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4）
很快，轎車便抵達了他們要到的地方。下車後的顧從楊環視一周，發現目的地不是一開始說好的店麵而是一座輝宏氣派的住宅高樓，外立麵十分漂亮。
進了大樓，迎麵便是寬敞的挑高大堂，安裝了華麗的水晶燈，配置沙發茶幾等諸多擺設，供人休息。
等兩人乘坐電梯上了樓，顧從楊猶豫著開口：“不是說……”
“臨時換了地方，對不起。”知道顧從楊想問什麽的邱雲澤道歉，他本來的計劃是在外麵吃飯，順便再一起出去玩一會，但後來顧從楊生病來不了學校，再加上天氣一直不好，因此直接換了地點。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換了地方，但顧從楊並不在意：“沒關係。”
出了電梯往左走，邱雲澤打開搭配電子鎖的子母門，入眼的便是一個寬敞的長玄關。然後換鞋進屋的顧從楊跟著邱雲澤通過轉角進入客廳，立馬透過幹淨明亮的落地窗看到遠處的大海。
快速掃了一眼屋內裝修，顧從楊思考：這不會是邱雲澤家吧？
與此同時，率先進屋的邱雲澤將室內溫度調了一下，而後去廚房給顧從楊拿水和水果，順便給她介紹了一下廚房裏的工具。
發現邱雲澤似乎很懂的顧從楊心裏一“咯噔”，不禁暗自慶幸自己練習了很久，不然要是隨便一弄還不鬧笑話。然後仔細瞧了瞧滿滿的冰箱，喝著溫水的顧從楊就準備做麵了。
注視著專心做事的顧從楊，試圖幫忙卻被拒絕的邱雲澤尋了一個借口，便避開對方走進另一個房間。
輕輕關上門，邱雲澤便打開一直拿在手上的禮物盒，然後精致的陶瓷娃娃靜靜躺在一片白點綠意之中，映入他眼簾。頭頂皇冠的娃娃眉眼精致，神情溫柔，和邱雲澤非常相像，但又似乎比現在的他成熟許多。
繁複而精美的國王裝，布滿金線刺繡紅天鵝絨袍、白鼬皮鑲邊的拖尾和鬥篷，綴滿流蘇、絨球、珠寶、蕾絲、刺繡、珍珠等元素使其奢華昂貴而富麗尊容。再加上那個鑲嵌了好多寶石的法杖，整個娃娃宛如中世紀雍容華貴帝王。
身在邱家的邱雲澤見過這種娃娃，絕美的身姿、精致的麵龐、華麗的配飾、獨一無二的設定、可以活動的四肢、以及那散發著真實感的眼神和神態，仿佛童話故事裏出來的美人們在上流圈子非常流行。曾有人在新婚的時候專門去定製，求婚的時候也會有買，價格高達上百萬美金。
不過，注視著這樣的娃娃，邱雲澤想：顧從楊怎麽會買這種娃娃，而且，他在她心裏是這樣的嗎？
勾了勾嘴角，須臾，邱雲澤又深深歎了一口氣，可惜他不是國王……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邱雲澤便難掩沮喪，因為他根本不是顧從楊所期待的那種國王，他隻是邱家的養子，每天過得不能有一點差錯的養子，隨時隨地可能命喪黃泉朝不保夕的養子。
仔細地看了看娃娃，手指輕輕摸過娃娃的衣服，邱雲澤閉上雙眼，想：如果他真是一個國王就好了。
如果真是國王，邱雲澤哪裏需要忌諱這個忌諱那個，早就告訴顧從楊他喜歡她；如果真是國王，邱雲澤哪裏需要忍耐，早就在顧從楊什麽都不願意說的時候，將一切都弄得明明白白；如果真是國王，邱雲澤哪裏需要等待，早就在他對她一見鍾情的時候，無所顧忌地和她在一起了；如果真是國王……
可惜，邱雲澤不是國王，他隻是一個隨時可能不見的棋子，還在等待著某個機會，讓自己永永遠遠活下去；他隻是一個很多人都不放在心上的養子，還在等待著某個機會，讓自己能獲得更多的東西；他隻是一個……
重新蓋上禮盒，邱雲澤在房間裏安靜地站了一會才整理好情緒走了出去。繞到顧從楊身側，見縫插針地給她幫點小忙，隨後不打擾對方的邱雲澤便將冰箱裏放置的蛋糕拿出來，那是他昨天親手做好的，為的就是送給顧從楊吃。
當房間裏彌漫起香味時，顧從楊已經裝好麵，連著小菜也一塊裝盤了。注視著裝飾漂亮的麵碗，看著很有食欲小菜，邱雲澤和顧從楊麵對麵坐在中島台上，一同動筷。
回憶起曾經談到做飯，顧從楊有些難看的臉色，覺得味道不錯的邱雲澤暗暗地想：顧從楊似乎很努力……
因為太過安靜，細嚼慢咽的邱雲澤率先出聲，好似拉家常一般詢問顧從楊這段時間在家過得怎麽樣。他本意是想套點他想知道的事情，可惜，不太想說的顧從楊含糊其辭，不一會，兩人都陷入了奇怪的安靜。
不動聲色地瞅了幾眼不想談的顧從楊，想到顧從楊送給他的國王娃娃，邱雲澤鬱悶地想：如果他真是國王，哪裏會允許顧從楊像現在這樣想避而不答就避而不答？
估摸著過了幾分鍾左右，咽下食物的顧從楊忽然開口：“對不起。”
安靜的室內，被顧從楊那雙水汽彌漫的眼睛看著的邱雲澤聽著那句“對不起”，有些疑惑地思考顧從楊到底哪裏對不起他了。
是背著他和別人好了嗎？邱雲澤覺得應該不會，畢竟他也沒發現什麽可疑人物；那是喜歡上其他人了？邱雲澤覺得應該沒有，畢竟他也沒發現顧從楊有多看一眼其他人，除了她兩個哥哥；那是偷偷做了什麽壞事？然而邱雲澤想了一圈都想不出顧從楊能做什麽壞事……
所以，看著道歉的顧從楊，邱雲澤問她：“既然道歉的話，應該有相應的補償吧？”
聞言，顧從楊一臉懵圈，好半天才回過神：“你想要什麽補償？”
吃了一口用芭蕉葉包烤出的蝦仁，認真想著答案的邱雲澤好半晌才說：“暑假有安排嗎？”
因為之前藍婉的邀約，邱雲澤忽然意識到徐宣言之前說“我喜歡的人和你喜歡的人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另一層用意，那就是他完全可以借著某兩個人做擋箭牌，把顧從楊光明正大地邀請出來玩。
不過，現在，看著遲遲不肯表態的顧從楊，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心急的邱雲澤隨即又問：“這次暑假學校安排了四天五晚的旅行，你會去嗎？”如果顧從楊不願意四個人一起的話，邱雲澤不介意人多一點。
這一次，過了許久，顧從楊才說了一句話：“再看吧。”
見狀，邱雲澤想想，便換了一個要求：“既然這樣，那顧從楊，這個補償可以暫時保留嗎？等我想到了你願意的事情，我再告訴你？”
“嗯。”低頭的顧從楊點了點頭。
得到答案的邱雲澤隨後安靜地吃完顧從楊做的食物，在對方準備起身的時候，率先將放置在某處的蛋糕遞給對方，然後開始清理碗筷。
站在中島台附近洗碗的時候，邱雲澤注意到顧從楊一直盯著他看，似乎有話要說。可等了許久，一直等他將碗筷洗完放入消毒櫃，邱雲澤都沒等到顧從楊說一句話，對方十分安靜，似乎隻要看著他就心滿意足了一樣。
分別的時候，顧從楊再次出現欲言又止的情況，可最終隻有一句：“再見。”
聽著這句再見，邱雲澤第一次沒有及時回複，因為不知道為什麽，他第一感覺覺得對方似乎是在和他告別。
如果顧從楊真準備離開這裏，真準備就這麽抽身而去，那絕對不是邱雲澤想看到的結果，雖然他現在做不了什麽，雖然他現在什麽都承諾不了，可他也不願意顧從楊就這麽離開他能看得到的地方。於是邱雲澤注視著說著再見的顧從楊，好久才說：“明天見。”
聞言，顧從楊愣了一下，然後錯開視線地點了點頭。
因為顧從楊的舉動，邱雲澤再次和她確認了一遍：“大家都很擔心你，如果情況還好的話，明天去一趟學校吧，就算不上課也行，隻要讓大家知道你沒事就好了。”
咬著嘴唇的顧從楊定定地看著邱雲澤，過了半晌才含糊地應了一聲。
瞧著顧從楊有些難過的神態，邱雲澤沒來由地覺得恐慌，於是，等顧從楊一走，因為邱雲溪的事情，本應該什麽對不做才對的邱雲澤還是忍不住做了點什麽。
坐在邱雲澤對麵的顧從楊安靜地吃著她自己弄好的東西，偶爾想著邱雲澤看到那禮物後會是什麽表情。顧從楊送給邱雲澤的娃娃是求著鋪子裏的那位老婆婆給的，那是當年她跟著一位大師學很久，光製作就花了一年多的結婚禮物，為的就是送給邱雲澤。
隻可惜，東西還沒寄出，邱雲澤就死了。然後，顧從楊參加邱雲澤的葬禮大鬧一場，那份禮物更是直接成為她櫃櫥裏的擺設，再無用武之地。不過期間還是有機會送出去過，當時下一任邱家繼承人曾找到她，問她有沒有什麽東西需要同邱雲澤一塊合葬。
那時，顧從楊給了很多東西，包括未來幾年的禮物，可唯獨沒有送出那個國王娃娃，因為邱雲澤死了。現在作為最後一份生日禮物，要離開這個時間的顧從楊不斷想起那個娃娃。而後她便試探性地問了問，不成想老婆婆一口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