明蓄了淚濕,卻倔強地忍著不肯哭。
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氣,像罌粟之毒勾著人。封岌眯了眯眼,再一次努力克製。
寒酥身體裏有火燎原,她攥拳咬牙拚盡全力克製,可是所有的克製都在封岌抬起她的臉時動搖。
他抬她下巴的手的碰觸讓她心中不停地栗顫,她身體裏的那團火被燒得更旺,瘋狂肆虐快要將她淹沒。
似有吟呻要從她口中喚出,可是寒酥不接受這樣的自己。她不願自己在封岌麵前那個樣子。她緊緊咬著牙齒,因為太過用力,整個人都在發抖。她想說話,可不敢開口,怕發出不好聽的聲音。
封岌突然拆了寒酥鬢間的發簪,然後又依次拆去她的耳墜,再伸手在她腰間摸了摸荷包。
他所有碰觸都讓寒酥覺得又渴望又痛苦。
“送給祁朔的?”封岌慢聲問。
寒酥這才注意到封岌取下了她腰間的荷包,拿著那支男子發簪在瞧。
封岌輕笑了一聲,道:“挺不錯的。”
寒酥殘存的理智仍能在他這一聲輕笑裏,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封岌將這支發簪和剛剛從寒酥身上卸下來的首飾全放在一旁的桌上,再上下打量了一遍寒酥,確定她身上再沒有其他堅硬的東西。
然後他拉住寒酥的手腕,將人往床榻的方向拉去。
他的床與別處不同。因多年軍旅帳中生活,他已不適應尋常床榻的高度。他這床極低,隻比腳踝高一點點。
封岌拉著寒酥在床邊坐下,然後用力扯下寒酥的腰帶,她衣襟鬆散開,他立刻避開不多看一眼。他將寒酥雙手手腕交疊綁在一起,然後又綁在了床頭柱上。
寒酥的眼淚終於掉下來,落在錦褥上。封岌看著那滴淚慢慢暈染開,他摸摸寒酥的頭,溫聲:“好好休息。”
寒酥微怔之後,抬起頭來,一雙潮紅的眼睛疑惑地望著封岌。
封岌第二次輕笑:“你以為我封岌是會對女子用強的人?”
“將軍……”寒酥管不得自己聲音是不是顫得難堪,“您、您到底要做什麽……”
封岌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道:“我不是說了?你也該嚐嚐我這半個月是怎麽過的。”
尾音加重,封岌流露出今晚第一句的慍怒。
寒酥盡力壓著語氣裏的顫,央求:“放我回去……”
“天亮了你就可以走。”封岌道。
寒酥搖頭。又紅又濕的眼中浮現了懼意。她不可以一整夜留在封岌這裏,別人要怎麽議論?後果她擔不起。
她開始害怕,害怕封岌動怒要將兩個人不幹淨的過往揭開,要她身敗名裂。
封岌彎腰,給寒酥調整了一下,讓她側躺在床榻上,甚至幫她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身上。
封岌俯身靠近寒酥耳畔。拉近的距離,兩個人之間的氣溫在升高。寒酥心裏的那團被燒得更旺,那團火也同時燒在封岌的心裏。
“寒酥,告訴你一件事情。”封岌道,“我封岌這半生想要的東西,沒有一次失手。”
封岌直起身,轉身往外走。
“長舟!”他喚了兩遍,長舟才匆匆過來將房鎖打開。
封岌走出寢屋,又重新落了鎖,將寒酥鎖在屋內。他去書房拿了劍,往竹林去。
他少時喜歡劍的灑意,後來縱橫於疆場,劍不適合戰事,疆場之上更多用刀戟。多年不曾練劍,他再次握住輕飄飄的長劍。劍光森森,在沉靜的漆夜裏閃過遊龍銀光,劍鳴叫囂。
一套行雲流水的劍法在一道沉重的劍鳴之後瞬間收勢。封岌握劍收回身後,於夜風中輕拂的青竹同時攔腰折斷,在寂夜裏幹脆地攔腰斷倒。
封岌執劍回望寢屋的方向,屋子裏的燈光溫柔一小捧。
第一次藥效發揮作用時比較難熬,再就是最後一日最難熬。
今日是寒酥服下半月歡的第一日,也是封岌體內半月歡藥效起作用的最後一日。
他應該留在屋子裏,看著她受折磨。
可封岌終究是不忍心。知她驕傲不願被他看見她極其難堪的一麵,放她一個人待著。
寂寂長夜,倒地的竹子葉在夜風的吹拂下細碎拂動,聲音沙沙。
封岌望著寢屋的方向,突然就被氣笑了。
天亮了封岌才回去。
屋子裏有好聞的旎香,這種潮霧般的香氣似乎不該從她身上發出,與她往日的清冷形成強烈的衝突對比。可又因為與她往日太不同,而越發讓他意亂。他在門口稍立了一會兒,才望著躺在床邊的寒酥,抬步往裏走。
寒酥整個人軟綿地蜷縮側躺在床邊,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挪開些,露出被蹭亂的衣裳。她雙手綁在床頭柱上,袖子已向下滑去,露出的皎白小臂上洇著紅。她整個身都洇著紅和軟香的薄汗。
封岌在床邊蹲下去,去看她的臉。
寒酥麵頰嫣紅浮著香汗,唇上紅得滴血,一點口津在她唇邊,又洇沾在她臉頰貼著的床褥。
封岌抬起她的臉,用指腹慢慢抹去她唇角的口津。
寒酥目光寸移,慢慢望向封岌。四目相對,封岌先移開了目光。他解開綁在寒酥手腕上的衣帶,沉聲:“收拾收拾可以回去了。”
寒酥緊緊抿著唇不吭聲,吃力地從床榻上起身,磕磕絆絆地往外走。
“寒酥。”封岌叫住她,“你要這個樣子出去?”
寒酥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沒理他的話,繼續往外走。
走到外麵,冬日清晨的發涼寒風吹拂在寒酥的臉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又拍了拍鬥篷上的褶皺,然後才繼續走。
她在封岌的住處一整夜,她已經不想去想別人要怎麽看待她。她現在隻想回去,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可是朝枝閣也不是她自己的地方。
朝枝閣裏靜悄悄的,翠微卻坐在庭院門口等著,直到看見寒酥,她快步跑著迎上去。
===第67節===
看一眼寒酥臉色,翠微抿唇不吭聲,隻是扶著寒酥往回走。
寒酥梳洗過又換了身衣裳,強打起精神不想誤了給姨母請安的時辰。可當她收拾好,姨母身邊的丫鬟過來傳話讓她今早不必過去,因為林夫人一大早就來做客。
林夫人?
寒酥有一點反應遲鈍,她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林夫人是誰。緊接著姨母責罵林夫人表姐的一句句話重新響在她耳畔。
寒酥慢慢閉上眼睛。
一整天,寒酥都在自己的屋子裏。她身上沒力氣,人也沒精神。什麽事情也做不了,軟綿綿地偎在床榻上。
中午,寒笙跑過來一趟。寒酥強打起精神說自己有一點困,寒笙懂事地摸索著給姐姐蓋了被子才出去。
翠微進來,有些擔憂地望了寒酥一眼,默默添炭火。
“翠微。”
“什麽事?”翠微趕忙放下手裏的事情,快步走到床邊。
寒酥發了一會兒呆,才十分緩慢地開口:“姨母對笙笙很好,祁家人也會照拂笙笙,笙笙八歲了,她聰明懂事又堅強。所以……”
寒酥吸了口氣,才有勇氣顫聲說下去:“就算我與她分開,就算沒有我的照顧和保護,她也會好好長大是不是?”
寒酥頭一次思考起與妹妹分開的情景。隻要是想一想,她心裏就抑製不住地一陣陣難受。
“可、可是為什麽要分開呢?”翠微不懂,“您放心得下嗎?笙笙也一定舍不得您啊!”
寒酥淚水翻湧。她用力閉上眼睛去克製,可是委屈和難過淹沒著她。
自從她入了他的帳,噩夢從來沒有遠離過她。一朝失節選擇,永遠將她困在噩夢裏。每當她有了喘息之機,又再次掐住她的脖子告訴她並沒有逃走。她一直都困在那個噩夢裏。
從始至終,她隻想從那個不堪的噩夢裏醒過來要一個新開始。
怎麽就這麽難呢?
可她是寒酥,永遠不服輸不服軟。
她閉上的淚眼裏是狠絕的堅定。
翠微很慌張:“您這是怎麽了?您要做什麽和翠微說說啊?您別哭啊!”
寒酥舒出一口氣,睜開眼睛來平靜地說:“沒事。我想睡一會兒,你出去吧。”
半月歡又開始折磨著她,讓她不能冷靜思考,她想睡,睡著就不會難受了。
寒酥又開始夢到帳中事。夢中事半真半假,兩個人在夢中昏天暗地地攪在一起纏綿無距。香汗淋漓呼吸加重,寒酥在夢中醒來,用力握著錦被大口喘著氣。
突然的異樣感覺,讓寒酥抬眼望去。
封岌背對著她,坐在窗前,撥弄那盆綠萼梅。
封岌轉過頭,看向寒酥。她臉上浮著一層香汗,一看就知做了什麽美夢。
“夢見了誰?是祁朔還是我?”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