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日記
破碎紀64年,1月1日。
今執行完巡邏任務,很幸運沒有遭遇星空海盜,破麵族戰艦,巨蜥族的大怪物,隕石流,星體崩壞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平安回來了。新年都已經過去快兩周目了,可我還是特別高興。來到第一軍團已經二十年了,作為一名艦炮師,死在我的炮口下的異族已經多到數不清的程度。下個月月初就是輪值日,熬過二十年,終於能有一年的假期回家陪陪家人。他們到時候我肯定能獲封英雄,作為鵜鶘艦隊最優秀那個批次的艦炮師,按照製度的話肯定是這樣的。隻不過,像我這樣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能不下地獄就不錯了。就算那些都是異族,都是與我們作對的敵人,可是,生命終究是生命。我不後悔,但我有罪。
兒子的生日還有整整一個月,以前每年和他視頻完都得重新寫遺書,就怕孩子覺得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不關心他,死之前甚至都不知道他長得多高多壯,和哪家的姑娘談了戀愛,那就完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死我也會不甘心的吧……還好,還有二十五,二月七日我就可以申請年休,1號是他生日,應該來得及回去陪他。其實晚一兩不定更好,看看那個臭子收不到我的消息會不會擔心,然後在看到我出現在家門口,他肯定會高興地撲上來抱住我的。一想到那個二十來歲還成像個孩子一樣和他媽媽賭氣的家夥,就感覺情緒上來了啊……對外作戰軍團是福利最好的部隊,可同樣也是規矩最嚴的部隊。駐守二十年,不管家裏出現什麽情況都不允許提前返鄉或者請假。十年前王副元帥妻子病重,家裏還有兩個半大的孩子,為了回家一趟甚至不惜違抗軍令一人打到巨蜥族老巢,事後被革除軍籍遣返。那可是元帥級別的大人物啊,地位權勢不要就不要,真的佩服那位大人……阿林,我的妻子,對不起,丟下你一個人把孩子照顧大,等我回家,等我回家了,要怎樣懲罰我都可以。我做了三十年的一等優秀官兵,已經夠了,回去我就退役,做個稱職的丈夫和父親……
什麽?我的姓名?不,那不重要了。我是第一對外作戰軍團鵜鶘艦隊01突擊艦隊主炮師,軍隊編號0580000071001。同期的戰友喜歡叫我老零頭,隻希望我這個零頭不要被抹掉才好。
破碎紀64年,1月7日。
這兩個該死的雜種族群,就因為所謂的星航管製,三番五次地襲擊哨塔,大軍壓境的時候他們又馬上道歉投降,林德元帥為什麽不直接下令滅了他們,用殲星炮直接進行根源毀滅!這群拿平民的生命來換取利益的雜碎,該死該死該死!
不對,我,是我情緒化了。心理醫師這是戰損創傷,是因為親友死亡,或者自身受到重大創傷,極端情況之下產生的負麵情緒,不行,我得克製……絕對不能把這種東西帶回家。阿林他們在等著我,我已經算非常好運了,妻兒健在,自己也沒有殘疾,戰功不少,存款富裕,我應該高興,對,我應該高興。但是,但是大飛,龍他們……他們也快到時間了啊,還有十就剩十了,我們一起從鎮壓部隊出來,一起坐著那艘運輸艦穿越一道道躍遷門,大飛是獨生子,他還沒討老婆,伯父伯母肯定還在家裏算著日子等他回家……龍他媽媽生了重病,全靠他父親和他的津貼撐過這些年,要是龍的死訊傳回去,他們家,他們家就完了啊……雜種,這些雜種!!!
……
找醫生領了一支鎮定劑,情緒化的現象已經好了很多。醫生記錄了我的軍隊編號,希望不會影響到我的年休吧……二十年了,我沒什麽朋友,每個月也隻有十分鍾的超遠程通話時長,枯燥無味的艦隊生活磨平了我的一切欲望,我甚至曾經以為自己是個聖人,戰友死去我沒有眼淚,開荒失蹤我也不會擔心,不管什麽程度的戰爭,我操縱炮台的手也從來不會抖。但是,但是,今我怕了,我怕死了,馬上可以回家,我馬上就可以和妻子兒子重逢,不用每進行體能鍛煉,不用去教那些新兵常識性問題,不用瞄準任何一個生命信號,我可以再次看到太陽和月亮,可以聽到鳥叫蟲鳴,可以和鄰居聊家常,我今年61歲,如果是普通人類的話,我現在應該已經抱上孫子了,退休在家裏,養養寵物,逗逗孩子……我不想,我不想死在這裏,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
破碎紀64年,月5日
剛才從指揮塔發來通告,鵜鶘艦隊緊急集合,恐怕是又有戰爭了。不知道為什麽,直覺告訴我這場戰鬥很危險,我很可能回不來,但是我卻一點都不害怕。可能是這幾想通了?又或者,是大飛,龍他們在等我吧。上了戰場哪還有資格去想不想這句話,艦在人在,艦毀人亡罷了。
還好前兩重新寫了一遍遺書,沒想到這麽快就派上了用場,寫日記的時間就可以多一點了。部隊裏是禁止寫日記的,原因是怕泄露戰爭機密。不過風紀隊的不怎麽管這個,查到了看看內容,沒有敏感話題也就算了。我死之後,這間休息室應該會分配給一位後輩吧。我打算把這本日記藏起來,避免被風紀或者保潔部門的人找到。這東西應該是屬於遺物類,大概率會在被人觀摩之後寄回給家裏……才不要讓他們看到我那麽軟弱的樣子,阿林的男人應該是個英雄,是個頂立地的漢子,是個愛著家庭且甘心為人族赴死的烈士。而不是我這樣一個貪生怕死最後卻沒得選的窩囊廢。
隻是,我好不甘心啊,明明還有兩就可以回去了……
找到這本日記的後輩,首先,恭喜你還活著,隻要還活著,就還有希望。如果你是一篇一篇地看下來的話,相信你應該對我有了比較深的了解。至於為什麽想讓人看到自己的日記……我當然沒有暴露癖這些奇怪的癖好,隻是單純地想幫你一把罷了。二十年的時光裏,軍隊生活有多難熬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我們抱怨,我們苦中作樂,我們滿懷期待,我們心如死灰。
直到我們,最後隻剩下了我。
我也該去了。當初兄弟們過,一起來,一起走,現在他們都在等我呢。。
戰損創傷是很嚴重的心理問題,我最近經常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想來很快就會失控——或許就這樣埋葬在星空裏也不錯……後輩,心理醫生或許不是什麽好人,但你一定會需要他的。所以不要排斥,不要逃避,麵對自己的情緒化,去解決它。
人族,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