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2)

  按理說,芭蕾舞服因為貼身、舞蹈動作等原因在做工上都會選擇十分結實的材料和縫合方式,以防出現某些不太好的情況。這次,為了保證演出順利進行,奈奈子還特別囑咐合作的手工坊使用最好的材料,不料現在卻如此不堪一擊。


  看著原本應該結實卻在頃刻間被毀掉的衣服,奈奈子立馬擰眉,而許喬子則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語。與此同時,瞧著撕成兩半的衣服,其他女生立馬躁動了起來,紛紛檢查起自己將要穿的衣服。


  “天啊,這要是在正式表演台上出現這種問題……,”一說到這裏,穿著芭蕾服的女生忍不住抱緊自己,惶恐地想:那就什麽都毀了……


  “這些不是專門定製的新衣服嗎?怎麽會這樣?”就在這時,穿著娃娃衫的女生擔心地看著手中的衣服,邊說邊摸著某些縫合的地方一點點檢查。


  聽到議論聲的奈奈子趕緊打電話給助理讓她去把備用的芭蕾服拿過來,然後看向許喬子,示意他再仔細看看芭蕾舞鞋,因為上次藍婉就是在芭蕾舞鞋上出的事。


  衝奈奈子點了點頭,許喬子將兩隻芭蕾舞鞋用手一點一點摸了幾遍,直到按壓到某處,頓時臉色一冷,將舞鞋上的綁帶隨後一扯。


  瞧著刹那間崩裂的地方,許喬子的心瞬間進入冰窖。與此同時,注意到舞鞋也有問題的奈奈子閉了閉眼睛,直接在未掛斷的電話那頭讓助理給藍婉找新鞋,順便將所有備用的東西都帶到禮堂這邊。


  現在不光演出服出了問題,鞋子也有毛病,因此參加表演的女生們更加慌亂,紛紛要求許喬子幫忙檢查衣服和鞋子等重要的東西,唯恐下一刻在舞台上出醜的人就是她們自己。


  見更衣室裏所有女生都亂了,奈奈子隻得吩咐原本正在演出台檢查東西的助理們檢查完畢後立馬來後台給學生們檢查貼身用具,盡量保證演出能按時進行。


  看到這一幕,譚霜霜緊緊跟著許喬子,委屈巴巴地看著對方:“老師,我沒有,我都沒鑰匙怎麽進去啊……”


  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現在一個頭兩個大的許喬子沉默幾秒,反問對方:“你早上到底為什麽說顧從楊從樓上摔下去了?”


  “我沒說謊,是真的,我真看到了……”解釋不清的譚霜霜隻能反複說著這幾句話,然後用手捂著流淚的眼睛,透過指縫惡狠狠地看向顧從楊。譚霜霜不知道為什麽顧從楊會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她明明,明明親眼看著對方摔了下去,還流了不少血,怎麽可能一點事都沒有?難道是她出現了幻覺?怎麽可能?


  正在檢查的奈奈子聽到譚霜霜的話,直接打斷對方:“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先讓演出順利進行再說。”


  聽到奈奈子說的話,許喬子點了點頭便不理譚霜霜了。


  就這樣,看著忙忙碌碌的幾位老師,隻得故作懂事的譚霜霜非常不甘心地點了點頭,隨後走到一旁,不悅地握緊拳頭。


  明明是個非常好的機會!咬牙切齒的譚霜霜想,居然就這樣被顧從楊和藍婉毀了!

  不過,很快譚霜霜就安慰自己不必因為一次失敗而灰心,隻要她還在,總能找到更好的機會下手。等到下一次,等到下一次她才不會讓藍婉就這麽輕易躲開。等到下一次,等到下一次她一定會讓藍婉後悔學了芭蕾。


  與此同時,坐在位置上被化妝師上妝的藍婉注意到譚霜霜的神情,而後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看向鏡子裏正在發呆的顧從楊,默默思考起譚霜霜當初說顧從楊摔下去的事情以及她不久前注意到顧從楊停止呼吸的事。


  由於藍婉是最早檢查完東西的人,因此一開始什麽都沒做的她竟然率先完成整套流程,第一個前往表演台後麵的空地,準備試試某些動作。


  站在一旁的顧從楊看著熱身的藍婉,隨口問她為什麽會知道那衣服有問題,明明之前老師們都沒發現。


  聽到這個問題,藍婉告訴顧從楊:“我曾見過。”


  在藍婉小的時候,她曾親眼見過某個爭風吃醋的女人用這個法子爭奪到屬於她的寵愛,而原本正受寵的女人因為在所有人麵前丟人現眼,不到一個月就消失在人前,再後來便查無此人。


  不等顧從楊問上什麽,藍婉接著說:“而且,老師們也不是不知道,隻是她們忘記了。”


  “嗯?”露出疑惑神情的顧從楊看向藍婉。


  掃了一眼一臉困惑的顧從楊,藍婉告訴對方:“奈奈子老師因為傷病等原因早就不再參加舞蹈表演,而許喬子老師雖然還在參加芭蕾演出,可因為他非常有名的原因,也沒人敢對他做什麽,所以他早就忘記了曾經經曆的一切。”早就忘記了曾經經曆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聽到這些話的顧從楊沉默幾秒,說:“那譚霜霜……”


  “隻要是人,不論在哪裏都會有爭鬥。”不爭鬥基本不存在,就像波瀾不驚的大海,誰都知道那底下無時無刻不再發生各種你死我亡的場景。


  達爾文提出“物競天擇”的法則,就算是自認高於其他動物的人類也非常適用,雖然不再用直接明了的牙齒和利爪去彼此廝殺獲得生存的權利,可當今世界,哪個人不再暗自打磨製造出來的牙齒和利爪,暗戳戳地在爭奪資源,妄圖撕扯下更好的東西,讓自己生活得更加美好?

  有人曾說,隻要保證所有人衣食無憂就能相安無事。怎麽可能?隻要有資源不平等的一天,那爭鬥就不會少一天。每個人都不可能為自己目前所得到的一切而滿足,就算有的人一開始滿足,外在的壓力和蠱惑也會讓他(她)不再安分守己,讓他(她)蠢蠢欲動地妄圖奪取一點什麽,比別人多一點什麽。


  一想到這裏,藍婉停下動作看向顧從楊:“其實,當初出事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了,就算是你做的,就算真是你做的,我也沒怪你,因為那都是我自己疏忽大意,自己蠢。”是她自己沒注意到應該注意的地方,是她自己忘記仔細檢查、把本該檢查出來的地方遺落,是她自己沒照顧好自己。如果她當初什麽都注意到了,那麽後來的事情也不會那樣,所以她誰都不怪。


  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好,雖然看起來花團錦簇一片安詳,可實際上對大部分的人來說仍舊十分危險。因為欺詐信息不斷升級,詐騙手段層出不窮,連環騙局接連不斷;因為電視上推崇傻白甜的好運人生,商家推崇毫無底線的消費主義,精致主義者自我良好的利己理論,先不說三觀,連最基本的價值觀都在不斷扭曲,讓不少人變得自認為正常。


  雖然最終矛盾都指向錢,覺得是錢壞,可離開錢大家就能相安無事嗎?並不是,追根究底就是人心太過難猜。有本書上有句話說的好,這世界上有兩種東西不能直視,一個是太陽,一個就是人心(東野圭吾《白夜行》)。


  都說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回頭是人身上難以更改的惡習,那麽,人身上最為惡劣的部分還不止如此。拿人墊腳往上爬、人心不足蛇吞象、走捷徑一步登天、混吃混喝等發財等等都是人性無法改變的惡習,也是人更為要命的地方。


  說道那件事,顧從楊沉默地抿住嘴唇,好半天才說了聲:“對不起……”雖然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那怪物做的,可如果是,那最終還是因為她才導致對方出事,失去了主跳的位置。


  “我和你說這件事不是讓你道歉。”聞言,藍婉徑直打斷對方,告訴她:“我和你說這件事是想告訴你,顧從楊,不要活成懦弱可欺的小白兔,女孩要活就要活成野獸,否則隻有被欺負的命。”


  這個世界並不友好,對女人更加惡意,不僅要接受男性目光的審視、評價、指指點點,還要受到同性的欺壓、指點、嘲諷,根本不是某些人說得那樣,好好守住自己就能平平安安過完一生。就好比今天的譚霜霜,就算藍婉並沒做什麽,隻要譚霜霜覺得藍婉侵犯了她的利益,她就會想盡辦法拉她去死。


  像那種人,如果不主動出擊,不給她一點顏色瞧瞧,隻會縮在殼子裏挨打的話永遠都是被欺負的命。有道是三分顏色就能開染坊,很多人也不是得到一點甜頭就能及時收手的理性人,他們本能的做法就是將能夠獲得的利益榨取幹淨,不管他人死活。


  所以,如果身為女孩,身為被整個社會隱形歧視的那種人,及時成長為野獸才是最為上等的做法,因為世界才不會因為你可憐就會放你一把,反而因為你不好惹才會安分守己,才會平平安安。


  定定注視著這麽說的藍婉,顧從楊安靜良久,還未開口就見有人來了,於是兩人匆匆結束了這個話題。臨近表演、等事情終於排查完畢的時候,忙得手腳發軟的許喬子這才舒了一口氣,帶顧從楊離開後台。


  臨走之前,顧從楊給了藍婉一個大大的擁抱:“祝演出順利,小婉。”


  “嗯。”第一次伸手抱住對方的藍婉聞著顧從楊身上的奶香味,閉了閉眼。


  “那我和許老師去台下了。”揮了揮手,顧從楊跟許喬子離開離開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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