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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離間沈台

  鷹潭孤城,沈葆楨麵臨著重要抉擇,是戰是降?此時他的手下尚有東拚西湊而來的六千多守軍,但這些人中新募的團勇魚龍混雜且大多沒有受過訓練,這幫人根本不能打仗;而原有的大部分守軍又深受欠餉困擾,軍心極不穩定,弄不好會像鄧家埠那樣發生嘩變;現在鷹潭城被長毛四麵合圍,沈葆楨可真是如坐針氈,他反複端詳著對方首領馮瑞城給他的信。


  “臬台大人,小的們以為您不會看那長毛頭子馮酋的勸降書……”一旁的都司張得喜見沈葆楨耐心地讀完了整封信,驚異地說道。在他印象裏,沈葆楨可是向來與長毛“勢不兩立”的,現在居然也開始想妥協了。


  沈葆楨沒有說話,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馮瑞城的諸多見解已經完全超越了他之前對長毛的全部認識,他本以為“萬惡”的長毛攻城之後必會殘忍屠城,但現在看來能夠保全全城。


  “大人,您不要過於擔心,撫州的巡撫大人和皖南的次青將軍不是很快便能引兵救援我們嗎?”張得喜說道。次青指的是皖南的清軍李元度部。


  沈葆楨苦笑著看著他,緩緩地說道:“但願吧……”他的話明顯力不從心,長毛大舉來犯時為了穩定全城的軍心民心,他編造了這個“外有援軍”的謊言;現在他心裏清楚,那江西巡撫耆齡是決定不會來救他的,而那皖南李元度正和楊輔清糾纏,前來救助也基本不可能。


  張得喜聽後渾身顫栗,他多少猜出了援軍大概不會來了。


  “張都司,”沈葆楨說道:“這件事就不要往外說了,我們還是全力防守鷹潭城吧。”見情形不對,沈葆楨趕緊先穩住他的下屬們。


  張得喜定了定心神,敷衍了幾句便離去了,畢竟生死關頭,一般人都會把性命看得最重要,張得喜已經隱約知道鷹潭已是一座內無守軍外無援軍的孤城,麵對城外氣勢洶洶的太平軍,張得喜不得不開始考慮自己的後路了。


  “我看那張都司根本不可靠!”沈葆楨的夫人林普晴從後堂走了出來,剛才張得喜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裏聽在心裏。


  沈葆楨苦笑著說道:“夫人啊,本台未嚐不知啊,生死攸關的時候,又能有幾個人是可靠的啊?”


  林普晴徑直走到沈葆楨的桌前,一把抓起太平軍送來的勸降信,問道:“這是什麽?難道你也不可靠,想向長毛逆匪們屈膝嗎?可憐我父親一世英名竟看中了你這個窩囊之人,把我嫁……”林普晴一邊數落自己的夫君沈葆楨,一邊讀起這封信。


  很快大堂裏陷入了沉默,連一向以堅韌著稱的林普晴也陷入了沉默,這封信改變了他們對城外對手的全部看法。


  “夫人,您也看到了,這個馮……馮瑞城實在是太凶悍了,不但仗打得漂亮……”沈葆楨說道。他隻能抱怨對手太強大了,在他看來,比打仗更為要命的是對手強大的政治手腕。利害關係,籠絡民心等手段他都運用得異常熟練,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鬥誌頓時被瓦解了不少。


  “即便如此也不能向逆賊妥協!他們都是一幫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之徒,幾句花言巧語就想把我們忠烈之家拉下馬?那是妄想!”林普晴堅定了死守鷹潭的決心,見夫人這麽堅定,沈葆楨也不好再說些什麽了,隻得把這封信暫且收了,繼續整頓全城防務。


  距離送信給沈葆楨已經過去了一整天,鷹潭城外的大營裏,諸將早就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等我號令進攻了,但我還在猶豫,畢竟沈葆楨他們逼急了還是不容易對付的。“這個沈妖,收了我們的信連個表示也不做,是戰是降也不說清楚。”周竹岐說道。


  “本王敢肯定那沈葆楨看了本王的信必然心動,不過想要讓他妥協我們還得借用一股外力才行。”我說道。


  諸將把目光一齊投到我這裏,我緩緩開口說道:“本王正好有一策……”於是我說了我的計劃。就是派人去撫州城那邊散布消息,說沈葆楨將要投降太平軍,正在和太平軍商談條件,待時機一到便投降並引兵前來收拾撫州和撫州城裏的巡撫耆齡。這樣一來耆齡必會防著沈葆楨,一來不會前來救援,二來還有可能參沈一本,這樣沈的處境就更加艱難了,到時候他不降也得降了。


  諸將紛紛表示讚成,就連謀士劉繼盛和周竹岐也覺得沒什麽問題,於是我立即開始著手布置細作潛入撫州城,會同之前部署進去的“中軍統”人員,準備在撫州好好鬧騰一番。


  撫州的人員付出的努力很快收到了效果,一時間撫州城、吉安城等地流言四起,各種說法的矛頭都百慮一致地指向了困守鷹潭鎮的按察使沈葆楨。有說法稱沈正在和太平軍談投降條件,有說法稱沈葆楨準備幫太平軍騙開撫州城門,更有甚者稱馮瑞城準備派沈葆楨部“潛伏”在贛中清軍中,準備找機會一舉襲殺巡撫耆齡。


  這下撫州府衙內的江西巡撫耆齡是真有點坐不住了,幾天來沈葆楨在鷹潭的“可疑動向”他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為何太平軍以優勢兵力包圍了鷹潭小城卻圍而不打,這其中必然有鬼。一向對漢人官吏不甚信任的耆齡決定趁此機會彈劾這個沈葆楨。


  江西巡撫彈劾按察使,這在大清曆史上本就是一件奇事,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與此同時向鹹豐皇帝上書指責沈葆楨的竟然還不止耆齡一人,遠在湖南的兵部侍郎湘軍首領曾國藩也在此時參了沈葆楨一本。漢人也彈劾漢人,這實在是在大清眾高官的意料之外。


  與耆齡直截了當地指責沈葆楨通敵不同,曾國藩隻是彈劾沈擅離職守,不服管理,即瀆職;曾國藩的奏折顯然更高明,雖然他指出的幾點罪名都不重,但卻是論據充足,招招致命,每一條拿出來都能讓沈百口難辯;於是在這兩位滿漢官僚的帶動下,朝廷上下形成了一小股“反沈潮”,早年被沈葆楨的耿直所得罪的許多人乘勢而起,沈葆楨瞬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然而對於這個問題鹹豐皇帝始終拿不出個決斷,一方麵他不了解這個被大家各種批判的沈葆楨,另一方麵對於江西局勢他早已是焦頭爛額,對於官員們相互推卸責任早已麻木不仁,一旁鹹豐最信任的內務府總管兼軍機大臣肅順也示意皇帝不必深究,畢竟肅順也是一向主張尚賢敢於重用漢人,所以鹹豐等人還是希望留著沈葆楨在江西繼續對付太平軍。


  皇帝雖然沒有過多過問,但關於沈葆楨的流言卻不曾間斷。這個讓曾國藩親自出來彈劾的人自然也成了各種流言最終的靶子。


  得到這個消息,大營裏的我也是十分驚訝,不知這個沈葆楨什麽時候又得罪了曾國藩;劉繼盛笑著說道:“殿下不必懷疑,其實這沈妖和曾妖幾年前在湘軍圍攻九江時就結了怨了,當時曾妖頭多次讓做江西九江知府的沈妖負責給湘軍籌餉,而沈妖卻說湘軍是湖南地方武裝,不配用江西的糧餉,於是二妖自那時起便有了怨恨,現在這曾妖頭落井下石也是正常的。”


  “哦?”我說道:“竟有此事,沒想到這兩人還有這樣微妙的關係,”我頓了一頓,說道:“傳本王命令,即日起開始向鷹潭城內散布消息,說鹹豐妖頭準備斬殺這沈妖,由……”我一時不知道鷹潭城內還有什麽高官。


  劉繼盛小聲提醒道:“殿下,現在鷹潭城內還有個都司張得喜,他是除沈妖之外官職最高的。”


  “好,就說鹹豐準備懲治沈葆楨,讓張得喜暫任鷹潭城守,並負責抓捕沈葆楨一家。”我說道。就連我自己都認為這實在是一大損招,反正鷹潭城已經被死死圍住,同僚們的彈劾,沈葆楨通敵以及朝廷要懲辦沈葆楨的謠言到處都是。如果真讓那張得喜“受騙上當”和沈葆楨來個“窩裏鬥”我也樂得清閑。


  按理說四品武官都司本不能幹涉三品文官按察使,但現在形勢不同了,鷹潭城內再無大員,張得喜就成了唯一能與沈葆楨“一較高下”的人。一直被壓在沈葆楨身下的張得喜對此會有什麽反應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天之後鷹潭城內傳出密報,稱都司張得喜發動“兵變”,號稱“奉旨討逆”,率領所部人馬一舉攻到鷹潭府衙,將沈葆楨一家抓獲並軟禁,現在張得喜已經全麵掌控了鷹潭城的防務。看來這個張得喜與沈葆楨也是貌合神離,一有風吹草動竟然還真對自己的上司下手。


  於是鷹潭城的對手由沈葆楨變成了張得喜,張得喜“以下犯上”掌控了鷹潭城,我趕忙親書一封勸降信射進城內,內容是我軍不日即將展開攻城,張得喜識相就早開城門獻降,免得我費勁,隻要他投降我便可饒他性命給他榮華富貴,但前提是要把沈葆楨一家送到我的手上。畢竟沈葆楨也算是個近代史上的大人物,能將其生擒還是很不錯的。信的最後我威脅到,如果張得喜不降,那城破之日就是他的忌日。


  張得喜終究也就是個凡人,經過了兩天的掙紮,熬不住威逼利誘,他最終還是選擇了開城投降;在鷹潭城僵持了近兩個星期後,這座贛中重鎮終於落入了我的手心。


  城頭的大清旗幟降下的那一刻,我甚至能夠看到城上兵勇們垂頭喪氣的表情,他們大多是沈葆楨在這一帶親自招募的,為的就是將來有朝一日能夠“收複”省城,不過現在他們都放下了武器。


  張得喜戰戰兢兢地率城內的大小文武官吏跪在城門口,他顫顫巍巍地說道:“罪臣叩見大王,願大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好一個‘奉旨討逆’,張將軍拿下逆首沈葆楨這次可是為本王立下了大功!”我說道。話語間充滿了冷嘲熱諷,讓真正的“謀逆者”張得喜也不好意思了。


  我一麵指揮我的人馬接管鷹潭鎮,收降守軍,一麵轉頭問張得喜道:“沈葆楨現在在哪裏?”


  “被罪臣派人關在府衙門裏,大王您是要……”他顫抖著說道。


  “沒錯!本王要親自提審這個沈葆楨和他的夫人!”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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