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銀白的綢帶被封岌扯開,他慢悠悠地將其繞在手上,抬眼去看寒酥的表情。她安安靜靜地偎在他懷裏,不見抵觸情緒,連眉頭也沒皺一下。
綢帶在封岌的手背上又繞過一圈,圍在寒酥腰身上的衣帶便徹底擦著他的衣料滑落下去。兩層衣衫的衣襟都沒了禁錮鬆散開,垂墜著。衣襟之間的縫隙露出裏麵水墨梅枝剪影的小衣。
封岌抬手,用手背貼在寒酥的臉頰,問:“半月歡起藥效了?”
寒酥枕著他的肩輕輕搖頭。隨著她的動作,鬢間的一點碎發擦過封岌的脖側,有一點癢。
寒酥知道封岌詫異,她抬眸望著他,說:“我以前也是這樣的。”
是,她以前就經常坐在他懷裏。
那時候她想勾引想獻好,偏偏實在不擅長這種事,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這樣偎在他懷裏。那時候她身上一直隻裹著一件他的寬大外袍,衣袍太寬鬆幾次從肩頭滑落,讓她衣不蔽體。後來知道他喜歡欣賞她那樣子,她也會坐在他懷裏時主動解衣,讓衣袍堆在腰間。他處理公務累了時,習慣性地將手搭在她腰間,會順手捏一捏。他幾乎不會主動碰觸她,捏一捏她的細腰已是最親昵的主動。
他有時也會讓堆在她腰間的衣袍全扯去,然後讓她完全無所遮蔽地坐在桌上,陪他辦公。她是案頭嬌豔芬芳的插花,又或者價值連城的精美玉雕擺件。
封岌望著寒酥臉頰上的疤痕,慢慢皺眉。
她有著不屈的堅韌,也有著寧肯自毀的風骨。那麽,昔日軍帳中她做那些事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他在所有人心中都是救國救民的英豪,正義的象征,被萬人敬仰。可唯獨對她,從來沒有真正君子過。
有些事,當不在意她時,便不覺得自己多過分。當開始在意她,便不敢再回想。
“將軍?”寒酥輕聲地喚。
封岌從久遠的思緒裏拉回來,注視著寒酥的眼睛,道:“以前你是為了給你們姐妹尋庇護。”
“現在也是啊。”寒酥說,“現在也想向將軍尋庇護,待在將軍身邊沒什麽不好。”
封岌可不信她這話。
寒酥也知道封岌不會這麽輕易相信。
她說:“我想在將軍出征前,多陪陪將軍。”
她還說:“能不能吞並北齊已經到了最重要的時候,消滅北齊那群狼匪是每一個大荊子民的心願。我不想將軍在這個時候為了些兒女情長再分心。”
寒酥這話確實含了幾分真心實意。她在邊地多年,確確實實見到了戰火給許多認識的人帶來妻離子散。更何況她父親也是死在北齊人手中。
“所以,你是同意嫁給我了?”封岌直接問。省去所有訴情衷與試探的環節,就這樣直白地問出來。
封岌很清楚若他們成親,於他而言完全無損。他盛名在外,沒有人會質疑他。可寒酥不一樣。她借住在赫延王府,嫁給了姨丈的兄長,有些不太好聽的流言是會纏她一輩子的。而名聲向來是她極為看重的東西。
寒酥目光躲閃了一下,再慢慢彎唇點了下頭。她說:“我等將軍回來。”
“但是我們要約法三章。”寒酥又急急道。
“你說。”
“第一,暫時不能讓別人知曉我們的關係。”
“好。”封岌點頭。
寒酥說完這一句,沉默很久沒繼續說下去。封岌主動問:“那第二呢?”
“第二……”寒酥纖指微蜷捏了捏衣角,“將軍要給我準備避子湯。這東西若是我自己準備容易被旁人撞見,解釋不清……”
她必然不會讓自己弄出身孕來。於他而言,他現在不能成家也不能留下子嗣。於她而言,更不可能要被身孕牽絆住。
封岌笑了一聲,沒答應也沒反對,而是問:“第三呢?”
寒酥搖頭:“還沒想好。”
“好。”封岌道,“那我這裏也有三件事。”
“第一,不管我給你什麽都不可以不要,更不能絞盡腦汁還回來。”
寒酥蹙眉:“若和我的第一條相悖呢?”
封岌退步:“以你的第一條為準。”
“第二,不可以再見祁朔。”
寒酥愣了一下,繼而搖頭:“祁家待我和妹妹很好,我和妹妹不能就這麽和祁家斷了走動。”
封岌改口:“不可以和他單獨見麵。”
寒酥沒有草率答應,她問:“那若是我帶著妹妹去祁家的時候,恰巧山芙帶著妹妹去院子裏玩,廳裏隻有我們兩個呢?我必須立刻跟出去嗎?晚出去一息也算失諾嗎?這可得提前說清楚。”
封岌被氣笑了,微用力在寒酥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沉聲:“寒酥,你別氣我。”
寒酥立刻閉了嘴。封岌的這第二件事也沒能說個清楚明白。
“第三。”封岌示意寒酥靠過來些。他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朵說出來。寒酥愣了一下,繼而整張臉都紅透了。
“不可以!”她使勁兒在封岌的胸膛拍了一下,換來封岌的低笑聲。
寒酥作勢就要從封岌懷裏站起身,封岌握住她的細腰,讓她無法逃開。
“下次也可以。”他說。
寒酥心口怦怦跳著,眉頭緊皺地使勁兒搖頭。
不行,完全不行。
封岌含笑望著寒酥,問:“半月歡還沒起效嗎?”
===第74節===
這半月歡也就第一天和最後一天難熬一點,算得上折磨人。而其間的日子,更像一種溫柔的助興,尤其是在想到心上人以及孤男寡女單獨相處時,最容易讓人心中迷亂。
她在他懷裏已經坐了很久。
寒酥蹙著眉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點頭。
天色早已徹底黑下去,前廳或坐或立聚滿了人。有赫延王府的人,更多的是朝中的重臣。他們都在這裏等著封岌回來議事。他們已經等了不短的時間。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大臣心中越來越忐忑。尤其是今日在宮中時,沒能聲嘶力竭為赫延王鳴不平的臣子,更是忐忑不已。
封家大爺看著眾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不由朝沈約呈招了招手,道:“去看看你父親在忙什麽事情還沒過來。”
“好。我去問問。”沈約呈道。
眾人目送沈約呈出去,都盼著他快些能將人請回來。
去找父親的路上,沈約呈在心裏琢磨了一下。他分析父親應當並不是在忙什麽事情,而是故意將那些朝臣晾一晾。而大伯父讓他過來走一趟,也不過走個流程做做樣子。
沈約呈尚未走到封岌的書房跟前,看見寒酥從父親的書房裏出來。兩個人迎麵遇到,沈約呈腳步停頓了一下,倒是不能再避開。
“表姐。”
“三郎。”
兩個人同時開口打招呼,語氣裏皆有生疏之意。兩個人又都隻是腳步微頓,又繼續擦身而過各走各的路。
隻是沈約呈在走了兩步之後,終是停下腳步,側轉過身回望寒酥的背影。他清秀的眉宇間染上愁容。
“十七歲的人了,收收心思多做些有用之事,好過鬱困於兒女情長。”——父親的話縈繞在沈約呈耳邊。
自上次的交談,沈約呈回去之後思量了許久。聽聞她要和祁朔議親,他心中難受,不是沒有一時鑽進牛角尖。可他冷靜下來之後去調查了祁朔這個人,然後他發現對方真的比他出色很多。除了運氣好讓他有著出眾的家庭背景,他在其他方麵都不如祁朔。
是他還不夠優秀,才得不到表姐的心悅。
他慢慢想明白他再如何做小玩意兒討寒酥歡心都沒有用,反而像塊粘人的狗皮膏藥惹她厭。
當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時,死皮賴臉遠不敵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他必須忍痛壓下所有想念,逼著自己不去見她,將時間用來讓自己變得更好。他會長大會變成更優秀的人,再重新走到她麵前。除了少年的赤心,還應該有著男人的肩膀。
書房裏的談話聲打斷了沈約呈的思緒,寒酥的身影也早已消失在他視線裏。他回過頭快步走進父親的書房。
見父親正在交代長舟去辦事情,沈約呈也不打擾,畢恭畢敬地等在一旁。
封岌看了一眼沈約呈,收回視線時,瞥見自己腿上寒酥剛剛坐過的地方有一塊濕痕。封岌目光多停留了一息,將手掌壓在其上擋住,繼續一本正經地向長舟下達命令。
宮中。
聖上立在一處無人居住的宮殿,望著滿目蕭條,長久地靜立著。兩位心腹大臣立在一旁,苦口勸著。
“太子此舉雖莽撞,可也說明赫延王權勢太盛。陛下……不可不防啊!”
另一位臣子亦道:“老臣追隨陛下多年,看著大荊如何命在旦夕,又如何日漸昌盛。對於赫延王的功績,發自內心地感恩。可老臣真的怕他那樣的功績與名望,會對陛下不利啊!”
“陛下,懇請及時想出應對之法,才能保江山之固。”
聖上壓了壓額角。他有些疲憊地閉上眼睛,道:“你們先退下吧。”
兩位老臣麵麵相覷,又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恭敬退下。
聖上又站了一會兒,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這裏原本是曆朝曆代皇後的宮殿,可他剛繼位沒多久的時候一場火燒了這裏,這座宮殿被毀得不成樣子。所以便一直空閑了下來。
這些年,若政務遇到棘手苦惱之事,聖上時常會孤身來這裏靜坐一會兒。
那些老臣所擔憂之事,他不知道嗎?他都清楚。
北齊平定之後,該如何對赫延王,這件事情他在很早之前就開始思考。可是這麽久了,他仍舊內心掙紮完全不能下定決心。
“陛下,夜深了該回去安歇了,您當保重龍體啊。”內宦躬身行至聖上身側。
聖上睜開眼,平靜道:“擬旨。”
這是一道廢儲的聖旨。封岌將這件事情的罪證直接摔在了每一個臣子的臉上,此事就不可能輕易揭過,訓斥、禁閉等一係列責罰都沒有用,隻能被迫走到廢儲這一條路。
當然了,名單之中太子黨與參與陷害封岌的臣子無一可逃。大批官兵連夜闖進府宅,將人捉拿歸案。
赫連璫接到廢儲聖旨時,十分平靜。
皇後在一旁痛斥聖上裏外不分:“自己窩囊廢不敢除去赫延王,連自己兒子也不要了!”
小太監和宮婢們跪了一地,不敢再多聽一句。
赫連璫側過臉詢問:“五殿下可受到牽連了?”
心腹屬下搖頭:“名單上並沒有五殿下的名字。”
皇後在一旁鬆了口氣,道:“幸好他沒事。他在你父皇麵前會給你求情的!”
會嗎?
赫連璫不答話。他抬頭,望向夜幕中的孤月。
“母後,你說現在誰最受益?”
皇後想了想,答不出來。除了太子被廢,誰受益了?“赫延王還和以前一樣,也沒受多大益處啊……”
赫連璫輕笑一聲。
身處皇家,處處勾心鬥角,他居然會信手足情。這一跤跌得夠狠,也夠可笑。
原來一個人可以偽裝二十多年。赫連璫不得不佩服。
翌日一大早,寒酥牽著妹妹先去給姨母請安,然後再去銜山閣給妹妹治療眼睛。
恰好三夫人要往大房去一趟,便順路一起走。
“我也去!”封錦茵道。她也想過去湊熱鬧。
路上遇到很多府裏的下人,個個手裏拿著些紅色的喜物,腳步匆匆。府裏正在為大郎的婚宴做最後的準備。昨日因為封岌突然出事,所有事情都停下,今日自然更忙。
這是府裏下一輩頭一樁喜事,大夫人往日裏做事周到,可頭一回給兒子娶媳婦,她擔心自己出紕漏,邀三夫人過去幫忙參謀。
寒酥一行人剛走到花園,就看見封岌和大爺站在一起說話,隱約能聽見封岌交代大郎婚宴上可能會來哪些往日不走動的人。
寒酥跟著姨母過去,她牽著妹妹與封錦茵一起福身問好。
在封錦茵“大伯父、二伯父”的稱呼聲中,寒酥低聲喚:“大爺、將軍。”
大爺心情不錯,他笑著說:“在府上住這麽久了,還叫得這麽生疏。以後跟錦茵他們一樣叫就行。”
“是。”寒酥應下,偷偷望了封岌一眼。
封錦茵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二伯父,你沒事了對不對?”
封岌點頭。
封錦茵鬆了口氣,道:“昨天家裏人都很擔心您。”
三夫人剛覺得有些欣慰封錦茵懂事了些,就聽封錦茵又開始編排人——
她緊接著又說:“怪不得表姐不改口,這是沒把咱們當一家人。咱們為二伯父擔心的時候,表姐還有心閑逛買布料裁衣裳呢。”
三夫人心裏咯噔一聲,剛要幫寒酥打圓場,寒酥主動道:“是買了些布料,打算給將軍做衣裳。”
封錦茵猛地轉頭,震驚地看向她。
“哦?”封岌似笑非笑地睥著寒酥。
寒酥溫聲:“感激將軍給笙笙治眼疾,無以為報隻能做件衣裳來感激。”
大爺在一旁笑著點頭:“寒酥是個懂事的孩子。”
封岌望著寒酥,道:“去吧,師元良已在等。”
寒酥福了一禮,牽著妹妹先往銜山閣去。
封岌又和大爺交代了兩句,也回銜山閣去。他人長得高大,腿長步子大,在寒酥走進師元良住處時,追上了她。
姐妹兩個踏進滿是藥味兒的房間,寒酥鬆開妹妹,讓她跟著師從初像以前一樣去裏間施針。寒酥尚未轉身,手腕已被封岌捉住。
封岌拉著寒酥的手腕,將人拉轉過身,又壓在門板上,俯身靠近貼在她耳畔低聲:“無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