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8章 夜空之下
經過與會眾人一直討論認定，先不論莉莉起名字的能力如何，她這個讓卓姆利用高速信息網絡組建星際思維鏈路的腦洞還是頗為靠譜的。
事實上郝仁甚至覺得莉莉給起的這個名字也沒啥不好……不過考慮到郝仁給自己閨女起個名字都敢堂而皇之地叫“豆豆”，大家一致認定這貨的起名能力跟狗差不多，不予重視就是最好的重視。
莉莉的腦洞很快就經過了專業數據模型的驗證並通過——諾蘭分析了目前無人機群在X星團內搭建的“信息高速公路”的帶寬以及卓姆進行思考時產生的數據峰值，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即便以目前無人機群匆忙搭建的這套信息轉播係統，也足以支持卓姆將他的意誌轉移到這顆星球上來，而且還不會影響塔納古斯星的正常生態建設工程。
另一方麵，雖然代行者母星的長子中樞神經大量壞死，但製造人工神經係統的技術難度其實並不高，在解決了最大的工程難題（既製造一個人工腦核並對其編程）之後，要讓目前已經抵達的工程無人機們在這顆星球上建造一批人工神經其實並不比讓它們在這邊蓋一堆簡易房困難多少，所謂人工神經說白了就是一堆物理連接線，足夠結實足夠高速，再加上一套可以和長子的生物組織進行接駁的轉換接口，這套神經網絡也就完工了——當初在煉獄星建造人工腦核的時候最先完工的就是人工神經部分，其施工難度之低可見一斑。
而且現在每天都有新的無人機群響應郝仁的命令抵達代行者星係，施工工人的增多就意味著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重複性工程將以驚人的速度完工，諾蘭甚至可以順便把那套用來檢測水晶共鳴信號的天線陣列也蓋起來。
這顆星球迎來了一個靜謐的夜晚——千百年來，像這樣安靜的夜晚並不多。
今天，整個行星都沒有被戰火驚擾，而且不隻是今天，在過去的七十二小時內，這顆星球都沒有受到來自天頂座的轟炸部隊攻擊，這是自從這場漫長戰爭開始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停火期”。
寂靜的夜幕下，萬事萬物都安靜下來，這是一個無月又無星的夜晚，陰雲遮擋了夜空中幾乎所有的光源，黑暗籠罩整個世界，在被焦土與裂穀覆蓋的大平原上，隻有無人機群們建造起來的前哨基地在以明亮的燈光點亮大地。
前哨基地的護壁已經上線，一道新生的能量屏障將這座銀白色的鋼鐵城塞和外麵被戰火燒焦的戰場遺跡隔絕開來，外麵是黑暗而猙獰的廢土，裏麵卻是安全又明亮的基地，這樣的環境令遠在他鄉的人可以產生一種平靜與安心之感：這在遙遠的異星上可是不容易的事情。
“滾”從自己的房間裏溜了出來，作為一隻合格的貓咪，她保持著良好的生活習慣——那就是大晚上不睡覺到處亂跑，當然她自己有另一套說辭，那就是大大貓缺乏生存技能，必須要她這個專家晚上巡視領地才能保證大大貓和傻大貓以及家裏各個大貓的安全。她腦袋上頂著正在犯困的豆豆，精神十足地在基地裏麵繞來繞去，亮晶晶的貓瞳裏滿是好奇：這個“新領地”似乎還挺讓她滿意的。
“我困啦！”豆豆抓著滾喵耳朵旁邊的兩撮頭發，一邊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貓娘腦袋上一邊抱怨著，“你騙人！晚上出來瞎逛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麽好玩！還不如在屋裏睡覺！”
“那是你不懂，這樣可有意思啦！”貓姑娘很認真地說道，同時盡可能保證腦袋不要亂晃以防止頭頂的魚掉下來，“咱們再逛最後一圈，然後就回去睡覺……”
“最後一圈哦，爸爸說了，晚上必須準時睡覺，否則會不長個子的，而且會掉魚鱗……”
“我沒有魚鱗。”
“那你就掉毛。”
在基地一角的露台上，正在外麵吹夜風的郝仁和薇薇安正好看到了在基地裏到處溜達的貓姑娘，以及被貓姑娘頂在腦袋上的豆豆，倆人忍不住有點好奇。薇薇安先碰了碰郝仁的胳膊：“滾這個點鍾出來幹嘛呢？”
“天知道，說不定是在繞圈抓老鼠。”
薇薇安的眉毛挑起來：“這基地裏會有老鼠麽？”
“那也總不可能是在抓魚——她腦袋上就頂著一條魚呢，”郝仁聳了聳肩，“反正現在基地的安保係統也通過驗收了，還有防護壁，也不怕這隻貓跑出去，就讓她隨便折騰吧，總比大半夜撓門強。”
薇薇安看了郝仁一會，默默湊過去抓住對方的手：“你好像有心事。”
郝仁抬頭看了一眼被雲層遮擋住的天空，他知道自己有心事是肯定瞞不住薇薇安的——這位“女伯爵”雖然在自己的生活上一度亂七八糟稀裏糊塗，但卻出人意料有著敏銳的直覺，否則也不至於他剛出來吹風沒幾分鍾就看到她飛過來了。
“咱們搞明白了代行者的來曆，親眼看著一個文明幸存下來並完成了自救和傳承，也找到了這顆星球的長子腦死亡的真相，甚至還找到通往那顆水晶之星的線索，到現在，就連如何徹底解決這顆星球的長子危機都有了可行方案。”
薇薇安靜靜地聽著，她知道郝仁還有後文。
郝仁停頓了幾秒鍾，果然輕聲歎口氣：“但有一個事實仍然沒有改變：咱們還是被困在這顆星球上。”
薇薇安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就為這個，你大半夜不睡覺的來天台上吹冷風？”
郝仁一挑眉毛：“這個問題還不夠大？”
“比這更大的危機咱們都經曆過了，現在隻不過是暫時被困在一顆星球上而已，”薇薇安的語氣很輕鬆，“起碼人都沒事，而且船也修好了，現在甚至還蓋了個基地，在這裏長久生存都不是問題，我沒覺得有什麽可擔心的。”
郝仁知道薇薇安這麽說更多的其實隻是為了讓自己寬心，他歎了口氣：“但神力封鎖的現實是不會改變的。今天下午不是測試了麽？咱們試著往行星係邊緣飛，結果剛飛出去不到兩光年就又遇上了神力反應，要不是諾蘭跑得快，這又是一次大破。這說明封鎖X星團的神力風暴壓根沒有停歇的意思。”
“無人機群不是順利過來了麽？它們沒受到攻擊，那就說明這個星係的封鎖是有規律的，必然存在突破的辦法，隻是咱們一時半會還沒找到而已。”
郝仁笑了起來：“這倒是值得欣慰一下。”
“其實我知道，你是因為我們所有人跟你一起困在這裏才三更半夜出來吹冷風的，”薇薇安看著郝仁的眼睛，“我了解你，你可不會因為暫時遇上困境就感覺消沉，幾年前的你或許會，但經曆過那一萬年的回溯之後，你的心誌不會比別的長生種差到哪去。”
郝仁有點沒轍地看著薇薇安：“幹嘛這麽聰明。”
“我這一萬年可沒活到狗身上，”薇薇安隨口說道，還不忘順便損了莉莉一句，“其實你不用在意，你大概覺得這是你的失誤，但冒險這種事情怎麽可能一帆風順呢——真要是圖個安穩，我們會跟著你出來？”
“我也知道，不過……”
“沒什麽‘不過’，”薇薇安掐了郝仁胳膊一下，“你以為跟你到處跑的這幫人有哪個是省油的？大陣仗我們見得多了。而且我們都是自願跟著你出來曆險的，你找到了南宮兄妹的父母，幫伊紮克斯和伊麗莎白找到了女兒和父親，還有那隻大狗，哈士奇這種生物隻要你喂她她就能立刻和你達成共識，再說豆豆，她跟你出來也比被一個人留在家裏好。我就更不用說了——咱們兩個是伴侶，作為罕能有個伴的長生種，伴侶之間誰又能離開誰呢？”
郝仁確實是因為薇薇安所說的原因而有些心煩氣悶，聽到這些開導之後心中當然也輕鬆了很多，他承認薇薇安說的都很有道理，但還是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空地上那隻腦袋上頂著個快睡著的小美人魚到處探險的貓姑娘：“那這麽一說她反而成最可憐的了，壓根沒啥雄心大誌整天隻想著吃小魚幹和睡覺的家夥稀裏糊塗就要跟我一塊在異星球探險，也真虧她還能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你自己都說了，她每天都還開開心心的——那就說明她並不覺得現在有什麽不好嘛，”薇薇安忍不住笑起來，“她的心智終究還是建立在貓的基礎上，所以她並不會意識到自己生存區域之外的環境變化對自己有什麽影響，這家夥所要求的永遠都隻是一個暖和的窩以及能吃飽飯而已，在她心目中，整個世界大概也就以你為中心周邊一百米罷了，這一百米沒變，整個世界就沒變。”
別的郝仁還能認同，但聽到薇薇安最後這句頗為理想化的感歎他就忍不住開口了：“那你可把她想太好了，貓是出了名的野性難馴，滾還是野貓轉職成家貓的，你是不知道她任性起來有多天怒人怨，以前她是不會說話，現在還添了個說話的本事，想想就頭疼……”
他這邊感慨著，滾卻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躡手躡腳地溜了過來，貓姑娘特別靈活地爬到台子上，用一隻手扶著頂在腦袋上的豆豆，好奇地看著郝仁：“大大貓，你們在說什麽？”
郝仁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接著低頭看了傻貓一眼，突然特別好奇：“話說你為什麽非要把豆豆頂在頭上？”
這可以說是滾化為人形之後最讓大家困惑不已的終極謎題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這貨隻要跟豆豆在一起就要執拗地把對方頂在頭上，雖然豆豆本人對此也挺高興，但貓姑娘的思維回路著實有點讓人難以理解。
聽到郝仁的問話之後滾自己也呆了呆，然後略略歪著腦袋思考片刻（在這個過程中她還不忘扶穩正趴在自己頭頂睡覺的豆豆），高興地答道：“因為幼崽小的時候就應該頂在頭上！”
郝仁被傻貓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給弄的一呆，直到將近一分鍾後，他才突然回憶起一些幾乎要被自己遺忘掉的畫麵——
那是在幾年前，滾還很小很小的時候，瑟瑟發抖的小貓在某個雨夜突然闖進了他的家中，他用了很多天才讓這隻小貓恢複健康，而小貓卻養成了個怪異的習慣，那就是喜歡爬到他的肩膀上或者腦袋上休息——在心情不錯的時候，郝仁並不會阻止小家夥，而且出於好玩他甚至還會主動讓小貓這樣做。
一個二十多歲的待業男青年在家裏用腦袋頂著貓跑來跑去，想想就覺得自己當年真是有病，但那真的隻是出於好玩而已。
不過後來隨著小貓漸漸長大，他就再也沒讓這貨在自己身上亂爬過——因為她後來實在是太沉了……
現在當然更不可能讓她這麽幹了。
貓姑娘看著郝仁等了半天沒等到答複，終於不耐煩起來，伸出爪子在郝仁胳膊上啪嗒啪嗒地拍打著：“所以大大貓你們剛才在說啥喵！”
“沒什麽，誇你呢。”
於是貓姑娘心滿意足起來：“哦！”
接著她就頂著豆豆回營房去了。
“你看，我就說吧，”薇薇安看到“滾”高高興興離開的背影，忍不住笑意盈盈地回頭看著郝仁，“瞎操心。”
郝仁抬頭看著黑沉沉的異星天空，烏雲正在散去，那一輪帶有紋路的明月漸漸探出頭來，將柔光灑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