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9章 黑鬆林
陰鬱的叢林籠罩在一種靜謐而詭異的氣氛之中，向任何一個方向看去，視野中所能看到的都唯有層層疊疊的黑色巨鬆以及肆意生長的灌木叢，透過樹冠之間窄小的縫隙，可以看到天空被那些嶙峋的怪異枝椏切割的七零八落，原本明亮的天光也不知為何染上了一層怪異的淡紫色，而在那樹冠底下，一層似乎永遠不會消散的霧氣正從四麵八方聚攏過來。
篷車行駛在一條林中道路上，這條仿佛與黑鬆林本身共生的道路倒還算寬闊，它鋪著古老而殘缺的石板，兩旁還可以看到整齊排列的、仿佛木質石化之後形成的詭異燈柱，這條路彎彎曲曲地在森林中延伸，前方通向無盡的濃霧，後麵……同樣也是無盡的濃霧。
在黑鬆林中難以分辨方向，這本身倒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有經驗的旅者都知道，隻要沿著固定的道路行走，並且中間嚴格按照岔路口的標識選擇道路，那麽就總會走出這片怪異的森林，可是現在，這一規律似乎失效了。
沒有岔道口，沒有標識牌，腳下隻有無盡的道路，它彎彎曲曲地在濃霧中蔓延，像是要將隊伍拖入無盡深淵般在森林中延伸著，而森林本身此刻靜謐的可怕。
“情況有點不太對……”查理曼嚴肅地說道，“從之前那道門進入黑鬆林之後用不了多久就會遇到第一個岔路口，會有通往北方和西方的兩條路……但我們現在走的明顯不是其中任何一條。”
郝仁皺了皺眉，敲敲肩膀上的數據終端：“我們之前有經過岔路麽？”
數據終端的回答很簡短：“沒有。”
薇薇安看向艾文娜：“你們來過黑鬆林幾次？”
艾文娜顯得略有一點不安，她輕輕搖了搖頭：“在這之前隻來過一次，那還是在很小的時候，與使節團一起參觀格林威，然後在黑鬆林邊緣稍微遊覽了一下……”
郝仁咂咂嘴：“嘖，搞了半天完全沒有在這兒行動的經驗麽，也真虧你們還敢選這條路。”
“即便是帝國人也很少有在黑鬆林中穿行的經驗，更別提在星球另一側的伊蘇人，”艾文娜有點倔強地說道，“但我們知道很多關於黑鬆林的知識，那都是我們國家的冒險家們親自丈量、測試出來的，在出發之前我們就已經把這部分知識當做預選方案背的滾瓜爛熟了……”
“好吧，天真的小公主，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永遠不要太高估自己在麵對未知時的應變能力，”薇薇安靜靜地看著艾文娜，“現在你們的知識不管用了。”
艾文娜皺了皺鼻子，但最後並沒有反駁什麽，而是問道：“現在要不要讓車隊停下？”
“先別停，這些車子的能量足夠支撐它們運轉到下個千年去，而且我們還有護盾，”郝仁擺擺手，“終端，記錄環境參數，我們再往深處走走，或許能發現點什麽。”
這無疑是個比較冒險的決定，查理曼和艾文娜對此頗有微詞，但郝仁卻因為經曆過無數比這更離奇詭異而且危險的事情（比如從百年狗妖嘴裏搶骨頭以及跟上帝站著罵街）所以幾乎沒有緊張感，鑒於後者是這支車隊實際上的擁有者，因此王子與公主隻能認可了這個決定。
“這些迷霧很奇怪……”在車隊繼續上路之後，艾文娜看著周圍的濃霧說道，“黑鬆林也有起霧的記錄，但從來不會有這麽大規模而且持續時間這麽長的迷霧，這些霧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霧中盯著自己似的。”
“那些帝國兵沒有追上來的原因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查理曼此刻已經將佩劍握在手中，對周圍環境變化全神戒備，雖然篷車帶有強大的護盾係統，但手握佩劍還是比那層透明的護盾更能帶給他一些安全感，“如果真是這樣……那情況可就不太妙了……”
“先別這麽緊張，沉穩點，因為這點小事就亂了陣腳可不符合你們這一路的表現，”郝仁擺擺手說道，隨後看向終端，“發現什麽了？”
數據終端表麵閃爍著光芒，這是感應器正在工作的標誌：“環境參數沒有問題，未發現空間折疊或紊亂跡象，很奇怪……本機的雷達完全找不到異常之處，但咱們就是在迷霧裏麵打轉……”
郝仁皺著眉想了想：“定位諾蘭，測試和她的相對位置變化。”
“……無法定位，能確定諾蘭的信號，但無法確定相對位置變化。”
“有點意思了啊，”郝仁看向莉莉，“你的鼻子在這種情況下管用麽？”
莉莉衝他呲呲牙，但還是很認真地抽著鼻子聞了聞周圍的味道：“嗚……隻能確定咱們沒有在兜圈子，確實是沿著一條單行路一直往深處走的。哎哎，蝙蝠，你的聲呐不是很好使麽，而且還能穿透迷霧，你試試唄？”
“別吵，我正在試，”薇薇安白了莉莉一眼，隨後輕輕顰眉，“奇怪……隻能探測到周圍數百米範圍的情況，更遠一點的就是一片混沌了，就好像那裏什麽都沒有似的。”
聽到薇薇安嘀嘀咕咕的一句話，郝仁心中突然一動。
隨後他集中注意力，將視線聚焦在森林的某個方向，排除一切無關幹擾之後仔細尋找著這個世界的“真實麵貌”。
隨著凝神觀看，遠方的樹木與道路反而微微變得模糊起來。
“果然……咱們落入陷阱了，”他收回視線，回身拍了拍正在認真發呆的莉亞的肩膀，“莉亞，醒醒醒醒，把注意力往這邊集中一點——需要你幫個忙。”
“啊？”莉亞不解地看著他，“什麽忙？”
“仔細看看四周。”
“哦。”莉亞稀裏糊塗地答應了一聲，隨後將一部分注意力從本體那邊轉移到了質量投影身上。
她原本隻將不到一成的精力放在投影這邊，因此不管是思維速度還是觀察能力甚至自身存在性都與郝仁他們幾個差不多，但此刻隨著轉移部分神識，她突然皺起眉輕輕“咦”了一聲。
而就隨著她的一聲質疑，黑鬆林中變化陡生。
四周無窮無盡的濃霧就像被水洗過一般迅速變淡，成了一層稀薄到難以影響視線的薄霧，層層疊疊的樹木也好像比之前凝實了許多，那些幹擾視線的混亂陰影煙消雲散，樹冠之間灑下的天光雖仍然微弱，但卻恢複了幾分溫度，而車隊前方的道路則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一陣微風吹過叢林，各種飛禽走獸的聲音隨之吹入耳朵，郝仁這才猛然意識到之前這片林子究竟安靜到了什麽程度——他竟然直到一分鍾前才感覺到違和之處！
“剛才發生了什麽？”查理曼和艾文娜全程都是懵逼的，稀裏糊塗地“迷路”又稀裏糊塗地回到正軌，他們這時候隻覺得隊伍裏的自閉症兒童莉亞小姑娘簡直是越來越神奇了……
“虛實之間，”莉亞把更多精力轉移過來之後思維也變得清晰了很多，說話也主動起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剛才咱們走在真實世界和虛假世界的夾縫裏，而且越來越向著虛假世界的方向偏移，幸虧發現得早，否則……”
饒是以查理曼的心境這時候都出了一層白毛汗：雖然不知道虛假世界是什麽意思，但看剛才的情況他也知道那有多凶險：“如果發現的晚一點……會怎麽樣？”
莉亞想了想：“那我就得‘咦’好幾聲咱們才能出來了——那樣好蠢的。”
查理曼艾文娜：“……”
郝仁真想提醒一下莉亞注意點說話方式，她這麽一搞很容易讓查理曼兄妹倆搞錯了這趟旅程的難度模式，回頭這倆以為世界是EASY模式跑去挑戰極限生存掛了咋辦？
這時候莉莉好奇地問了一句：“話說‘虛假世界’是個什麽東西？那跟幻境不一樣麽？”
“不一樣，”莉亞搖搖頭，“幻境隻是幻境，是人為或者天然出現的各種幻象，本質上跟看電影差不多，而虛假世界完全是另一種東西——世界在運行中並不隻有一種可能性，有時候它會麵臨各種截然相反的發展結果，但真實隻有一個，或者說對於觀察者而言真實隻有一個，所以那些未能實現的可能性就成為了一個個‘假設’，那就是虛假世界。正常情況下虛假世界是覆蓋在真實世界之上的，短暫，脆弱，無法被人察覺，而且時時刻刻都處於煙消雲散和重新生成的狀態中，可是這裏不知道怎麽回事……虛假世界竟然被強化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甚至可以和真實世界平行出現，把真實世界裏的東西拖入到那個未曾實現的曆史中去……這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郝仁一邊聽一邊點頭，他知道在信息大一統理論中也有類似的概念，不過莉亞的解釋方式明顯更容易讓普通人理解一些，所以也就沒有插言。他隻是很好奇：這個黑森林中為何會突然出現這樣的異常現象？
但不管怎麽說，此刻真實的道路已經重新出現，理論上隻要沿著腳下的路走就可以抵達有標誌牌的地方，所以在安撫了另外兩輛車上有些不安的衛兵之後，郝仁下令隊伍繼續前進。
但就在這時，一名負責觀察前隊情況的士兵突然指著道路盡頭發出了警報：“注意！前麵有不明隊伍！”
隻見在石板路的前方，一隊看不出來曆的士兵就好像憑空出現般浮現在薄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