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1)

  半個小時後,背著書包的顧從楊回到了家。剛進門,她就遇到了難得早早回家的顧媽媽,對方接過她的書包,順便問起成績的事。


  定定看著詢問的顧媽媽,顧從楊不耐煩地嘖舌一聲,從書包裏拿出卷子塞進顧媽媽手中便離開了原地。於是,看了看分數又看了看女兒的顧媽媽想:難不成是被欺負了?

  還是說,顧媽媽想到最近頻繁請假甚至連班主任都打電話到家裏來的事情,猜測道:難不成是被老師責罵了?

  麵對一路跟到房間還不斷詢問的顧媽媽,顧從楊隻覺得十分煩躁。難以言喻的憤怒和不甘心就像天空中的雲朵,黑壓壓地聚集在一起,“好討厭,好煩!!”“不要問了,你有什麽資格問?”……成為雲朵上的閃電。


  等內心的電閃雷鳴都不足以排解大雨不出的煩悶,“嘭”的一聲,顧從楊抓起身側的花瓶便狠狠砸在地上。被顧從楊的行為嚇了一大跳的顧媽媽先是一愣,隨後不等她再次詢問,就看到了發瘋的顧從楊。


  本應整潔的客廳好似龍卷風過境一般在短短數十秒內變得一片狼藉,把所有東西砸得粉碎的當事人站在那裏麵無表情地看著顧媽媽,目光中帶著化不開的怨憤。


  被那怨恨的目光看著心顫,好半晌,顧媽媽方才敢開口:“楊楊?”


  麵對這聲稱呼,眸中隱隱閃過紅色的顧從楊冷笑一聲,反問道:“你有什麽資格叫我楊楊?”


  不知道顧從楊這是怎麽了的顧媽媽躊躇著上前:“楊楊……”


  “不要這麽叫我,你沒資格,我也聽得惡心!”


  就像失控了一樣,明明不會說出口的話語統統脫口而出:“從小就將我扔給別人的人不是你嗎?從小就不要我的人不是你嗎?現在假惺惺地知道關心我了?我需要你關心嗎?”


  “我……楊楊……”被指責的顧媽媽臉上閃過兩分難堪。


  “我生病的時候你在哪裏?我難過的時候你在哪裏?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你又在哪裏?”不該回想的記憶,不該思考的問題齊齊浮現在顧從楊的腦袋中,跟著某些情緒,順著某些東西的心意傾瀉而出:“你眼裏隻有你的丈夫,其他的你統統不在乎!”


  麵對顧從楊的指責,不被允許靠近的顧媽媽咬著嘴唇,喃喃:“對不起……”


  “對不起?”聽到這個詞,顧從楊覺得無比好笑,美眸充斥鄙視:“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我這麽多年來失去的東西嗎?”


  如果不是顧媽媽的選擇,顧從楊根本不會出生在英國;如果不是顧媽媽的選擇,顧從楊根本不會和顧從新從小分離;如果不是顧媽媽的選擇,顧從楊也不會……


  “為了那種男人……”一想到最後還出軌的顧爸爸,一想到最終四分五裂的家,一想到顧媽媽的死,顧從楊便覺得更加諷刺:“你真的覺得幸福嗎?”


  不禁閉眼的顧媽媽顧藝暖深深吸了一口氣:“楊楊,你不懂……”


  “我不懂?”好似自問一般的顧從楊臉上浮現出奇怪地笑容:“我一輩子都不會懂。”


  “楊楊?”注視著那抹笑容,顧媽媽不由覺得不安。


  就在這時,顧從楊神色詭異地撿起地上的碎片,慢慢握在手心:“我本就不該存在,你本來就不想要過我……”要是當年,要是當年……


  注意到鮮血順著顧從楊的指縫滴落在地上,顧媽媽皺起眉,忍不住想上前去搶那碎片。可下一秒,顧從楊主動遞給了她。


  將帶血的陶瓷碎片遞給顧媽媽的顧從楊一雙眼睛通紅通紅:“既然這樣,用它殺了我好不好?”


  “你說什麽?”聽到這句話,顧媽媽嚇得停止呼吸。


  上揚嘴角的顧從楊看著驚慌失措的顧媽媽露出淺淺地笑容:“你本來就想殺我,何必裝作什麽都不懂的樣子?”


  呼吸都急促不少的顧媽媽:“……你,你說什麽胡話?”


  冷冷注視著顧媽媽,眼底毫無笑意的顧從楊不緊不慢地問道:“如果不是因為不能流產,你早就上手術台了吧?”緊接著,又問,“如果不是小姨,我大概連活著的機會都沒有,不是嗎?如果當初你有選擇……”


  聽著顧從楊提到過去的事情,顧媽媽再度吸氣,辯解:“楊楊,不是的……”


  “不是什麽?”根本不給顧媽媽解釋的顧從楊語氣頗為微妙地發問:“不是我想的那樣?”


  冷哼一聲,抱著手臂的顧從楊立即拋出一個問題:“你真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沒想過……”四目相對,顧媽媽看著顧從楊的眼睛才說幾個字便咬住了嘴唇:“我沒想過……殺你……”吐字非常艱難,就像有什麽東西扼住了她的喉嚨。


  臉上的表情從冷淡到微笑再到大笑,顧從楊仿佛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一般,連身體都無法保持筆直的狀態。


  “真可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的顧從楊用手指抹了一把眼角,隨即收起笑容看向指尖的淚水:“你還真當我是個傻子。”


  不懂為什麽顧從楊不相信她的顧媽媽:“楊楊……”


  “你會後悔的。”將手心的血跡一把抹掉的顧從楊打斷顧媽媽的話,隨即冷冷注視著她:“你會親眼看著你最在乎的東西將你撕得粉碎。”


  也不給顧媽媽回答的時間,將手中碎片捏緊的顧從楊抬眸重新看向顧媽媽:“既然你不殺我,那就讓我來殺你好了。”笑容帶著詭異,仿佛隱藏在暗處的魔鬼現身時猙獰的微笑。


  完全沒想到對方會這麽說的顧媽媽還來不及出聲便被對方的動作嚇得往後退,直到一路退到開放式廚房附近的中島台。


  “楊楊,住手!”和顧從楊在中島台兩端對持的顧媽媽忍不住喊道。


  “說什麽傻話?”說話的顧從楊順便拿起放在中島台的水果刀,將顧媽媽不久前正準備切的哈密瓜一刀切成兩半,似乎是在測試刀子的鋒利程度。


  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的顧媽媽:“楊楊,你不對勁……”


  “我不對勁?”抬眸看向人的顧從楊笑容中帶著漫不經心的戲謔:“真正不對勁的人不是你嗎?一個為了丈夫連孩子都不要的女人,有什麽資格說別人不對?”


  不由握緊雙手的顧藝暖:“楊楊……”


  “我一直記得人類經常會告訴孩子,做錯事就要受到懲罰,所以千萬別做錯事。”定定看著滿臉複雜之色的顧藝暖,顧從楊將水果刀舉起,刀刃的部分對準對方:“現在,該你受到懲罰的時候了。”


  深深看著這般說著的顧從楊,顧藝暖剛想說點什麽就錯愕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因為此刻站在她麵前、隻有一個中島台距離的顧從楊,原本漂亮的眼眸被黑色充斥,不留一點眼白,而瞳孔的部分出現紅色。


  “楊楊,你的眼睛……”


  聽到這話,立馬明白過來的顧從楊用手抹了一把眼眶,帶著點小抱怨:“真討厭,我本來還想讓這場殺母大戲更熱鬧一點,沒想到居然暴露了。”


  “不過沒關係。”握刀的那隻手紋絲不動的“顧從楊”笑盈盈地說:“反正你死了,就沒人知道了。”


  此話一出,顧藝暖也顧不得其他,立馬也抓起一把刀子對著自己女兒,厲色道:“你是什麽東西,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麽?”


  “女兒?”大約是覺得現在的顧媽媽十分可笑,“顧從楊”慢悠悠地反問:“你把剛剛出生的她頭也不回地扔在英國的時候,有想過她是你的女兒嗎?”


  臉上閃過一絲難堪的顧藝暖:“你到底是誰?”


  “當她四歲、第一次回國、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知道她在想什麽嗎?”


  因著“顧從楊”的提醒,抓著蔬菜刀的顧藝暖忍不住想到九年前發生的事情。那時剛好是個炎熱的夏天,在意大利教書、正值放假的顧小姨顧雪晴將年僅四歲的顧從楊帶過國,而她也時隔四年終於見到了這個沒有母女緣分卻在日思夜想的孩子。


  當時的顧從楊長得特別嬌小,大約才到她大腿,走起路來也有些不穩,看起來就不像是四歲的孩子,就像現在也不像十三歲的孩子。


  大約是有些怕生,雖然顧媽媽率先打招呼,可顧從楊卻一言不發地將目光轉向一側的顧小姨,往她那裏靠了靠。


  見狀,顧小姨拉住顧從楊的手,給她介紹顧媽媽:“莉維,這是媽媽。(英語)”


  扭頭看向顧雪晴,非常流暢的英文從顧從楊口中脫口而出:“媽媽不是你嗎?(英語)”


  此話一出,顧藝暖和顧雪晴姐妹二人齊齊一怔,而後顧雪晴瞅了一眼顧藝暖的表情,柔聲道:“這也是媽媽。(英語)”


  然而,顧從楊想了一會,張口雙手抱住顧雪晴,細聲細氣地說:“我隻有一個媽媽。(英語)”


  聽著的顧藝暖不由攪緊了相握的雙手,垂眸安靜了十幾秒,抬頭看向顧雪晴:“算了。”


  正哄著顧從楊喊媽媽的顧雪晴聽到自家姐姐這麽說,沉默數秒,問起對方最近過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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