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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


  青蛇山原本是個土匪窩,隻是這兩年封岌派兵一次次剿匪,原本的土匪要麽死了要麽從軍要麽下山成了良民,這青蛇山也空了。


  如今正好被這些殺手利用起來,他們近幾日藏身於此,今日又要利用地形刺殺封岌。


  寒酥剛被抓住的時候, 第一個想到的是汪文康。她與汪文康仇怨頗深,早已不死不休。她入京後再遇汪文康,汪文康雖兩次暗示不會放過她,可什麽也沒做。寒酥猜測他可能是顧忌封岌。她此番跟著封岌母子來青柳縣,汪文康更沒有可能在這個時候動手。


  如今被押到青蛇山關起來,寒酥立刻明白對方的目標不是她。是想以她為餌。


  以她為餌要挾誰?將軍嗎?

  那些殺手將寒酥關在一間屋子裏麵。寒酥焦急地屋內渡著步子,細細思量著。


  京中這一個多月,封岌就被人刺殺過,腰間留了傷。寒酥再回憶赴京路上跟在封岌身邊時,也曾有人企圖暗殺他。


  他一直身處在危險之中。


  可是以她為餌,封岌會上鉤嗎?

  寒酥很懷疑。


  封岌幫過她許多,可那些幫助於他而言都隻是舉手之勞。那樣一個高高在上運籌帷幄的將帥,是不可能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的。


  寒酥立在窗前,從封了窗的縫隙間往外望去。青蛇山坐落在青柳縣最西邊,距離老夫人開設的善堂有一段距離。


  如今快近傍晚。落日熔金,西邊天幕暈染開金色的流光,溫馨又浪漫。可是東邊有陰雲正在滾來,似乎隨時都要變天。


  寒酥壓下心裏的懼,望著西邊溫柔的一片熔金,讓自己盡量冷靜,思考如何自救。


  天邊落日荼蘼時,房間的門被打開。


  殺手頭斜倚在門邊,微眯著眼盯著寒酥警告:“走來走去是想跑?你最好安分一點!”


  寒酥立刻大聲道:“你以為抓了我有用?赫延王是什麽樣的人,根本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涉險。你們如此行徑不過是激怒他!你們等不到他的以身犯險,隻會等到他帶著軍隊踏平青蛇山!”


  殺手頭微微驚訝地看向寒酥,他們扯了她的麵紗留下血書時,並沒有被她看見,她居然能準確猜出來他們抓她的目的,看來也不是個笨的。


  殺手頭子陰森一笑,慢悠悠道:“你這小娘子倒是伶牙俐齒,可你知道什麽是殺手嗎?殺手是不怕死的。”


  “這世上真的有不怕死的人?人世間雖然苦難許多,可同時也有很多值得留念之人之物之事。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你們應該立刻逃跑,而不是在這裏等死!”


  另一個立在簷下的殺手嘴裏叼著一根枯草,他將草吐出來,冷哼一聲,冰涼涼道:“已經將你抓來了,現在逃跑有什麽用?今日若赫延王不死,他不會放過我們,我們一行人一個也活不了。”


  他沒有想逃跑的想法,隻是見寒酥一個弱女子被擄過來不但不怕還有一套氣勢洶洶的說辭,來了興致要和她辯上一辨。


  先前那位殺手頭子也跟著附和,懶洋洋打趣:“就算我們打算收手,也肯定先殺了你再跑。”


  “如果我幫你們遮掩呢?”寒酥道,“我可以給他指另外一條錯誤的路,助你們逃跑拖延時間。”


  “你為什麽幫我們?”


  “因為我不想死。”寒酥道。


  立在簷下的殺手走到門口,凶狠地盯著寒酥,道:“小娘子說笑話了,當真把我們當成三歲孩童哄騙。你看清了哥兒幾個長相,放了你性命,你隻會幫助赫延王追捕我等。”


  門外還有幾個殺手都笑出聲來。


  寒酥認真道:“俠士這話不對。我隻是個毫無抵抗之力的弱女子,那赫延王縱使一時寵著我,寵愛總有盡時,他日他出征離京也好舍棄我也好,幾位俠士總有機會殺我報仇。為求自保,我不敢得罪赫延王同樣也不敢得罪諸位。”


  幾個殺手有些驚訝地對視一眼。


  麵對這些刀口舔血的人,寒酥心裏忐忑,也很害怕。可是她不能將這種害怕表露出來。她覺得自己的這套說辭有效的可能性不高,可是她總要試一試,不能坐以待斃。


  過了一會兒,殺手頭笑了笑,點點頭道:“你確實伶牙俐齒也有膽識,若是男子必然是要入仕當個滔滔不絕的文臣狗官。今兒個要是換個人,咱們哥兒幾個說不定就被你說服了。可對方是赫延王,敢對赫延王下手,誰不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咱們根本就沒想活命。”


  他搖搖頭,憐憫又惋惜地看著寒酥。


  寒酥的一顆心沉下去。


  她還能怎麽自救?她腦袋空空,垂在身側的手指尖嵌進手心,她逼著自己冷靜,另想對策。


  一個殺手悄無聲息地院門外回來,他瞥一眼屋內的寒酥,對殺手頭子稟話:“赫延王到了。”


  “一個人?”


  “一個人。”


  “走。”殺手頭轉身往外走,在他身邊的人立刻將寒酥的房門關上。


  他來了。


  寒酥一時說不清心裏什麽滋味兒。她惶惶呆立了片刻,直到關門聲將她思緒拉回來。她立刻跑到窗前,抓著封窗的木板朝外望去,對走遠的幾個殺手大聲道:“他是挽救大荊的人!沒有他,我們都是北齊的奴!他心胸寬廣珍重大荊每一位子民,若你們受人要挾,向他坦然稟明,他會寬宥你們幫助你們!”


  那幾個殺手沒有回頭。


  天邊的晚霞燒到盡頭,東邊的陰雲氣勢洶洶而來。


  封岌走到山下時,瞥一眼山石上的血字——卸下兵刃。


  他收回視線,繼續往山上走。這些年,他身邊早已沒有帶兵刃的習慣。


  一直走到廢棄的土匪窩老巢,封岌目光深沉地瞥向麵前這些殺手。時常命懸一線的十幾個殺手在麵對手無兵刃的封岌時,還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個個握緊手中刀劍,不敢馬虎。畢竟麵前這個人,縱使手無兵刃也能在疆場穿過無數刀戟取敵方首級。


  “放人。”封岌聲音沉涼。完全沒有受製於人的慌怒,反而像在下達命令。


  殺手頭子握緊手中的銀劍,他收起向來懶洋洋的態度,警惕道:“人在院子裏,煩請將軍來接人!”


  雖然眼前隻封岌一個人,可是殺手仍是擔心在看不見的地方有人埋伏,可若進了難攻易守的土匪窩,便不怕腹背受敵。


  封岌步履從容地往前走,麵前的十幾個殺手小心翼翼地向後退。


  封岌走進了土匪窩停下腳步,威嚴命令:“我要見到人。”


  殺手頭子擺了擺手,讓手下去將寒酥帶過來。


  封岌看著寒酥被押著走過來,一把長刀架在肩上,刀刃抵在她脖子上。應該很重吧?封岌皺眉,眉宇間浮現幾分不悅。


  寒酥也看見了封岌。


  她緊抿著唇,心裏的懼突然多了起來。已不是先前隻為自己而懼,如今也為了他而擔心。


  封岌十分清楚對方挾持寒酥不是要從他這裏得到什麽,目的明確想要他的命。他也不廢話,直接道:“放人。”


  沒人動作,壓在寒酥肩上的刀也沒有移開分毫。


  封岌冷笑:“我已孤身至此,爾等還不敢把人放了?”


  “讓將軍笑話了,我等確實不敢。”殺手頭子直言。


  縱他們十幾人且手中有兵刃,縱封岌孤身一人手無寸鐵被他們包圍,他們也不敢莽撞地放了人質。


  封岌望了寒酥一眼,再冷眼瞥向這些殺手,怒言:“爾等宵小之輩還要如何?”


  殺手頭子看向寒酥,道:“小娘子說的對,赫延王是大荊的英雄,沒有他,咱們早已成了北齊的奴。若親手殺死這樣的英傑人物,將軍的血會讓我們下地獄,這是十八代都要遭殃的罪。”


  不知道為什麽,寒酥聽他這話,不僅沒有鬆了口氣,反而有一種更不好的預感。


  殺手頭子又對寒酥笑笑,道:“林某欣賞小娘子的膽識。事成之後,會留你一條性命。”


  他轉頭看向封岌,道:“將軍大義,今日之事我等皆不能回頭。不忍殘殺將軍,還請將軍自我了斷。”


  他將一把匕首扔到封岌腳邊。


  寒酥猛地轉頭看向他,轉頭的動作讓抵在她脖子上的刀刃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她也渾然不覺。


  氣氛一下子凝固,天邊的晚霞早就不見了蹤影,陰雲開始密謀一場暴雪又或者暴雨。


  封岌麵無表情昂然而立,匕首扔在了他腳邊。


  這些殺手還是太忌憚他,想讓他自我了斷也不敢扔刀劍而是更短的匕首。可如此,手無寸鐵的赫延王手裏也有了兵刃。一種無形的危險在這些殺手心裏滋生。


  ===第90節===

  一陣沉默之後,封岌沉笑了一聲,道:“荒謬。”


  確實荒謬,可是殺手既不想親手殺大荊的英雄,也不敢太靠近封岌,隻好想了這個方法。


  “之所以如此,是想讓將軍死得體麵些。這個女人會死,您也必然要葬身於此。”


  封岌向來喜怒不形於色,高昂如山巒的身軀立在那裏,讓人畏懼也讓人猜不透心慌。


  殺手頭子咬了咬牙朝寒酥走過去,將寒酥的雙手別到她身後禁錮,免她掙紮尋死。他對封岌狠聲道:“給將軍考慮的時間不多了。我每數一個數,就會剝她一件衣服,當最後一件衣服剝掉之後,隻能剝她的人皮了!”


  封岌氣笑了。


  他看著殺手抓住寒酥手腕的動作,警告:“別碰她。”


  他再看向寒酥,放緩了聲音,帶著一點安撫哄慰之意:“別怕。”


  然後,他彎腰,去撿扔到他腳邊的匕首。


  “將軍……”寒酥輕聲呢喃著。


  她幾乎本能地這樣呢喃一句,甚至不是高聲製止他。因為到了這個時候,她也覺得封岌不會為了她涉險。


  不可能的。


  可是封岌直起身的同時,就那麽輕易地將匕首刺進了自己左心房,毫無猶豫。不僅是寒酥,在場的所有的殺手都同時懵怔著,誰也沒有想到封岌會這麽輕易地刺向自己。


  寒酥睜大了眼睛,震驚地望著封岌。她張了張嘴,卻已失聲。


  不可能啊。


  她知道他喜歡她,可是他對她的喜歡也就那樣,他對她所有的好不過位高權重者的舉手之勞。他能為了救她涉險親自過來已經讓寒酥很意外了,他又怎麽可能撿起匕首聽那歹人的荒謬之言?


  可是她親眼目睹了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也就是在所有人都懵怔的刹那,利箭齊發。


  每一支箭準確無誤地刺穿在場每一個殺手的眉心,破頭而出。


  封岌沉著地踢起靴邊一塊石子兒,石子兒暗器般射出,將架在寒酥脖子上的刀刃彈走。


  殺手們霎時無力倒下,從眉心淌出黑血。箭上萃了劇毒,片刻不給人活命的生機。


  鉗製著寒酥的殺手倒下,架在她肩上的刀刃也被振飛,寒酥跟著跌坐在地。縱使跌倒了,她仍舊睜大了眼睛望著封岌胸口的匕首,眼睛一眨不眨,目光一息也未移。


  封岌朝寒酥走過去,在她麵前蹲下來,問:“受傷了?”


  寒酥訥然緩慢搖頭。


  “那是嚇傻了?”他又問。


  寒酥盯著封岌胸口的匕首,樣子呆呆的。


  封岌順著寒酥的視線下移,他皺皺眉,動作幹淨利落地直接將刺進胸膛的匕首拔出來,鮮血立刻噴湧而出,寒酥身子跟著猛地一顫。


  封岌拉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心壓在自己的胸口止血。汩汩熱血燙了寒酥的手心。也燙了她的眼睛,讓她的眼眶裏迅速蓄滿了淚。


  “我有分寸,沒刺進要害。不會有事。”封岌對她說。他沉穩的聲線,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有力量,能讓人安心。安心得讓寒酥眼眶裏堆蓄的淚一下子滾落下來,一顆接著一顆。


  她無聲地掉眼淚,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長舟從院外快步進來,拱手稟話:“將軍,山下所有望風的人全部處理掉了。”


  寒酥午後被劫,封岌傍晚時分才趕過來,自然不是因為他動作慢,而是因為他花了些時間設伏。


  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封岌拉寒酥起身,發現她身上冰涼。最近變天,突然就冷得厲害,是開春前最寒的時候。


  “去生火。”封岌側首吩咐。


  長舟立刻去辦。


  封岌帶著寒酥在火堆旁坐下,又接過長舟遞來的止血藥。


  他欲要上藥,寒酥伸手拿過了那瓶藥。她垂眸,小心翼翼將封岌刺破的衣襟扯一扯,再將止血藥撒上去。


  雪白的藥粉迅速被鮮血染紅,她不得不再多撒一點藥。一次又一次地加料,到最後手抖了起來。


  封岌穩穩握住她的手腕,溫聲道:“夠用了。”


  寒酥眼睫顫顫,抬眼望向他,這才說出第一句話,她顫聲問:“您不疼嗎?”


  一語畢,又有淚落。


  封岌未答話,他沉默了片刻,認真道:“寒酥,我今日如此是篤定你我皆無事。如今天下未定,我的性命關乎許多。若有朝一日你再被劫持,城池與你相擇,我不會為了救你放棄城池國土,也不會在天下未定前為你草率赴死。”


  寒酥急說:“若有那麽一日寒酥寧願自盡也不願連累大局戰事!將天下大業子民安康放在心中第一位才是我心中的將軍!”


  封岌略偏過頭來看她,語氣放柔:“你心中的將軍?”


  寒酥微怔,偏過臉去遮掩慌亂的心。她局促地掖發,掖了幾次也沒成功。


  封岌伸手,將她鬢間不安分的發絲掖到耳後。


  火堆上星火跳動,又有降落的紛揚灰雪擁抱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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